在被挚友一拳打翻在地的时候,太宰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一时脑子里思绪千回百转,他辛苦瞒着,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用心的瞒着织田作的事暴露了,但他明明已经下了封口令了,组织中应该没有人胆子大到敢向织田作透露太宰治不愿意透露的情报才对,某萝莉控也没那么清闲。
然后另一个友人的脸闪过黑发干部的脑海,带着眼镜,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的友人最近看向自己的的表情总是隐忍着不快,他突然发出几声轻笑。
“是啊,原来如此,不愧是……结果到头来还是站在了正义的一边吗?”
黑发的干部右脸高高肿起,放弃思考,躺在地面上装尸体。
而织田作看着倒在一旁不知生死的芥川,以及地面上四分五裂的高原优一,已经从另一位挚友那里知道了大部分实情的织田作不难想象刚才发生过什么,他深深叹了口气。
“我大概知道那个傻瓜会和你说什么。”
男人宽厚的手掌扶住纲吉因为脱力就要倒下的身体,活人的体温使脱水严重体温流失的纲吉打了个寒颤,他有些无助和迷茫的看着眼前的织田作作之助,他自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一切变成这样,可眼前的人并未和太宰一样责备自己,而是用平缓的,坚定的声音说道。
“你没有错。”
直到泪水被空气冷却,滴落在手背上,纲吉才发觉自己正在哭泣,他睁大眼睛,眉眼一阵疼痛,他试图眯起双眼来缓解这痛楚,最终却只能颤抖着抓住了男人扶住自己的手臂,低声啜泣着。
织田作深吸一口气。
“听好了,【逃避杀人】并非一种软弱,而是选择。”
纲吉哭泣的动作一顿,他抬头,高大的男人的表情中没有丝毫的迷茫和阴霾,那深蓝色的双眸澄澈坦然。
“或许现在的你会将这份选择当成软弱,他人对你的评价也一定不会好,因为在这个弱肉强食,仿佛干脆利落的夺走他人性命才是正确的世界中,你的选择一定,不会得到你所希望得到的评价,结果也一定会不尽人意吧。”
“但那又如何呢?”
“你有你自己的活法,有自己的正确性,无需得到他人的肯定,至少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被翻开下一页之前谁也无法预知会出现什么,珍惜他人的生命,为未来留下可能性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错误的。”
“即使结果不如人所愿,可谁又能保证那些残酷的选择就一定能带来好结果?”
“所以,即使有错,也错不在你。”
一定很痛苦吧,一定很辛苦吧,眼前的男孩自那陌生的异界来到这里,还未适应就必须被迫接受一套完全陌生的逻辑和价值观,不管是谁都会迷茫,都会不知所措,然后本能的符合看上去最强大,最正确的选择,为了活下去。
但是纲吉没有。
他无疑是脆弱而无力的,人一旦处于弱势,往往会开始质疑是否是自己的选择不够正确,才无法拜托任人宰割的境地,而去试图模仿强者的做法,然而不管是遭遇殴打也好,被压迫也好,潜移默化的扭曲他的思想也好,男孩最终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知道绝对不能跨过人性中的那道防线。
这样的人如何能称其软弱,如何能称其愚蠢。
至少织田作绝对不会因此看轻眼前的男孩。
“但,但是…因为我的错……芥川,芥川他……!”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自苦修室响起,芥川的“尸体”抽动起来,那被子弹正中面门的男孩猛地翻身,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纲吉大脑一片空白,连哭泣都忘了。
只见几乎把早午饭都吐了个干净的芥川摇摇晃晃的趴着,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黑红色的布条缠绕住了他的半边面容,太阳穴附件可以看见一道明显的凹陷,金属的子弹随着芥川的动作从黑布上掉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别因为别人受了一点小伤,就叫唤的厉害,蠢货。”
那声音虽然沙哑和虚弱,和往常一样带刺又冰冷,但是热意却涌上纲吉的心头,让他忍不住被泪水模糊视野,男孩终于放声的痛哭出声,好似要将那悲痛和欣喜一齐宣泄而出,而织田作此时才揽过男孩的肩膀,将胸怀借给这个单薄的男孩。
似乎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哭过的男孩很快陷入了昏迷,他的身心原本早就到达了极限,最后几乎是强行维持着意识的清醒,在得知在意的对象的生死后,大脑强行切断了意识的连接,使纲吉就这么瘫软在了织田作的怀中。
织田作抱起眼角还带着泪珠的男孩,他的体格抱起男孩绰绰有余,而那有些不安的睡颜让纲吉看上去更加的稚嫩。深棕色头发的男人站起身,背对着苦修室。
“太宰。”
躺在地上装尸体的人指间微颤。
“咲乐说今年公园盛开的樱花很美,做了很多干花书签,想要转交给你,辛介嚷嚷着想再见识一次你开锁的技巧,虽然我有叫他不要学这些取巧的东西,但是作为坏榜样的大人也没立场阻止就是了。”
黑发的干部一言不发。
“真嗣他们记住了你随口说的生日,说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想要给你个惊喜,安吾后天就要前往外国出差,临走前让我转告你晚上聚一聚,他好像还准备很贵的名酒,名字我是记不住的。”
织田作迈开步伐。
“所以,别再把这个男孩卷入你的自杀之中了。”
高大的男人跨过尸山血海,走出教堂,将昏睡的男孩带入蓝天之下。
黑发的干部低声笑着,然后那笑声逐渐响亮,最后笑到他喉咙都开始嘶哑才停下,在一旁的芥川终于勉强站起身,来到太宰面前,看着脸上红肿未消的男人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真让人伤脑筋。”
太宰用手掩住自己的面庞。
“森先生那里要怎么报告才好呢。”
黑发的干部喃喃自语道。
“在下会负起责任。”
“笨蛋,不是这回事,就算是也用不到你这种笨蛋来操心。”
意识到芥川误以为自己是在苦恼这次任务杀了潜在资产的高原优一要怎么和森欧外交代,太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他转移视线,那守在自己边上,脸上鼻血的血痕都未抹干净的男孩显得有些滑稽,不禁让他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无奈。
“随便敷衍过去就好。”
港口黑手党的狂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才说道。
“……对于杀了高原优一这件事,在下没有后悔。”
男孩难得不带焦躁和愤怒的声音响起,太宰一愣,看着眉头紧皱的,用前所未有的坦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芥川,突然笑了起来。
他再次用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这个也好,那个也罢,一个两都……”
黑发的干部终于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他抬脚迈入屋外的光明之中,表情前所未有的明朗。
“走吧,芥川。”
男人没有回头,但那呼唤男孩的声音却异常轻快,不再冰冷。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最终,这次的事件以异能力者滥用异能力,港口黑手党对于药品运输渠道的封锁并无疏漏为结果结束,由于出事的地点是校园,对于社会的影响十分恶劣,很快便由政府部门接手了后续相关事项。
而港口黑手党在这次事件中虽然没得到什么明面上的好处,却意外的获得了高原优一在学院期间收集的各种同学家庭亲属之间的绯闻,罪证以及那些尚未来到礼堂,逃过一劫的高官子女的把柄之类的情报。
这个男孩似乎是在为了挑选足够让自己断罪的人才收集这情报的,而且其父亲高原议员为了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而已收集不少政敌的情报,其中甚至有不少名门之间才知道秘闻。
或许高原优一正是知道了这些社会的黑暗,才会做出那样极端的事吧,只是最后他渴望揭露和惩戒的黑暗最终也没能被揭发。
这些情报操作得当的话便能获得巨大的利益,必要的时候甚至能作为交易的王牌使用,黑发的首领连续几天都笑容满面,连带看太宰那明显扯淡的报告书都顺眼了很多,对于芥川和太宰的各种违背命令的行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了过去。
纲吉自昏迷起足足沉睡了五天。
在此期间织田作都寸步不离的守在男孩的病床之前,安吾出国之前带着花束来探望过昏睡不醒的男孩,这个精明能干的男人少有的沉默的看着躺在病床上满身疮痍的男孩,然后推了推眼镜便离开了。
港口黑手党的狂犬偶尔会在夜晚前来,似乎是因为首领得到了新的筹码所以相关任务也多了起来,他变的异常忙碌,只有夜晚才有时间。
带着口罩的高马尾少女通常只在病房门口留下一个果篮或者花束,并没有在织田作面前露面。
黑蜥蜴的百夫长倒是正常的送来了慰问品,见男孩未醒便没有叨扰。
就这样过了五天,最后一天黑发的干部才姗姗来迟。
阳光撒在沉睡的男孩的身上,不算灼热的光线让人感到舒适的温暖,窗外树叶随微风摇晃,织田作在边上有些笨拙的削着慰问品的苹果,太宰坐在男孩的床边。
“森先生同意了。”
黑发的干部唐突出声。
“今天开始这个孩子就交给织田作作你负责了。”
深褐色头发的男人削苹果的动作一顿,听到友人的话后,又开始削了起来。
“同样异能的人更能促进彼此的成长……吗?”
“明察秋毫~”
黑发的干部语气夸张的笑着说道。
“嘛,那种情况下都没有引发什么奇怪的现象,说明这个男孩起码现在不需要时常被我戒备,为了不让他神经紧绷到第二次寻死,森先生判断适当的自由和治愈是必要的。”
好好负起责任把自己弄坏的玩具修好,是黑发的首领的原话。
“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珍贵的【治愈系男子织田作之助】大人登场了!”
只见织田作把削的坑坑洼洼的苹果放在果盘上,露出认真的神情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那我从今天开始要看心理学相关的书籍了。”
黑发的干部闻言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不顾还在沉睡的男孩,放声笑了起来,他此刻看上去似乎洗去了所有的计谋,阴沉,就好像一个正常的男孩那般,笑的开怀。
“你真的,从来都不会说出符合我预料的答案。”
太宰微笑着,然后他想起了什么,表情变的柔和。
他转身伸出手,似是要抚摸因为嘈杂的房间有些微微皱眉的男孩,又在快要触碰到那眉心时收回了手。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门外,在即将踏出门框时停住了脚步,背对着织田作作,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织田作。”
“拜托了。”
黑发的干部的背影此刻显得有些单薄,而深褐色头发的男人郑重的回答道。
“交给我吧。”
坂口安吾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站在几乎遮天的树木下 ,望着狭小灰暗的天空,神情晦涩不明,片刻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后,他有些面带厌恶的转身,看向身后一群身着灰色斗篷的幽灵。
为首的白发男子揭下兜帽,笑容疏远又得体。
“好久不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