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罗织走后,沈渡脸上表情恢復如常,未散去的几分冷意,也在看到颜芷夕的时候柔软下来,问道:「有吓着吗?」有的话,他明天就带人去套来罗织麻袋。
颜芷夕摇头,他的手一直护着她,有他在,她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沈渡摸了摸她的头,看她没被扫了兴致,神情松快,打算继续陪她玩一天的计画。
结帐布疋的时候,店家因为感谢他阻止来中丞搜街的举动,偷偷给了他很优惠的价格,颜芷夕经常买布,注意到价格比平时低很多,看了眼掌柜,察觉出他的谢意,他不敢直接向沈渡道谢,于是用这个方法表达感谢。
沈渡没有发现,颜芷夕想,既然店家对他心里还有惧怕,不敢直接道谢,那她也不用多此一举提醒,免得店家尴尬。
他们接着又去了一趟金坊,主要是她的小金片和小银片都用完了,还有一些金製和银製的衣饰也有新样子想做,因为她库存里的都是女式,她想给沈渡做衣服,想了好几个男式的衣饰样式,画了好几张图纸。
然后又去了鏽坊买线、南北杂货买了好几棵香草盆栽和一些种子、晒乾的菌菰、晒乾的海货,果乾蜜饯也买了一些,主要都是襄安城少见的果类,还买了几罐枫糖和蜂蜜、几块酒麴。
一番採购下来,结果就是马车里没地坐下她俩,颜芷夕不好意思的对他问道:「会不会买太多了。」
沈渡很正经的打量过,摇头表示:「没事,根本没买多少,娘子难得外出一趟,为夫觉得买得太少了。」牵住她的手说道:「娘子不是还想买笔墨和纸吗?为夫之前有看到一家舖子,木製和藤编的东西很是精巧,要不要去看看?」
「但……马车放满了。」颜芷夕虽然对他说的东西很感兴趣,可看着马车里的东西,表情犹豫。
「我让人先回府把东西放下,妳不用操心马车。」沈渡揽着她转身,伸手指道:「就是那家舖子,还有宝石,为夫知道哪家卖的种类比较多。」
隔天,太皇太后桌上多了两叠奏摺,一叠是参来罗织带官差扫街的行径蛮横扰民,一叠是参沈渡带妻子扫街的採购铺张浪费,太皇太后在看来罗织那叠的时候脸上还有不满和薄怒,看到沈渡那叠的时候就啼笑皆非了,都是扫街,一个让百姓惊吓,一个让百姓惊喜。
摇着头笑道:「去从库里挑几样新鲜有趣的给沈夫人送去。」王嬷嬷跟着微笑领命,去库房里挑了一些,登记册子给太皇太后确认之后,没有选择自己去送,毕竟她对颜芷夕的好感没隐瞒过,她去的话太过打眼,对颜芷夕不好。
太皇太后看过单子之后没有增减,挥手让人送到沈府,看了眼王嬷嬷,心想她虽然对颜七娘印象不错,但倒底还是本份的。
太皇太后赏赐阁领夫人的举动,让那些想参沈渡的折子都自然沈寂了,在心里把沈渡的位置又再往上提了一提,内卫府现在如日中天,沈渡沈大阁领圣眷正隆,张相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找颜家麻烦的话也不敢再提。
没人找颜家麻烦,可颜幸把自己送进了牢狱里……
原因还是她偷偷查案惹的祸,陈府死了一个人,神智不清的家主不见踪影,现场还有火蛾教的标语,此案件自然被归属到御察司审理,结果一察好嘛,颜幸和潘驰多次出没案发现场,还与死者和失踪的嫌疑人有过几次交谈,顺藤摸瓜,陈守杰也在颜幸和潘驰这里,那还有什麽好说的?
颜幸是刑部官吏不错,可此案件本就不归属于刑部,在交由御察司负责之前,陈火蛾一案是归属内卫府,刑部无权审理,更何况,潘驰还是一介白身,两人和陈守杰都被御察司带走了。
与此同时,沈府大门被人拍响,门卫打开小门询问来意,来者很急切的说道:「我是来通知夫人,颜六娘她被御察司的人带走了。」
御察司?!
人被抓进那里可不得好,御察司不分青红皂白的审讯手段比内卫府残忍多了!
知道出了大事,门卫赶紧跑进府里向夫人禀报。
颜芷夕正在练剑,听到禀报,急忙跑到大门询问过来通知的人:「六姐为何被抓?可有告诉夫君了?」她没有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不过来人是颜府的门卫,所以她信了一半。
颜府的门卫神情急迫,说道:「六娘她是因为查案被御察司抓的,详细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听见了消息,老爷命小的赶紧去找大阁领帮忙,可是大阁领今天领队出襄安城办公,小的没有找到,只能过来找夫人。」
沈渡清晨出门前确实有跟她说过今日晚归,他要到城外驻军商量使臣来访时的守备事宜,和颜府门卫的说词对得上,立马便着急了,她对御察司观感非常差,根本不放心六姐在那里,不晓得人会遭多少罪。
老管家也跟她一起过来了,见她忧虑的模样,开口劝道:「夫人,可以派人去寻郎君回来,夫人现在身体不容有差错,千万不要自己去御察司。」
颜芷夕也知道这样最稳妥,可关心则乱,颜幸是她的六姐,她做不到在家里乾着急,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身后的婢女说道:「妳去把我房里太皇太后赐的鞭子取来,还有我的披风跟腰包。」她以前憧憬话本里的女侠行侠仗义,力气小练不了剑,玩过一段时间鞭子,那鞭子还是娘曾经买来要跟爹玩的,但是爹玩不起,没用过,她想要就给她了,那时候她不懂娘想玩的鞭子跟她以为的不一样,毫无心理负担接收了。
那条鞭子不重,情趣大于拿来攻击,太皇太后赐的鞭子杀伤力可不一样,不论是实用方面,还是意义方面,以防万一她带着,不用来伤人也可以狐假虎威。
刚刚练剑舞听见消息没来得及把手里的剑放下,虽然没开刃,还是把剑别到后腰腰带上附带的皮扣上,等鞭子拿来再挂到右腰腰带上的皮环里,等待期间,她对担忧的管家说道:「您差人去找夫君说明情况,我先到御察司拖延时间等夫君过来,您放心,我会小心保护自己。」
老管家看夫人的神情就知道阻止不了,赶紧差人去寻,又点了足足六名卫士跟着她,吩咐若有冲突,务必要保护夫人毫发无伤。
「去牵马来。」颜芷夕穿好披风、别上小巧的腰包、扣好鞭子,然后又吩咐道。
老管家诧异:「夫人会骑马?」
「我会。」颜芷夕点头,她记得她会骑,脑海中有好几个画面都是她在骑马,所以她应该会骑没错。
老管家虽然惊讶夫人看起来不像会骑马的样子,可看她一脸笃定,还是命人去牵马过来,胆战心惊的看她动作俐落的上马执住缰绳,松了口气,看样子夫人确实会骑马。
颜芷夕坐在马上感受了下,不陌生,果然自己会骑马,幸好她今天心血来潮试穿了刚做好的[承霁]套装练剑舞,要是平时穿的那身轻便的练舞服和随便扎的头发,她这会还在换衣服呢,多耽误事情。
老管家目送他们离开,看着夫人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后知后觉发现今天夫人的形象和以往不一样,服饰精緻贵气,长发束马尾带冠,一侧有金饰装饰,脑后有金线和飘带扬逸,腰间琳琅金饰做配,皮革、锦缎、轻纱和绸缎交织,整套衣饰风格见所未见,但是非常好看。
上次那套被郎君勒令不准再穿的舞衣仅现世一次,现在已经被彷製到几乎全大苍都流行了,夫人真是做什麽都厉害,就跟郎君一样,果然是天生一对。
马匹一开始跑动,颜芷夕立马又进入了莫名的状态之中,今天身上穿着的是全套承霁,表情一变矜贵冷漠,宝剑藏锋,策马到御察司大门口,她有想过怎麽进去,阁领夫人的名头可进不了御察司大门,虽然她全副武装,但有自知之明,带着六名卫士就要闯御察司不明智,她决定先礼后兵。
颜芷夕下马的动作轻灵,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在练剑舞,一摆架势软绵绵的模样半点不见,身姿笔挺,一举一动皆乾淨俐落,一看就是练家子,御察司门口的守卫眼神一变,看她下马之后往前几步站定,双手负在身后,不远处还列队站着六名卫士,冷漠的眼神朝他们投来,说道:「劳烦通禀。」
………
「来者何人?」感觉来者不善,守卫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颜芷夕,前来找来大人一叙。」颜芷夕说完就看见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来罗织,目光倏地如皓雪冷冽。
正走出来的来罗织鸡皮疙瘩冒起,眼神瞬间也变得锐利回视,不紧不慢的走到门口,一边端详她的样子,站定之后笑了:「夫人今日的模样真是令来某惊喜万分,没想到夫人居然可柔可刚,奇女子也,大阁领真是好福气。」
面对他明褒暗贬的话语,颜芷夕表情连变都没变,冰冷的嗓音响起:「今日找来大人的,只是颜芷夕,不是沈夫人,家姐被御察司收押,敢问家姐所犯何事?」
「颜六娘私自查案,牵涉陈府命案,是命案嫌疑人。」来罗织早就发现她在查这桩案子,在适当的时候才干涉,果然就获得了一个惊喜的突破口。
颜芷夕说道:「将家姐视为命案嫌疑人,可有证据?若无,家姐身为刑部官吏,本就有职权查案,就算有所踰越,也不该押入御察司。」
来罗织耸肩表示:「来某只是谨慎查案,不放过任何线索,颜六娘的动线确实有嫌疑。」
颜芷夕继续追究:「没有证据,那作案动机呢?家姐杀人的理由?」
没想到她比想像中来得聪明,来罗织双眼略为瞠大一些,勾起微笑:「沈夫人,就算妳有三寸不烂之舌,颜六娘也无法因此脱嫌,御察司收押是尽职调查,就算是沈大阁领当面,也无法说来某有错。」
颜芷夕根本不去管他口中的嫌疑,而是说道:「执法过当,还是朝廷命官,也无错吗?」犯罪证据是负责案子的御察司的工作,她不需要一直跟他们讲究证据。
朝廷命官确实不能任意处置,即便是御察司,来罗织眼神更加感兴趣了,看着颜芷夕这番架势,表情兴味,提出一个提议:「沈夫人这身打扮,看起来似乎不像花架子,这样吧,妳和来某对几招,不论输赢,来某都可将颜六娘放回家后审,只需要她洗脱罪嫌之前,不得离府,如何?」明明是人间富贵花的品相,却作妆容英姿焕发。
「家姐似乎还有一同伴同行?」颜芷夕不客气地提出附加条件。
「可以,也必须待在颜府候传。」来罗织很乾脆答应,反正潘驰不在他计画之内,吩咐手下将他的剑取来。
颜芷夕拨开腰后的皮扣取剑,出鞘后将左手短剑扣到左腰上的皮扣固定,手里只执右手短剑,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总觉得自己应该还要有一把重剑,一边说道:「来大人也是用剑,应当剑不离身。」一股子剑道精神味。
「来某并非剑修,只是选择用剑,武器也可以是刀,可以是任何物件。」来罗织从官差手里接过剑,别到腰上拔剑说道:「请赐教?」看着她手里根本没开刃的短剑,语气微带嘲笑,像是在佩服她的胆量。
颜芷夕身上气势陡然一利,彷彿自身就是一柄出鞘的剑,来罗织皱眉,还未意识到不可托大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先严阵以待。
举轻若重,运使如意,大巧似拙,以心……为剑!
恶名昭彰的御察司大门前平时就是百姓迴避,若经过也是远远避开,正好空出一大片场地让两人发挥,管家派来跟着的六名卫士还在犹豫应不应该违背夫人的意思替她上,从夫人策马开始,身上的气势就让他们下意识令行禁止,简直有面对大阁领的错觉。
岂料还在犹豫,夫人和来罗织就打起来了,只能退开一些,在心里祈祷夫人千万不要受伤……
颜芷夕剑光凌厉,速度灵动,如行云流水,一剑既出,她就明白自己的剑应该如何。
来罗织最开始还只是想陪她过几招见识见识,态度轻松,谁晓得她打着打着逐渐变样,就好像剑招从纸上谈兵,逐渐在她体内甦醒蜕变……
颜芷夕目光不悲不喜,沈浸在一招一式之中,眼前彷彿浮现一道人影展式剑招,配轻重二剑,快速切换不同运剑心法,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而轻剑游龙,翩然千里,可攻可守,可进可退,为她展示了何为大巧似拙,举若轻重。
于是来罗织发现她的剑时轻时重,攻时灵动,蓄势瞬发,守时博大,招架之后剑身鸣动,简直就好像……在顿悟一样?!
「剑有锋而形不露……以心为剑……」
来罗织脸色都沈下来了,他来某难道是专门给他餵剑招的吗?敢拿他来磨剑?!力道和速度一变,开始动真格的了,而颜芷夕还在绚烂凌厉的幻影里,双眼越来越明亮。
「剑有锋而形不露,以心为剑,是为藏剑!」来罗织的剑倏地被颜芷夕的剑弹开。
[恭喜宿主点亮职业藏剑,正在为宿主加载相关属性……]
[君子守心兼持道,岂容宵小犯吾门。此身虽陨无所惧,剑魂永铸侠气存。]
金色恢弘的剑光亮起……
[已为宿主加载心法问水诀,剑招君子风、秀水剑法]
一往无前的剑锋未至,剑气先发,绚烂的剑影锐不可挡,周身五步以内,皆是攻击范围,身法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来罗织必须得360度无死角的防备才能避免马前失蹄。
「沈夫人……」脖子上被架上一柄剑,经过刚刚一波攻防之后,即使这柄剑没有开刃,他也不敢小觑,眯着眼重新审视眼前之人:「真是藏得好啊……」脸上一直挂着的笑脸也挂不住了,眼神阴恻恻的盯着她。
赢了也表情波澜不兴,颜芷夕没有把剑拿开,而是先说道:「放人。」
「去把人请出来。」来罗织盯着她一瞬不瞬,吩咐官差说道。
颜幸和潘驰很快就被带了出来,颜幸除了脸上带泪以外身上无伤,潘驰就这麽好待遇了,全身衣服透着道道血色,一看就是挨过鞭子刑讯,一直在安慰她没事。
「七妹?!」颜幸搀扶着潘驰,一看见门口对峙之人,面色大变。
还在莫名状态中的颜芷夕没有回应她,而是收剑对来罗织说道:「颜某会遵守诺言,家姐与潘驰,在摆脱嫌疑之前,不会出颜府,希望来大人早日釐清案情,没有证据,莫要再提审家姐二人。」挥手示意身后卫士上前去接过受伤的潘驰,将两人带到自己身后,负在身后的双手往前抱拳拱手,说道:「告辞。」
语罢翻身上马,等待颜幸与潘驰也分别被卫士带到马上之后,策马向颜府而去。
来罗织和颜芷夕两人身上都没有挂彩,但来罗织还是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他看不起她,殊不知被看不起的那人,应该是他!
金手指今日也是默默营业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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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画风劈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