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太的确想和狗卷棘去喝上一杯,一半是心血来潮,一半是想让悬在半空的彷徨感坠地。
狗卷没怎么纠结。他不算是喜欢酒精的那一类,也比较排斥使口腔略显僵直的麻痹感,但对于约会地点倒是一向没有避讳。但是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在记录仪上哒哒哒打上一行字,发了出去。
乙骨按掉鸭子叫,点开一看:【明早还要出任务,不能喝太多。】
过几秒,又是一条:【也不能乱来。】
乙骨忧太想笑。
太阳隐去后的主城区在没有辐射威胁的前提下迅速鼎沸,普通人也可以衣着清凉在街头摇头晃脑。风沙还是很大,街边架起的小吃摊起到隔绝作用的厚实塑料膜被吹得哗哗作响,时不时还会有人从里面探出一个头,问,章鱼烧有需要的吗。
得到保证的狗卷带着乙骨熟练的绕开人群。
黑发年轻人跟着他,心想好不容易凑近了点怎么又拉开了呢?心头这么想,嘴上还要一边跟狗卷小声讲着在出差时期的那些事。
最重不提横贯腰背的重伤,最轻能至梦里呈肩的落英。他什么都想讲,又小心的筛选出形状最适合填补缺漏的拼图当作重逢赠礼送出。
总是要垒叠出安稳。
乙骨忧太说起他似乎还在很偏的森林里听见过巨龙的低吟。这话听了换谁来都得说一句你做梦呢,狗卷棘没有,他停下来,浅紫色的眼底覆上一抹光:“鲣鱼干!”
乙骨反倒怔了几秒,心头像被覆盖上一双手,指骨分明,没有厚茧,但就是轻轻的一捏,心脏表皮和内里就这样被分开,分泌出极其酸涩的滋味来。那双手也不离开,还是覆在上面,等时间将褶皱抚平后,手的暖意也随着摊开。
他恍惚地想,没错,那都是他带给自己的,无所谓抗拒,也不存在接受,他——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乙骨忧太随即哈哈笑了两声:“好啊下次带你一起去!”
“腌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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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听见了巨龙的低吟。”
跟了两个咒术师一整天的男人双手揣在宽袍中,指尖搭在安陀会来回细捻边角。安陀会横有五条,幅员宽又厚,在此时的冬季御寒效果还算过得去。
他站在高处的废楼边上,风扬起没有完全束起的黑发。发丝偶尔晃悠在眼前,视野被挡他也不在意,反倒在视线明暗中捕获到了一点恍惚带来的安全感。
男人笑眯眯地转头去问身边的人:“是你一直找的人吗,利姆露?”
他问的是一个年轻人,水蓝色长发,黑色风衣,毛领,腰后别一把长刀。
从他的外表完全无法想象这个人使刀的模样。假如说黑发僧侣边是略微有些古朴的吊儿郎当,那年轻人完全就是浮于世界表面的雾,有些薄,又有些重。灿金色的瞳孔像极了五条家的六眼,隶属与生俱来的馈赠。
年轻人等待了两三秒,随后回答:“在亚达索里森林的是他没错……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你们应该认识?”
“也许吧。”僧侣轻笑一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还是说现在去找他?”
“……”利姆露沉默了会儿,悄悄去看黑发人,疑惑道,“杰,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黑发男人舔了舔嘴唇,心想说你这话问得可就太没意思了。
没等男人回答,利姆露又自己圆了回来:“也是哦,在森林里相遇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失忆状态了……谈过也忘了吧。但你居然记得自己叫夏油杰,却不记得这此以外的的所有事——这就很神奇。”
是啊,相当神奇。男人心不在焉的想。
夏油杰认为自己失忆了,利姆露也确定他失忆了,但事实上他本人还记得很多东西。
例如小时候上下学必然会经过的佛堂、没有空调的苦夏、佛像下礼拜的父母。
众人汗流浃背,佛不言,低眉垂目俯视众生皆苦。夏油杰站在树荫下,不靠近也不离去。佛像静谧在远处,佛龛上是永不腐坏的塑料贡品,他突然很想看清佛的眼,里面是不是也填满了和信徒如出一辙的苦闷,间或一轮。
——那是根。
他也记得高专时候的同桌、跨越半个东京的甜点、口腔里的腐烂味道。
三人的班级因为甜咸争吵,一男一女吵得不可开交。同桌凑过来那蓝眼睛瞪他,比威胁要软上一分的语气问,你是不是也爱吃甜?女声带着怒气喊他:夏油杰你这次必须有点原则。他回忆了一下咒灵的味道,说是啊,甜的就挺好的。
——那是叶。
记忆就中断在这里,种子破土而出又生根发芽。他端视自己已经成为腐朽的古树,树上挂着红绳,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将期待放在了上面,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从新叶到朽木间或闪烁的旧时光。
利姆露在捡到他的时候拿不知名药水治好致命伤,却治不好这脑子——他的一部分随着生命的回归被夺走了,而夏油杰居然也不想找回来。
利姆露还在用过来人的口吻劝导:“明显那就是两个谈恋爱的小鬼,我也不急在这一天……”
“那我先走了。”夏油杰拢了拢袖口,狭长的眼因为笑容显得些许肆意,他打断利姆露,又状似提醒,“等你什么时候开始正视自己身陷未知世界的处境,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
利姆露觉得夏油杰神神叨叨的,大贤者分析这个人类与寻常人类没有不同——但他的直觉觉得不止。
这个世界在男女之外还有三种性别就足够恐怖了,咒术师这种听起来就比勇者凶残很多的职业也够恐怖了,一个因为致命伤失去记忆的男人在康复之后却完全不想去找回自己的记忆,但离谱的是他还记得自己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理想?
前魔王利姆露在周围人观念的接受度上一向高得过分,此时虽然有点琢磨不透夏油杰的想法,但觉得总归问题不大。
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把维鲁德拉·特恩佩斯特找到——大贤者分析说地球漂白很有可能和这只和他走失的暴风龙有关。
于是利姆露对着快要离开的夏油杰喊道:“明天!明天记得来找我啊,杰!”
夏油杰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回应。
“别忘了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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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
“这里!五条老师!这里——!”乙骨忧太朝站在酒馆门口的五条悟挥手,“我和棘先点了一些,你看看要什么软饮。”
五条悟回过神,熟练地把一切都当作耳鸣,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走进酒馆。
“好久不见啊,我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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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假油,杰哥被利姆露捞回来了。
五夏硝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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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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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