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是在晚上的时候自己找回到高专的。
它大摇大摆地霸占了我的床,而我却碍着美美子还在,不能和一只猫厮打到一起。只能委屈自己挤在白猫给我留出的一小片空位上,蜷着身体试图入睡。
只不过,还没等我睡着,那只雪白的白猫便突然涨大,涨成我的小床容不下的样子,然后它前爪一勾,把我捂在他长长的绒毛里。“小没良心的东西,”我在挣扎时听见它幽怨的声音,“你就这么把我扔下啦?自己跑的时候,怎么也不想着爸爸?”
我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吵醒美美子,毕竟再不挣扎,我就快被猫毛捂死了:“放手!别倒打一耙了,是你自己跑去找人,脱离了大部队。五条家主是快出事了还是怎么着?也没见这一世的你有那么喜欢粘他。”
“嗯,他快死了。”没想到白猫还真回答了。它松开我,却依然让我枕在它的肚皮上,“我想想看……应该就是这个春天的事了吧。”
“怎么会……”我惊讶地从白猫身上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它。淡淡的月光下,美美子的床周围被人下了帐,所以她睡得很熟,我们的交谈没有打扰到她。
“无下限并不是谁都能掌控的术式。没有六眼的加持,这术式更像是一道催命符。修能坚持到我成年,已经十分勉强了。他的身体快到极限了。”白猫的蓝眼睛里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回忆。他在陈述一个事实,“虽然传说只有六眼持有者才能使用这个术式,其他人就算遗传到了也用不了,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那些人不是用不了,而是没有六眼精密的计算,使用无下限,施术者很快就会被这复杂的术式榨干身体里的每一丝咒力,所以大多命都不会长久。久而久之,五条家便不再让族人为了片刻的攻击而燃尽生命,那些没有六眼却继承到无下限术式的人也被安排在了后勤部门,不需要冲在第一线祓除诅咒。”
“那为什么……”这个问题刚问出口,我便反应过来,如果五条修是一个普通的人,他可以不用使用术式。但很可惜,他是五条家的家主,所以他必须站在对抗诅咒的第一线。
“对于五条家来说,继承了‘六眼 无下限’术式的人就是五条家的家主。所以我从生下来起,就注定会成为五条家的下一任家主。而我的父亲是因为我会是家主,才会继承五条家家主之位的。不然他应该更愿意和我母亲隐居起来,当一对伉俪情深的学者。我至今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怪过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对我说,如果我不是六眼就好了。”白猫说。
“……我能做些什么吗?”沉默片刻,我问白猫。毕竟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的父亲死去,我做不到。
白猫咧嘴笑了,一爪子又把我按到它身上。等我枕到它柔软的肚皮上时,它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这一世,修不会死的,因为我已经给他输送了很多很多的咒力。他和紫苑夫人都是很好的人,而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只不过,当你下次再见到他们时,帮我转告他们,让他们不要总惯着那个臭小鬼。把他宠到无法无天,他也是不会察觉到的。”
“你在嫌弃你自己么?”哪有人会坑小时候的自己的?
“我有时候……确实有够迟钝的。”白猫的喉咙深处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它把我揽在怀里,让我就像被裹进了一个柔软的猫毛毯子般,十分的温暖,“总傲慢地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却忽视了很多显而易见的事情。就比如,修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不过,如果你现在和我这么说,我大概也是不会听的。再加上,修和杰一样,都是十分固执的人。其实,有时候我会想不明白,明明我是最强,但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再多依赖我一些呢?明明我还可以承担更多的。”
我听到白猫的喃喃自语,脑中想到的却是上一世夏油大人曾对我说过的话:“最强……也是会累的啊。如果事事都交给你,那我们和只会祈祷的废物有什么差别呢?”
白猫的声音懒洋洋的:“小笨蛋还挺贴心的?那我就不把你准备自己偷偷接触盘星教的事告诉给杰了吧。”
“???”我吓得急忙坐起身,“你怎么会知道?!”明明我还没告诉他。
白猫冲我邪魅一笑:“因为我是你爹啊。”
这一夜我睡得极其安稳,就像抱着个源源不断的大火炉。只不过这火炉还自带着吞噬功能,会不断卷着我的被子逐渐上升,一点一点,积少成多,渐渐把我拖进它的肚子里。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闷醒的,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要不是有绒毛的触感紧紧贴在我的脸侧,我还以为有人趁我熟睡,挖了个坑把我埋了。绕过蓬松而凌乱的毛发、从侧面掀开被子,我才终于在阳光下活了过来,一转头,便看见了那个过分的家伙。
你知道一个一米一的人和一条长达一米九的猫躺在一起,是什么效果?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恐怖故事,曾经有一张神奇的照片,拍摄的是两大一小三双脚齐齐地躺在同一条被子下面,显得十分和谐。这张照片的标题为:幸福的一家。
已知,三人并不等高。又知,三人的脚是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那么请问,孩子的头在哪里?
孩子?孩子快被你们闷死了啊喂!
反正在昨晚的梦里,我满脑子重复的都是: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偏偏几乎霸占了我整张床的白猫一点儿愧疚都没有,依旧闭着眼睛,舒服地在晨光下摆了摆两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我也不惯着它,直接骑到它背上,压低了声音:“快给我变回去!”
白猫打了个哈欠,宝石般的蓝眼睛微眯:“太矮了,我不习惯。”
我揪住它的耳朵:“你过分了吧?!一米九,你是想变身喵斯拉么?”
它却一翻身,把我揉进腹部柔软的猫毛里:“宝贝你不喜欢迪士尼的真人大玩偶么?别戾气那么大。来,给爸爸抱抱。”
就在我和那只白猫搏斗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菜菜子,我进来了?”
听到夏油大人的声音,我一个鲤鱼打挺从猫肚子下钻出来。正想着要不要把巨大的白猫盖在被子下面时,眨眼间它已经变成了普通猫咪的大小,只留下了满床满被子掉落的猫毛。
夏油大人穿着黑色的高专校服:“美美子说你又赖床了,我怕你昨晚又做了噩梦,所以来看看。”
“爸爸今天是要出门么?”毕竟他居家的时候不会穿得这么正式。
“夜蛾老师让我试着去带一下今年的一年级,虽然只有一个学生,但我还是想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在我和他确认了很多遍我没事后,夏油大人这才放下心来。他没有询问那只白猫怎么从五条家跑到了我的房间的,只是告诉我不用急着收拾,他回来时会帮我换一份床单。
“你确定你要养它么?”夏油大人问我,“养猫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一只猫可是一个小生命,如果确定了关系,你就要一直对它负责啊。”
白猫在我身侧不停地‘喵喵喵喵喵’,并用尾巴拍打着夏油大人的手背,像是在附和。只不过,能听懂它说话的我却知道它在不停地骂着夏油大人:“对啊对啊,听到没?不负责任的家伙。”
“……嗯。”我眼神游移了一下。如果它是一只普通的猫,我还真没有心情与它建立新的联系。但它是上一世的五条悟啊,是我现在所能拿到的最大的金手指。为此我不惜忽视夏油大人那有些不赞同的目光,硬着头皮向他撒娇,“爸爸,我可以养它么?求您了……”
“我又没说不让你养。”夏油大人叹了一口气,“但要先带去体检,打疫苗,买猫咪的用品……它这么容易掉毛,之后,洗床单可是要头疼了。”
白猫听见夏油大人的话,气呼呼地‘咪’了一声,然后眨了眨眼,瞬间满床的猫毛便消失不见,床单和被罩就像刚刚被清洗过那般干净。
夏油大人失笑:“知道了,知道了,你是猫猫神,不是普通猫。”他把手搭在白猫的额头上,轻轻地揉了揉,“那么,猫猫神大人,之后请帮我好好地保护我的孩子吧。”
周末的时候,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来学习咒术。夏油大人去接他们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担心他们会对夏油大人不利,于是强行粘着夏油大人,让他带着我一起去接那两人。
到了校门口,乙骨夫人也在。她也看到了我和夏油大人,笑着向我们问好:“夏油老师。”
把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推到我们面前后,乙骨夫人和夏油大人多闲聊了两句:“麻烦夏油老师了。”
“不麻烦,我也很喜欢教导这些小家伙。”夏油大人怀里抱着我,只能用单手揉揉乙骨和祈本的头发。乙骨忧太有些瑟缩地接受了,祈本里香却侧过头,故意避开了。
乙骨夫人为了避免尴尬,忙用话打圆场:“您和您的女儿关系可真好呢,连出门也会抱着。什么时候里香肯让我这么亲近就好了。”
夏油大人笑咪咪地回答:“五岁大的小孩子,本就应该是个‘叫妈兽’。可惜她们的亲生父母不在了,这才逼得她们不得不比别人懂事。我时常也会希望她们不要那么懂事才好,希望她们能多缠着我一些。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当家长,生怕孩子们在我面前为了照顾我的心情而故意委屈了自己。”
“夏油老师还真是温柔呐。”乙骨夫人由衷地感叹。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算不得什么。”夏油大人摸摸我的头,把我从怀里放到地上,“好啦,去和哥哥姐姐玩去吧。”
我走到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的身旁。乙骨见到我还有些警惕,把里香挡在身后,应该是还记得在幻境中我用小刀威胁他们的事:“你想干什么?”
里香却满不在乎地从乙骨身后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夏油大人的方向,十分尖锐地问我:“他怎么过了半个月突然变得人|妻了?”
“夏油爸爸只是温柔……”我忍不住和她吵。
“他们上过床了?”里香打断我的话。她对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敏锐,任何细微的情感变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乙骨忧太也参与进了我们的讨论。他红着脸,拽了拽里香的袖子,结结巴巴:“里、里香,那两个人本来就是夫夫关系啊。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所以发生点儿什么也是很正常的吧。”
我这个时候十分想念面瘫脸的伏黑惠。至少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懂得了不要对成年人的事情表现出一惊一乍。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看向正在交谈的乙骨夫人和夏油大人。他们面色如常,气氛友好:“对了,夏油老师,这是给悟少爷的生日贺礼……”
“我会带给他的……”
所以,家长们,你们永远也不知道,你们心目中那些可爱、贴心、如同小天使般的孩子们,在你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是会有多么成熟与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