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色如纱雾般浸透昏黄的天际,晚霞最后的残红也暗了下来。我握着手中的“金”块,开始寻找疑似典当铺的存在。
虽然,我是一个喜欢看日本动漫的大学生,但我实际上并未系统学习过日文。除了极其常用的几句日语,我对日文其实知之甚少。也因此,我本担心过在横滨因语言不通而寸步难行,但很明显,我多虑了。
待我从那条距离港口黑手党最多一公里远的小巷拐到大道上来,才发现路边的种种日文店铺名对我来说毫无阅读障碍。我可以很简单地理解这些店铺名对我而言究竟是什么意思,哪怕我并不认识其上的任何一个日文文字。也对。芦老师身为外神化身、门之钥的子嗣,一定是语言通晓的。换而言之,祂应当已经熟练掌握地球上的任意一门语言,甚至包括已经失落的语种。那么,最适合我的兴许不是典当,而是去应聘翻译才对。
我不禁有些懊恼,再一思索,又觉得没什么问题。我到来时,已经是黄昏的逢魔时刻。在横滨这样一个危险的环境,想必各类新闻行业或出版社已经临近关门了吧。再说,要应聘也最好一早去比较合适。于是我放下心开始找典当铺,以求出手我手里的“金”块,换取些许钱财租房过夜。
路上的行人十分稀少。除了那些五大三粗、纹身、看着就不好惹的混混或□□分子(其实没什么区别),就是那些步履匆匆、急着向家中赶的普通行人。我端着架子和面瘫脸、不紧不慢地一边适应木屐的感觉一边慢慢向前挪,有意无意在这身炫彩皮肤下挺直了腰板。
单从所有路过行人与我目光相撞时先是惊艳细细端详,又快速移开目光就看出,芦老师一定漂亮极了、也邪气极了。徒步走了大致两三公里,我一点都不疲倦,这一路上也没有任何混混或□□人士敢于过来找我的茬,让我不必施展我用刀的三脚猫功夫。
前面的街角亮着昏黄的灯光,门口的白色灯笼上,写着一个极其模糊的繁体“質”字,字迹都快糊掉了。我不禁舒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我的目标——当铺。而且,尤为可贵的是,这个小当铺里没有可疑的□□分子“看场子”,哪怕假金被当场拆穿或我易得巨款,也可以保我全身而退。
门帘后的橱窗里积着一层薄薄的灰,里面放着我不知道年代的古物。而我的目光也没在这个位置停留太久。目光自然下移,看见一个高高(近乎齐胸)的柜台,和一个缩在蓝布袄里的小老头。
就是这种地方。我满意地拿起“金”块,将其放在柜台上。尽管动作够轻,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打断了老人正在研究手中旧玳瑁怀表的动作。
他又看到了什么?
一身漆黑到融入夜色的黑色素羽织。袖口和衣襟边缘绣着某种古老而扭曲的金线纹路。不似真人的白发,从肩头倾泻而下,末端垂在漆黑的羽织上。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却毫无青春的活力。冰寒而带着金色线圈的粉紫色双眸静静看着这边。是整个人泛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寂,不带一丝凡尘气息。而最要命的,是在昏暗的光线下,腰间两把刀柄的轮廓清晰可见。
老人那张脸似乎整个僵住了,像某种凝固的滑稽剧。他并不像那些一路上撞见的路人般慌乱地移开双眸,而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庞,看得我都有点不自在了。那双阅人无数、洞察幽微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某种不确定的惊疑和恐惧。面前的“人类”所带来的非人感,已经明显超过了他的日常经验库。
拜芦老师的脸所赐。尽管我已经有些尴尬,但的整张脸还是如石膏般面瘫着。我的情绪很难很好地在这具毫无情绪的躯壳中体现出来,因此芦田罗爱的逼格还在,我并未露怯。
“这个,值多少?”我的声音平淡似水,甚至有些干巴巴的。
——
老人的身体明显向后仰了仰,似是为了避开某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气势。我并未着急,据说,金的检验,具有某种复杂的流程。身为大学生、社会经验不足的我,其实并不知道在当铺要如何检验真金。
于是,我看似气定神闲,其实时刻准备拿刀跑路。老人拿起那块“金”块,动作小心审慎地仿佛那是一块什么毒物。随后,他拿起一块擦金布,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又嗅了嗅(这能闻出什么?)然后拿出一个小型的、灯头是白色强光的放大镜(类似珠宝鉴定用的那种),用他那戴着玳瑁眼镜的眼睛,再次通过一个高倍放大镜,对着“金”块看了又看。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带着某种不确定而情不自禁反复检验。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既轻又含糊:“怪…太怪了…手感…密度…都对…颜色…不对头…这光…怎么……?”
他把小强光放大镜移开一点,换着角度观察那金块表面的反光。又拿出一个很精巧的小天平秤了秤重量,在本子上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老人折腾了足足十多分钟。在这十多分钟里,他头上冒汗,神色依旧警惕。却少了许多恐惧,多了一丝困惑和属于商人的狡诈。
他反复打量我的脸和衣着,似乎要把这些可怜的已知信息看出花儿来。
“这东西……” 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里挤出来,“重量、纯金的手感、硬度都不差…但又说不出的怪。不是市面上见过的金,也不像是镀的或者合金…这位…”
他斟酌着用词,显然放弃了“小哥”、“先生”之类的寻常称呼。
“这位大人……您这个东西,老头儿我没法定价,也不敢乱收。”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把“金块”谨慎地推回到交易口附近你的这一侧。“它太…特别了。寻常的检测手段都没法彻底确定它到底是什么。硬要说个价吧,按它这重量和表现出的部分特性,当它是不纯的金子,最多能给……十万円。” 他说出一个非常保守的数字,试探着我的反应。
十万円。按我对日元和人民币似乎是15:1的汇率的印象,这些钱也就五千多。听说,现在金价是一千人民币一克,这个价钱很明显是被狠狠压价了。不过,五千多用两三个晚上,肯定是够用了。只要等到明天早上,我就可以换一种更加稳定、并非依靠纯粹造物的来钱方式。
想到这里,我心中安定了些。十万円…完全可以。
“十万就十万。这附近有没有不需要身份证明,就能住的旅馆?”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