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平地惊雷那般。
纲吉的思绪开始暴走。
耳边开始响起岩浆沸腾般的轰鸣,心脏仿佛炸裂一般开始剧烈跳动。
咚。
『梦中他一遍遍,一遍遍的用玻璃瓶敲击着那个对他的家人口出狂言的人,梦中的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那个被他杀死的人长什么样子,那飞溅而出的鲜血和脑浆是什么样的味道,事到如今居然一点都无法想起。』
咚。
『 “我…我只是,我只是杀了人……我杀了人!我太害怕了,我在那个巷子里把【呲——】同学杀了!”
男孩终于痛苦的喊了出来。
“我杀了他…然后顺着楼梯,往上走…然后,然后那个人,那个人就拉住了往下跳的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目的都没有……!”
在几乎是哭喊着说出了这些话后,纲吉打起了轻微的哭嗝,他没能发现抓着他的手的高大男人露出了悲悯的表情,只见那夹着他指甲边缘的太宰笑容愈发灿烂。
“那条小巷没有外置的楼梯哦。”
“……诶?”
纲吉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微笑着的太宰。
“那条街全部都是会员制的店,基本都是帮派间默认交易的灰色地区,除了内部以外没有任何前往天台的方法。”
“而且那个地方今天唯一的伤者只有织田作和你而已哦。”
“尸体什么的,哪里都找不到呢。” 』
咚。
『 “表情,眼神,肢体语言,呼吸的频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呢。”』
咚。
『纲吉看了眼身边被自己压碎的啤酒瓶,眼中逐渐有什么东西开始死去。
他的手抓住了棕褐色的玻璃瓶。
一声惨叫和玻璃破碎的声响打断了男孩人们恶意的嘲笑。
鲜红的血液顺着踢打纲吉的男孩的头部落入脖颈,半数以上飞溅到了纲吉的脸庞,他没有停顿,紧接着又敲了第二下,第三下,直到掉落地面的兔子文具袋已经被血污染的看不出原样,也没有停止。』
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濒死般的尖叫和哭喊从男孩喉咙窜出。
他匍匐在地,疯狂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就像想要撕破喉咙那样不停的叫喊着,而罪魁祸首就这般淡然的看着发狂的男孩,开口说道。
“最初的疑点是,为什么你浑身除了坠落的伤痕之外没有任何血迹,却说自己杀了人。”
他收起笑容,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说道。
“我之后原本以为是时空的转移将你犯罪的事实遗留在了另一个世界,但是从你自身吐露的手法来看,首先,惯用手没有压痕和撕裂伤。”
黑发的干部扯下男孩拉扯头发的右手,用力逼迫对方张开手心。
那里除了刚开始持枪留下的薄茧和水泡留下的痕迹之外什么都没有。
“都带着那样激烈的恨意去杀人了,还是用钝器砸向头颅,怎么想施力的手掌都不可能没有损伤,但是你初来乍到的时候,这双手除了被我拔走一片指甲外,细腻就像不经事的女孩子一样。”
男孩的哭喊停住了。
“看样子是过着相当和平富足的生活吧,完全没有劳作的痕迹,这样的手可不是一个刚杀了人的杀人犯会有的。”
黑发的干部放下男孩的手,重新走回高原优一身边,将手搭在对方肩膀上。
“其次是你话语中的漏洞,如你所言那些人的体格应该都比你高大才对,我不是在说体型差一定无法被推翻,只是以你展现出的能力来说,一直被欺压的人是没有能力在那个时候突然爆发出力量的。”
“可不要太小看□□的差距啊。”
“即使如此,明明只是一如既往被欺压,想要死的话为什么还要编造一个自己杀了对方的谎言呢?没有必要啊。”
纲吉瞳孔微缩,什么绝对不想要接受的记忆似要破土而出。
“那么,一定是当时你产生了足以杀死对方的恨意,却发生了什么,让你无法实现,也没能力去实现吧,所以懊悔至极。”
红色的袖章在空中划过。
黑色的校服翻飞着,银色的光芒撕开了挤压在自己头顶的垃圾们,不出片刻那些口吐污言秽语的坏学生便全部倒地,一动不动。
并盛中的风纪委员那浮云一样淡漠的灰蓝色眼睛仅是转移视线看了缩在垃圾堆中的纲吉一眼便收回目光,就在纲吉以为自己也要被抽打,下意识的抱住头蜷缩起身体时,那脚步声却远去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双手,看着早已远去的风纪委员离开的方向。
他低头看着无法动弹的众人,鬼使神差的,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酒瓶,走到那个侮辱了奈奈的男生的身前。
男孩高举手中的酒瓶。
他屏住气息,但无论如何,不管怎么恨眼前的人,那高举酒瓶的手最终也没能砸下去,纲吉垂下手臂,褐色的酒瓶自他掌中滑落,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男孩笑着,哭着,大声怒喊着。
他嘲笑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凄惨,厌恶自己的卑微。
他和这些倒在地上的垃圾比起来,连被那孤高之人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踏了上那蜿蜒而上的阶梯。
记忆回归大脑,真相全部归位。
“真是可悲呢,沢田纲吉君。”
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可笑的声音自喉咙溢出,纲吉嘲笑着自己,嘲笑着太过痛苦便连大脑都欺骗的自己。
结果,他连对侮辱自己的人格的人反抗的力量都没有,结果,那所谓的负罪感和枷锁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大致能想象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纲吉抬头,黑发干部的笑容此刻显得异常刺眼。
“你那一眼就望得到底的念想过于浅薄,寻死的缘由也过于愚蠢,既没有反抗的勇气和力量,也不甘心只当个被人施舍的弱者,矛盾又踌躇,真的,不管怎么看,你都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而已。”
高原优一的额发被抓起,露出面容,被封住的嘴巴无法反驳或者吐露不满,从被子弹划开而露出的半边眸子中杀意尖锐的可怕。
“你或许认为豁出一切拯救他人就能得到自己的价值,弥补那个时候的懊悔吧,你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唯有豁出性命的时候才是无能的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的时候,对世界没有留念,对自身充满厌恶,如果能为了某个崇高的目的,比如为了谁拼死的话,那么一定是这样的自己也能发挥用处的时候,但是正相反哦,沢田君,你拼死救下了这个男孩吧,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纲吉瞳孔微缩,想起了那个细雨朦胧的街道,他在这个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惨白。
“结果,更多的人死了,包括那些或许和你有过一面之缘,和即将有缘分的人在内。”
“无视距离长短,无视待机时间,直接或间接接触被其异能力浸染的媒介的人不管之后有没有继续接触,都会受到高原优一的影响,最初的现象是药物上瘾一样的情绪高涨,中期会表现出对于异能力者本人的信仰倾向,到了这个阶段入侵的异能力已经完全的改造了被影响的人的大脑,随着触发语的咏唱……”
“人就会颅内**到爆头死亡。”
礼堂中的惨剧再次出现在纲吉的脑海中。
“那场景仿佛熟透的果实迸发汁水那样,在异能力者之间被这样的称呼……”
“【樱桃】[1]”
“你至今的人生无疑是失败的,但是现在你有现在的自己就能做到的事,沢田君。”
黑发的干部的话语仿佛魔女的低语那样,一点点侵蚀着男孩的神智。
“能挽回你的失态的人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男孩握着枪柄的指间一颤。
“现在死不足惜的人第二次出现你的眼前了哦?第一次的时候只能难堪的趴在地上看着其他人大展身手,不甘心,懊悔都只能吞回独自腹中,含着血接受自己的无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可是你的败者复活战哦。”
没错,现在呈现在纲吉面前的,是一个注定遭到天谴的杀人犯,是一个本该死在那个细雨朦胧的车祸中的不该存在的生命,如果自己不去救他的话,那么多的人或许就不会丧命,那些生命或许就能得以延续。
如果那个时候的舍身的结果是错误的,那么现在就是沢田纲吉唯一挽回错误的机会。
“现在的话,可是为了正义而战啊,为了那些你所认为应该活下去的生命。”
看着男孩动摇,并且站起身,重新握紧了手枪的身姿,黑色头发的干部笑容愈发扭曲,他好似什么目的将要达成那样的,露出了即满意,又快要将什么吐出来的表情。
然后就在在场的人都以为男孩这次要开枪之时,金属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
沢田纲吉丢掉了手枪。
他脸上带着挣扎的,痛苦的笑容。
“……不对。”
男孩的身躯摇摇欲坠,却依然勉力支撑着自己,直视太宰的双眼。
他已经因为精神崩溃出现了严重的脱水反应,下一秒就有可能昏厥过去。
但是男孩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迷茫。
他颤抖着,依然想要传达自己此刻真实的想法。
“现在开枪的话,才是对我的尊严的侮辱。”
“我不会开枪。”
房门打开的光芒将男孩的身姿笼罩其中,那稚嫩的面庞被泪水侵染的一塌糊涂,那笑容却洗去了阴霾。
“我现在开枪,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窝囊废,在那其中既没有正义,也不是为了赎罪,仅仅……”
“是迁怒而已。”
[1]
《樱桃》是太宰治自杀前的最后一部获奖作品,其描述了作者自杀前压抑曲折的心路历程。其中父母双方为了逃避孩子残障的现实,用“泪之谷”为代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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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