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坐在巨石上,一边漫无目的地用手指绕着拔下来的草,一边陷入对自己医术的怀疑。
熘火姐的身体非常健康,不,准确来说是好到令人惊叹,打一百个我都绰绰有余,与漫画中卧病在床的虚弱模样大相径庭。
若是有什么重大疾病,经历过老师与妈妈的教导,即使只是苗头我也绝对有自信查出来。白纸的图像里杏寿郎没有佩戴任何防护工具,所以也不是传染病。
……突发性的病症吗?或是血鬼术影响下的后遗症?
“小花!小花!”我听到杏寿郎的喊声。交换彼此的人生经历果然是陌生人拉近距离的最快方法,那天以后他便换了更加亲昵的称呼,“悲鸣屿先生回来了!”
“哦哦,谢谢提醒。”我从石头上滑下来,抖了抖窝在一起的衣服。
“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吧!”杏寿郎抱起千寿郎朝屋里走去,“正好有事情同悲鸣屿先生商量。”
我跟在他身后,向大猫头鹰和熘火姐辞行。妈妈说过人懒一点可以,但基本的礼貌绝对要有。
熘火姐是一位坚定而勇敢的女性,虽然与我在另一个世界的妈妈性格全然不同,但她确实让我体会到了妈妈的感觉,我很喜欢她。
拥抱过后,熘火姐从屋里拿出巧克力给我,让我路上带着吃。
“我离开以后,可以寄信给你吗。”我抓着她的袖子问她。
“当然可以。”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一路平安。”
“你们也是。”我认真地说道,“保重。”
回程的车也被秋山泉托人提前安排好,她性格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非常心细。因此要不了多少功夫,我和岩柱就回到了来的地方。
小泉她们收到消息,早早就在路口张望。我跳下车,她扑过来抱住我:“好久不见,小花。”
“好久不见。”我朝她扬了扬拎着的手提袋,“我给你带了特产回来。”
“辛苦了。”茑子姐姐轻轻掩住试图发言的弟弟的嘴,微笑道,“饭已经准备好了,到我家吃吧?”
岩柱也走下来,我向众人介绍他是我旅行途中认识的朋友,茑子姐姐便招呼他一同去用餐。
岩柱住在小泉的家里,毕竟当初就是动用秋山家的关系与信誉,岩柱才会因为我不成熟的、根据结果找出的有鬼的证据过来。
转眼到了婚礼当天,老师拦住准备出门的我:“今天……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我停下脚步,疑惑道。
“那里会发生危险。”因为有面具遮眼,我看不清神明的表情。
“有岩柱在,危险会被扼制在摇篮中。”柱的实力毋庸置疑。
宴席上,小泉的哥哥与茑子姐姐招呼着宾客,小泉拉着我藏在角落吃准备好的小零食,望着一脸幸福的哥哥,撇撇嘴:“可让他得偿所愿了。”
一旁的富冈义勇想要说什么,小泉白了他一眼:“闭嘴。”
富冈义勇如果乖乖听话就不是富冈义勇了,他闻言认真地询问小泉:“你是不是火气太大了?脸上都爆痘了,这样是不行的。”
小泉深呼吸,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没办法,毕竟是与你说话呢,悲鸣屿先生那么包容的人见你都要绕路走。”
富冈这几天被岩柱讲述的鬼杀队日常吸引,跟在对方后面想学习呼吸法。但他就是单纯地跟着,也不说明来意,还是茑子姐姐懂自己的弟弟,同岩柱说明了富冈义勇的意图。
事实证明,富冈义勇的剑术天赋与情商成反比,他又肯吃苦,因此岩柱非常乐意教习,但除此以外的生活场景,岩柱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都避开了富冈义勇。
富冈义勇很困惑:“秋山,你在说什么啊?我和悲鸣屿先生关系很好的。”
“还有宫水。”他又把矛头指向吃瓜的我,“看别人的热闹是不好的行为。”
我满不在乎:“哦。”
见他还想说话,我赶人:“你不想去找你崇拜的悲鸣屿先生说话吗?他今天以后就要走了呢。”
富冈义勇终于离开了,小泉还在咬牙切齿:“小花,让你的老师研制可以把他毒哑的药吧?”
我觉得不太可能:“老师肯定不愿意,毕竟医者仁心。”
小泉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体系:“对啊,医者仁心。如果他一直能说话,肯定有人想砍死他,到时候生命安全都不保。为了他的安全,还是让他变成哑巴吧。”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我劝一劝。”
婚礼进行的非常顺利,小泉打包了整整一袋巧克力让我带回去,我同岩柱告别,满载而归。
神社的氛围却格外压抑。老师反常地站在门口等我,见我归来,犹豫着问:“小花……婚礼有人死去吗?”
“当然没有。”我愉快地回答。
老师和神明的表情,不约而同变得更加难看。
第二天,在床上等了半天小泉都没来找我玩,我索性换好衣服去找她。
正午的村子诡异的寂静,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我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跑去小泉家的方向。因为长期不运动,气喘吁吁的,我一边平复快要爆炸的心跳,一边敲门过后推开跑进去。
堆积如山的尸体,尸体上插着艳丽的红色花朵,像是被血肉供养出的夺目。
我几乎遏制不住呕吐的冲动,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撞上神明的胸膛,他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他们都死了吗?”我无意识地向权威确定。
“是的。”神明的称呼是我许久没有使用的名字,“芙拉尔?拉托里。”
……
拉托里家族是一个罪恶的家族。
多年前,【鬼】与人类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鬼】定期吃掉人类的大脑才能拥有相似的智力,否则只能变成浑浑噩噩的怪物——因此大陆各处无一幸免地爆发了战争。
拉托里家族的祖先尤里乌斯·拉托里背叛了一同反抗的同伴,与【鬼】的神明达成协议。世界被一分为二,人类与【鬼】相隔绝,留下人类的反抗军在【鬼】的世界被饲养、引导□□,成为【鬼】稳定的食物来源。
而拉托里家族,世世代代作为人类与鬼世界的守门人而活。
我的大哥詹姆斯·拉托里同情食用儿童的遭遇,秘密策划,帮助食用儿回归人类世界,却被自豪于守护人类的家族的二哥皮塔·拉托里杀害。
我则是无辜躺枪,因为我的父亲比大哥更加疯狂,他想找到人类世界的神明,消灭【鬼】,所以我作为他的女儿被牵连,看我不爽的二哥顺手把我也给灭口。
我以为自己是穿越,实则是打开了【鬼】与人类世界的通道。
那份在二哥房间里看到的漫画也根本不是漫画,而是食用人类培养的企划书。
人类与【鬼】的世界划分基本相同,用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日本岛作为试验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以无惨为首的鬼,不过是拉托里家族为了研制出更加新颖的味道,给食用人类注射的药剂。
日轮刀的材料是维達的根茎,那是可以让食物在死后都可以保持肉质鲜美的材料。
而我救不了任何人。
【鬼】需要的食物是定量的,破坏企划书救下的一批人,需要其他人的生命去填补。
生命的重量本来就是相同的,想到我不过是用朝夕相处的村民去代替婚礼的宾客,那种呕吐感又涌上心头。
而神明也不是神,他只是普通的【鬼】,因为【鬼】是比鬼更加完美的生物,所以他与人类不一样,比人类拥有更强的体魄,也可以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以上,就是老师告诉我的全部真相。
灭门案草草结束,我身着长衣,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的法事给了最好的朋友。
就在几天前,小泉还在和我打趣:“小花,你一定要死在我的后面,这样你给我超度还能赚一笔,我让我的子孙按照最高价位给你。”
我问她:“那万一我比你死的早呢?”
小泉思考半天,最终郑重地拜托我:“所以你要努力努力,比我活的长。”
我失笑,这不是能够努力的事情,但也没必要争论,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东西吸引。
仪式结束,秋山泉的哥哥秋山云主持接下来的流程,因为在富冈家与茑子姐姐温存,他躲过了屠杀,是秋山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十几户的灭门案,最终以流窜强盗杀人定性。
我在宾客中,觉得有些冷,裹紧了衣服。
一只素白的手递来外套,我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入秋了,要多穿些衣服才行啊。”
我抿唇:“衣服在神社里,不想去拿。”
陀思穿着黑色的西装,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他不再看我,注视着周围麻木的人群:“真是让人难过的悲剧,不是吗?”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侧过头去看他。
“想不想做些什么?”他的笑容如同伊甸园的毒蛇,
“比如……创造一个只有人类的世界。”
关于拉托里家族和【鬼】的设定,来自《约定的梦幻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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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忆是离别的第三个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