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海的另一边 第10章 第 10 章

“从那以后杰就有点疏远悟了。我猜悟可能也有所察觉吧。杰面对他有点尴尬。不过悟这个人就是仗着没心没肺有点肆无忌惮。他们两个都是笨蛋。”

“悟变得很强，原来需要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任务，现在悟一个人也能完成。他们也会一起交谈，一起大笑，不过他们再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打架了。”

“我能感觉到杰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抗拒，他想要保持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有点刻意，我们都知道好时光一去不返了，我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恣意妄为。一旦给对方造成伤害，也许就无法挽回了。”

“悟的眼镜你看过吗？他的眼镜是特制的，涂得一片漆黑，哪怕对着太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六眼是他的第二套视觉器官，他每时每刻都在接受咒力信号，眼睛总是特别累，据说用物理方式阻断视觉会让他眼睛好受一点。”

“他有时候会缠绷带，有时候用眼罩，大部分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场合还是会戴墨镜。这在咒术师间并不稀奇，顶多看着有点奇怪。”

“诅咒会攻击视线的源头，绝大部分咒术师都会选择戴上眼镜，避免遭到咒灵突然袭击。杰却是一直不肯戴眼镜的，他觉得自己是最强。后来我才察觉到他其实胜负心挺强的，不能说跟悟有绝对的关系，但他一直都用‘最强’要求自己。”

“其实我觉得【最强】对悟是说说而已，反正他一直都特别自信，无论天赋还是心态都离谱到可怕，以他为标准来要求自己会很可怜。这对杰来说是个心理负担，我没能及时察觉到这一点。”

“夜蛾校长有种倔强顽固的责任心，被他逮住说教压力很大，我每次烟瘾犯了都躲着他。有一次我在偷偷抽烟，杰找我借烟。我们一起抽完了一整根烟，完了我问：感觉好点了吗？他说谢谢你的烟。”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没有以前亲密了。从前我们会互相帮忙带饭，出门做任务带伴手礼，分享行程和照片，到处探店玩乐。刚开始我们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后来各自的事情多了起来，很难再凑齐聚会时间，两个人也从来不找我，难道我觉得应该如此吗？仔细想来，这确实有些奇怪，难道说是因为我潜意识知道，我没有办法给出更加亲密的回应，才下意识无视这件事？我是喜欢这样的吗？”

“随着年龄增长，我也逐渐领会到玩电子游戏的乐趣了。玩游戏的乐趣就是我可以选择不玩。其他事情大多都没法主动选择，只有被动接受结果。每个勇者在拿起宝剑走出村庄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要打败魔王的人，这样的勇者成千上万，每个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但能够杀死魔王的只有一个。啊……不小心说得太多了，其实我们的友谊也只有高专时期的短短三年而已。”

伏黑甚尔原本是御三家中的禅院，他本应是术师，却因为天与咒缚成为零咒力之人。他的生命和才能对家族毫无价值，多年来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过着牲畜的生活。

离开禅院后，他成为了鼎鼎有名的术师杀手，进入下九流的丛林社会，如同野兽一样潜伏在人类中间，把人吃干净。他的人格与当年试图暗杀六眼的杀手别无二致，只要给钱的工作他都愿意做。

他严谨、周密地谋划，在暗网发布巨额赏金，利用上钩的诅咒师消耗高专战力，又在同化临近时发难，迫使五条悟和夏油杰主动分开。在五条悟身上连捅数十刀，最后一刀刺进五条悟的额头，几乎把六眼送进鬼门关。

五条悟当时半只脚确实踏进了鬼门关。

六眼观测咒力的特性对零咒力的天与咒缚无效，何况伏黑甚尔是当时最顶尖的术师杀手，拥有强悍无匹的肉|体，速度早已超过肉眼捕捉的极限。

他不仅拥有非比寻常的战斗经验，更利用情报优势完成了针对性布局，让五条悟陷入过度消耗、感官迟钝、孤立无援的状态，也让这场战斗异常艰难。

他使用了特殊的咒具，击穿了无下限的防御。

砍中脖子，向下贯穿！如咬住猎物的饿狼一般，而后接连刺入数十刀，倾注入愤怒与憎恨，最后一刀他刺中额头，五条悟就此倒下。

但五条悟并没有死，出乎意料，他竟然战胜了死亡——并从此获得了无可估量的好处。

在此之前，五条悟仅仅迈入“最强”的行列，成为当代最强的候选人，并非无可战胜。

在此以后，他与其他咒术师远远拉开了差距，无人敢妄想暗杀六眼。

他胜利了，他活着，最强的咒术师就此诞生。

从贯穿喉咙之时起，五条悟放弃了抵抗。

丝毫不顾及伤痕累累的身躯的极限。

孤注一掷地专注于反转术式，终于于生死的狭隙领悟了咒力的核心！咒力进一步扭曲了他的视觉，身体轻盈，知觉敏锐，万物苏醒，清晰如同树叶的褶皱。

除了强化的无下限咒术【苍】，无下限咒术的术式反转【赫】，他更领悟到了两者结合，顺势与反转无限冲突的【茈】。他的意识全部都集中在打倒伏黑甚尔这件事上，能够一击毙命的招式切切实实地轰开对方的身躯。

既无欢喜，亦无悲伤。

仅仅由于达到了崭新的境界，而感到这个世界无比舒畅。

五条悟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将全身的杀意和斗志寄托于毁灭性的冲击。那是一种被森罗万象所拒绝的疏离感，仿佛世间的一切都由他亲自收敛，不可触碰彼此。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至此五条悟真正迈入了最强。

他死而复生为无下限灌注了鬼神的力量，一年以后，无下限甚至能够自动甄别危险对象，反转术式更是不间断修复过载的大脑，保证咒力的供给。尽管听起来相当离谱，然而左脚踩右脚上天的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因为他是五条悟。

七海健人忍不住说：“不如都交给他一个人算了。”灰原雄说：“虽然我们都这么想的，但没人说出来哦。”

后来灰原雄死了。

作祟的咒灵受到当地的土地神信仰，由二级事件升级为一级事件，根本不是年轻的高专学生能够解决的。总监部错误地判定了灾害等级，导致一人遇害，一人差点失明。

这次任务的后续由五条悟接手了。

他其实有点尴尬，连轴转的祓除任务令人疲惫，也给了他解脱的机会。

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难过的情绪，跟大家都有点格格不入。

那段时间夏油杰真的特别疲惫。

在痛苦的时候，时间并不是按照正常速度流逝的，有时候就像在黑暗爬行。

他一度以为他的优点是忍耐，因为忍耐，他做到了原本难以承受的事，由此获得了远超自身能力的成绩。

吞下咒灵，几欲呕吐。

咒灵的味道。

就像呕吐物。

祓除。吸收。

无人知晓的，咒灵的味道。

就仿佛所把擦过呕吐物的抹布囫囵吞下一般。

祓除。吸收。周而复始。

他感觉，闷热的汗水黏在身上，他死气沉沉地呆在暗无天日的小巷，苍蝇围着打转，发出闹人的嗡嗡声，他的身体也跟着发臭。蜘蛛在结网，蛾子死在角落，雷雨近了，腐臭的味道在蔓延。密闭又潮闷的空间，他所见的一切，毫不稀奇，唯有侧身才能勉强通过，影子依旧会困在原地，昏昏欲睡，吱呀惨叫着，残留鬼压床一样模糊困惑的钝痛。

他想要让自己沉浸在繁忙里，借此逃离漫长又苦涩的夏天。

他想要成为能够帮助他人的人。

迄今为止他接受了许多关爱和照顾，因此希望把同样的心情和温暖传达给许多人。

他想要追求的是所有人能够尽情欢笑的安定，他决定成为术师解救众生，不许动摇。

【欺骗自己难道不是最容易的事情吗？】

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自己眼中的世界”、“他人眼中的世界”以及“客观真实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世界并非围绕某个人而存在，人与人的世界却充满了主观想象，总是隔阂而暧昧，无法互相理解。

人心的负面情绪积累，产生诅咒，那是所有人的地狱。

人类无法在这样的世界生存。

那么就去寻找共识，去践行真理——

只要保证走在【正确】的路上，那就不会出错了。

夜空中看似成群的星星是孤独的，宇宙中的事物、宇宙中的动物，还有用星尘构成的人类，身体里布满星屑的碎片，总是在暗夜里行走，拼命呼喊传达彼此的关心、恐惧、怨恨、孤独……哪怕成为在浩瀚的尺度下蜿蜒发光的点，也会随着膨胀的宇宙飞快远离彼此，就像时时刻刻所感受到的戛然而止的悲伤。

不过是刹那的人生。

正因为早就知道了——无论带着怎样的心情，世界都无动于衷。

才渴望拥抱在一起，以某种方式做出回应，渴望把回声传达给同样孤独的自己。

世界充斥着毫不稀奇的丑恶，正因为早就知晓是如此，才要做着拯救众生的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类，存在着水火不容的正义。

有不愿为现实裹挟，选择守护他人的理想主义者；也有知晓自身罪孽深重，仍然要一意孤行之人；还有愚忠于偏激狭隘想法，义无反顾的猴子。

普通人是诅咒的生产者，总是自欺欺人地活在安定区，无比娴熟地要求他人屈服，不会因为诅咒受伤或者愧疚。他们想要解决看似难以接受的伤痛，最终只会创造暴风雨的痛苦，去解决原本毫无干系的人。

夏油杰看不起这样的人。

因此他也瞧不起虚伪动摇的自己，他渴望自己的价值被承认。

也许无论表面上多么开明温柔的人，内心都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他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理直气壮。

五条悟是忠于自我感受，毫无虚伪的同伴，是他独一无二的挚友，他的一切都发自肺腑。五条悟的认可对他非常重要。

即便如此，当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自诩最强的两人曾经也是有过犹豫的。

守护咒术界，守护咒术的传承，守护普通人。

三者并非完全目标一致。

在星浆体事件中，他们的敌人既有企图让天元失去控制，进而颠覆咒术界的诅咒师集团“Q”，也有信仰崇拜天元的宗教团体“盘星教时之容器会”。

他们甚至考虑到与天元和咒术界开战。

最终让当代最前途无量的咒术师栽大跟头的，却是术师保护的普通人。

从奈良时代至今，天元倡导术师遵守道德准则，不允许术师对普通人出手，盘星教把天元视作唯一的神明崇拜，信徒遍布日本各地。

然而星浆体与天元同化触犯了盘星教的教典，令盘星教震怒，他们就集资发布巨额悬赏请来杀手伏黑甚尔，要不计代价地抹杀掉星浆体，阻止天元同化。哪怕天元因此失控，人类社会难以维持，他们也毫无悔恨。

盘星教的教徒热烈鼓掌，集体带着一致的笑容。

把五条悟视作救世主。

他们长得并不相同，穿着统一白色囚服，脸上带着童话般的乐观幸福。

已经打磨掉各自的特征，拥挤在一起拒绝融入人间的白色幽灵似的。

就像一滴水温顺地融入群体的海洋。

夏油杰从没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的队伍，比他任何时候的各色人等都要一致且投入。除了愤怒，更多是不明所以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