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方不大理人,但闲着无聊的五条悟还是选择跑来办公室骚扰长川叶藏。
“老师~那天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呀?你到底是怎么攻击到他的啊?”
五条悟双手撑着脸,胳膊支在桌子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旧问重提,虽然看起来可怜可爱,但显然打动不了铁石心肠的长辈。
长川叶藏自顾自的整理手上的材料,将材料分成两份,一份夹好保存,一份被无风自燃的火焰烧成灰烬,灰烬又被烧成一缕青烟,干干净净,环保无公害的样子。
五条悟的注意力被这一幕转移了一瞬。
话说这个火焰是什么东西,不是咒力诶,他正准备仔细分析一下,就听见刚刚铁石心肠的人开口了:“雷火。”
在不知名的问题上,反而格外慷慨的老师重新演练了一遍,把省略了的步骤放了出来。
大概就是雷击某种载体然后生火,又在反应过程中加了一点咒力,一点天理死掉的时候产生的秽,然后就能生成这种烧东西不留痕迹的火焰。
五条悟看懂了,但是五条悟不开心:“老师~认真回答人家的问题呀~不要假装没有听到别人想知道的问题,反而去回答人家根本就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啊!”五条悟拉长了嗓音,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黏黏糊糊的抱怨。
长川叶藏停止回应,他站起身拿着材料走向书架,但突然顿住,抬眸看向门外。
“嗯?”一直关注对方的五条悟立马也跟着看过去,但办公室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浅淡的金色一闪而过,长川叶藏放下资料,眼睑垂落,思绪一瞬间便被归纳整理,记忆定格。
那一晃而过的画面中,穿着和服的男人切腹自杀的动作干净又利落,只要一想猜测就大致形成。
再顺着时间追溯,猜测便被肯定,他把十三年后那个人也一起带回来了,并因此影响到了被世界隐去的记忆。
他略过现在一点都不爽,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咬手指甲这个坏习惯现在咬了一下大拇指指甲位置的学生往外走。
长川叶藏穿过操场和林间小道,阳光热烈灿烂,在小道上留下树木的投影,天空通透如蓝色翡翠,有微风迎面徐徐而来。
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高专校门口的男人正低着头,垂着眼睑。他额前的碎发下落遮住了一点眼睛,抿着的唇毫无血色。
男人的身形挺拔如青松翠柏,气质冷冽,身上穿着浅色的蓝衬衫,臂膀透露的线条有力,身下裤腿笔直,手掌自然垂落在身侧,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衣襟最顶端开了两颗口子露出锁骨,肤色和脸一样苍白。
是一个看起来就成熟且成功的男人。
他站在校门口那条线之外,迟迟没有跨过那条线,哪怕里面有人走了出来。
长川叶藏仍旧是那样子,衣摆伴随行走和风被扰动,脸上神情……没什么神情,他只是看着故人。
清透聪慧的少年长成从容稳重的家主,染上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他们都看着故人。
忽然有什么开始涌动,如鲠在喉无法言说。
说什么呢?上原知越想。
已经开过了二十九载桃花。
二十九年以后,他四十六岁,哪怕是十六年以后的现在,他也已经三十三岁了。
更何况只是两年相处而已,哪怕对人类本身就不算漫长的岁月而言都太过短暂,成年人总要学着去释怀一些东西。
比如回不来的旧友和已经渐行渐远的旧友。
说什么呢?长川叶藏想。
就这样也很好,原本的结局已经更改,而基于现在的未来,上原知越这个人的人生将一片坦途,万事如意,再无更改。
“老师,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五条悟忽然冒出来并且没有眼色的开口。
咦,穿衬衣这个有点眼熟。
好像是依附五条家的某个家族的坚定的五条派的家主,同时好像还担任过他国文启蒙老师,好像是叫上原什么?
长川叶藏和上原知越同时看过去。
五条悟看了看自家下属家族的家主,又看了看横竖看都感觉不对好像有两分隐忍在身上的简直难得一见的自家老师,挑了挑眉。
有情况哦~
“你叫他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原知越忽然对着五条悟开口,细碎的额发虽然隐隐绰绰遮挡了眼睛但里面的情绪仍旧瞒不过五条悟的眼睛。
他从那双琉璃一样通透的琥珀色眼睛里看见了一点蓬勃升起的怒意。
是对他的还是……
五条悟愣了一下,哦豁,这种质问语气,他试探性的开口:“……长川老师?”
上原知越语气冷淡,他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主家的家主或者少家主说过话,就算是做这个孩子老师的时候语气都不敢说重了半点,他问道:“是因为在学校里吗?”
这句话是对五条悟说的,但他的目光却直直的看向长川叶藏。
五条悟挑眉,心里一动,他收敛了嬉笑的神色,显得正经了一点:“不,一直。”
难道我对这个人还有什么别的称呼吗?所以果然是,我的不知道具体是哪位的长辈?总不可能真是我爹吧,哈哈。
首先排除掉一个正确答案的五条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老师,心里面开始扒拉族谱,没扒拉出来,思维开始逐渐离谱,难不成是我妈之前的追求者?或者干脆是我爹之前的追求者。
之所以为什么一直都不信对方真是自己爹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已经做过了亲子鉴定,翻过了族谱。
上原知越听到回答用力闭了闭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双暖棕色的眸子仍旧如高天的长风一样空远,一如以前。
上原知越只是看着这双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肩膀颓然的塌下来,他强行忍下泪意:“就这样吧……”看起来可怜极了,显的又颓又丧的男人语气轻的像是叹息,眼尾薄红,眼中一汪春水被叹息声打的稀碎。
但是你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即便过了十六载岁月仍旧通透的那双桃花眼和十六年前重合起来,十六年前的少年每每难过的时候也是不肯哭的,只有眼尾会偷偷的氤氲出一点浅淡的色彩。
长川叶藏这样的人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但另一个却会不自觉地软和语气,又怜又爱,然后开始谴责他冷酷无情。
那场大雨太大,差点打败了桃花。
也因此,现在长川叶藏无法再做到无动于衷了,他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痛。
上原知越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决定让自己释怀,他后退一步,抬头看了长川叶藏一眼,转身。
身后的男人却忽然出声:“……知越。”
上原知越离去的脚步停住。
“抱歉。”
……上原知越愣在原地,有些恍惚,你看,他也知道道歉,他的脚步凝滞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下一秒,上原知越忽然握紧拳头,一个猛转身疾走两步,一拳头挥出去砸在长川叶藏脸上!去tm的成年人的释怀!
五条悟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长川叶藏下意识微动了一下,又克制住了,没躲,也没挡,一个不规整的红印在他左脸上,不过立马又消失了,都还没来及彰显存在感。
让围观者震惊的同时忍不住感叹一句好强大的自愈能力。
男人死死捏着拳头,克制再来一拳的冲动,指甲随着力道掐进肉里,鲜血顺着手指缝隙沁出,汇聚在一起,一滴滴落到地上,开出一朵朵刺目的花。
上原知越低着头紧紧的抿着唇,喉头哽咽,吐不出任何话语。
长川叶藏的目光就这么看着对方的发顶。
许久,上原知越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抬手一下子攥住男人肩膀上的衣服将头抵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血迹顺着手掌沾染到对方的衣服上。
长川叶藏抬手,宽厚的大手最终落在了上原知越单薄的脊背上迟疑的拍了拍,生疏的一下一下给他顺着气。
上原知越心中那口气随着对方宽慰的动作忽然像是被戳了个洞的气球一样漏掉了:“……你们跑到哪里去了。”他将额头抵在对方肩膀上,声音微弱,沙哑沉闷。
他最后只记得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去淋了这么一场大雨,医生诊断说是高烧引发的失忆。
只记得他有个在十五岁那年病死的未婚妻,叫五条慧。
而且他是见过这位未婚妻的,他甚至能记起她的样子。
只记得十五岁到十七岁这两年如同动漫主角遇到隐士高人一样遇到一个流浪咒术师教了他两年体术和咒力操控,但他却不怎么记得起那个流浪咒术师的样子。
上原家的人对这个流浪咒术师都依稀有印象,而且这两年他老是跑出去,两年中无论是体术还是对咒力的掌控度都有肉眼可见的进步。
一切都太正常了,有迹可循,于是他也没办法去怀疑,哪怕他总觉得他的生命里其实缺了什么。
直到那天,父亲说他可以独立接触家族事务,心绪不静的他打开书架上的那本很久没动过的红叶诗集,他的书很多,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就喜欢翻一翻书。
他拿起红叶诗集的时候里面却意外掉落了一张只有他一个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得热烈灿烂。
他看到照片就回忆起了照片拍摄的时间,原由。
照片里的少年歪歪扭扭,只是明明没有过去很久,他却忘记当时他为什么那么高兴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将这张照片翻来覆去,一寸寸摩挲,然后摸到一点高凸不平的突兀。
他的手指反复在那点突兀上描画,随着一笔笔划过,因为在书里压的太久,已经有些平整的笔画被重新画出,他反复比对,那分明是一个字,‘悟’。
‘悟’,没来由的,他忽然想到了五条家新得的那位神子,那位神子叫‘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