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吃醋吗?
你被五条悟问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你当真有在吃醋,那么这时候你大概已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不停抛出“是吗?”“有这回事吗?”“你是不是看错了?”之类的话。
但此刻,你可不打算给出这种类似于鸵鸟的发言。
“没有哦,五条先生。”你坦坦荡荡,不过还是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冒出这种错觉?”
“谁叫你目不转睛地盯着绮罗罗。”
“只是因为人家的头发很好看而已。”
“……就这样啊?”
他怎么好像很失望?
你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安慰五条悟几句才好,还是乘胜追击再狠狠打击一下他过分的自信心更好。
在你确定好应对方针之前,五条悟已经自我恢复了。
“反正我觉得爱丽丝小姐就是吃醋了。”他固执地说着,潇洒般一甩发丝,摆出一副做作的无奈神态,“没办法没办法,谁让爱丽丝小姐的恋人——也就是我本人——如此完美呢。”
怎么感觉风都变冷了?
你搓搓手臂,用法兰绒睡裙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这种时候,就是要先把五条悟放在一边晾上一会儿才好。
你耐心地等待了半分钟,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清清嗓子:“五条先生,你知道世上怎样的男人最丑吗?”
“不知道,但感觉你肯定要嘲讽我了。”
“是的,正是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也就是五条先生您哟。”
“好过分啊你!”
五条悟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捏住你的手在空中甩来甩去,不痛也不难受,甚至有点好玩——真是温柔的惩罚呢。
就这么仍由他调皮地发泄着不满,直到见到夜蛾校长,你才赶紧抽回了手。五条悟也很识相地乖乖站好,对着校长点头问好。
“通道已经打开,沿着这扇门走下去就能到了。”
他指着角落里那扇漆黑的门,只在说话时瞄了你一眼。你总觉得他还有别的什么要说,但在讲完这句话后便沉默了。你迟钝了片刻,而后点点头。
“明白了。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忙。”
你说的不只是他主动将咒术高专的地下结界出借给你作为你的“寝室”的事,还有几年之前无人想要雇佣你的时候愿意让你来到高专就任(虽然五条悟肯定在这件事上怂恿了一番),甚至在练马区支部为你投来橄榄枝时,他还写了一封长长的推荐信。据你所知,信里全是好听的话。
所以呀,他也是那么那么好的人。或许等到咒术界迂腐的老家伙们都死光了,世界当真会变得和五条悟所期望得那么轻松完美。
好像有点想得太多了,繁杂而迟缓的思绪停滞住了你的脚步。你无意识地僵在原地——看起来真像是你在抗拒即将发生的事。
数分钟之后,你终于才回过神来,迈步向前。握住把手时,你听到夜蛾校长在背后叫你。
“送给你。”
他递来一只海龟玩偶。毛茸茸的,好可爱。
“在你使用术式的期间,它可以吸收溢出的咒力。希望这小东西能让你的梦平稳一些……要加油啊,爱丽丝。”
不得不说,很好人的校长先生,实在是不太擅长鼓励人。“要加油啊”,这不是对运动员鼓劲的方式吗?
你有点想笑,但夜蛾毕竟是长辈,你可不能笑得这么光明正大。你赶紧抱住海龟玩偶,把脸埋进软绵绵的背甲里,用力点点头。
“嗯。我会的。”
大家都在给你鼓劲呢。这么想着,你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推开那深黑的大门,蜿蜒向下的楼梯看不见尽头。沿着这里下去,就能抵达高专结界的底部了,天元与她的□□栖身于此。
不是星浆体的你,无法去往薨星宫的中心,不过天元大人允许你在薨星宫外层的一处方形房间就寝。
尽管不在正中心,但毕竟也是位于结界的范围之内。这道结界是避免你的术式对外界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最后防线。
先是踏着楼梯上来,现在又要踩着楼梯往下。你怀疑自己不是来睡觉的,而是在进行徒步旅行。
向下、向下、再向下。
浑身的重量全都压在膝盖上,你的脚步变成“咚”的一声。眼前所能见到的台阶层层叠叠,你越走越慢,快要跟不上了,视线似乎也在模糊。
“走不动了吗?”
五条悟停住脚步,横着身子,挡在你面前。
要是直白地承认了,多少显得有些丢人。你倒是想要逞强一下,可惜现状只会打垮你的自尊心而已。
“嗯……”你抱歉地笑笑,尽量让话语听起来足够轻快,“因为我已经想睡觉啦。”
五条悟笑了:“现在还不能睡哟。真没办法,我背你下去吧。”
“那就麻烦你啦。”
向下、向下、继续向下。
你伏在他宽阔的肩上,五条悟沉稳的心跳和足音的频率完全相同。眼皮愈发沉重干涩,你真想用胶带把眼皮提起来黏住,就像以前清水家兄弟做的那样。
“悟,这里没有电梯吗?”
“以前有的,后来坏掉了。”五条悟瘪了瘪嘴,“有些老东西真是抠门。”
他说的“有些”老东西,大概就是指躺在地底的天元吧。你偷偷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将笑声全部藏了起来。
这条路好像走不到尽头,只有呼吸声和脚步回荡其中你好像在思考,但大脑太迟钝了,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整理过去的记忆吧。
繁杂的、长达二十年的记忆。你人生的一切杂乱地在脑海中铺展开来。
“我……我记得。”
嗓子好干涩,舌头似乎也要瘪下去了。你有点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只是在说着。
“在桥旁边的广场,我站在那里——一大堆尸体的正中间。到处都是血,我的身上也是血,没有穿衣服,臭烘烘的。”
“哇,好可怕。”
“是啊……地上的血把大家的头发都染红了。我那时候特别害怕,怕得不敢哭。看到泰格丽思的时候,我更怕了,因为她看起来好凶。”
“是啦。我也觉得她挺严厉的,虽然只见过两回。”
“不过,她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了,所以,她是很好的人,和你一样,也和硝子、一崎、俊二一样……悟,这就是我记忆的起点了。”
找到在此之前的记忆,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不想失败——你不可以失败。
“如果真的没能成功,就这么死了,其实也无所谓。但要是变成了诅咒,可就太麻烦了。”
就像一崎那样……一定很痛苦。
你不想得到这样的结局。
“到时候,悟,就由你来祓除我,好不好?”
“祓除”只是好听的说法。说得更加现实且真切一点就是,你想要五条悟杀死你。
真的刁钻的请求。
你知道你这话说得相当过分,就算被他骂一顿也是情理之中。可五条悟没有骂你。在片刻的沉默后,他笑了。
“你啊,打算把我当刽子手用吗?”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于是你沉重的内心也随之消失了:“没错哦。”
“那可不能让你顺心如意了!”
“不打算祓除我吗?”
“嗯。”
他跨下最后一级台阶。
“爱丽丝,你不会变成诅咒的。”
“……嗯。”
小小的方形房间近在眼前,摆在正中央的大床柔软舒服。红色的黄色的符咒贴了满墙,层层叠叠的,你的睡裙摆动着,扬起了微弱的风,将符咒吹出哗啦啦的声响。
把电极片贴在胸口,这些圆形的小贴片会连接到心电监护器上,你的生命体征将由硝子照看。
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还要给硝子平添自己这么个大麻烦,你真的觉得太对不起她了。
“低头。”
五条悟说着,往你的脑袋上也贴了几张符咒,却自顾自地笑出声了。
“你个僵尸!”
……是了,香港老电影里,僵尸的脑门上都会贴一道符咒。只要贴上,僵尸就无法行动了。
对你来说,其实也差不多。
梦如恍恍——这是你的术式。
你能够控制梦境,将你梦中的一切化作现实。你的梦从脑海中流淌而出,直接侵入现实,只要是所能想象到的,全都可以在咒力的加持下成真。
本质上,这是由咒言变种而来的术式,而你是世上唯一拥有这个术式的咒术师。
贴在身上的符咒是为了将梦局限在你的大脑里,不溢出到现实世界中;粘了满墙的咒文是第二道屏障,目的是阻断你的梦;天元的结界是最后防线,如果梦得过火了,她可能会直接绞杀你。
如此看来,倒是不需要让五条悟动手了呢。但非要你来决定的话,你可不想死在陌生人的手里。
再贴上几道符咒吧,然后就可以睡了。
你蜷起身子,这样的姿势真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尽管你对“母亲”这个角色一无所知。五条悟坐在床边,垂低了眼眸,轻抚着你深红色的短发。
他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你也一定有很多的。但是,现在……
你、已经快要、睡着了。
“……走吧。”
你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推远。
眼球已经开始颤抖了,你的梦即将袭来。视野里的一切全都变得浑浊而模糊,你看不到他低垂的眼眸,只感觉到冰冷双唇亲吻着你的脸颊,还有他说:
“明天见,爱丽丝。”
门关上了,这方空间只余下你。你的眼眸也要闭合了。在梦境真正到来之前,你已为自己设下了束缚。
束缚是,在找到梦野家的真相之前,你无法从梦中醒来。
你的梦开始了。
庞大的梦或是渺小的梦,抽象的梦或是具体的梦,陈旧的梦或是崭新的梦,层层叠叠。
你在做一个梦,你在同时做无数的梦。你的一生在梦境中更加详细地铺展开来。
痛苦被放大,少有的幸福被无限缩小。你跑啊跑啊,不停奔跑,只为去往比记忆的起点更早的地方,可你从未成功。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像逆流而上,攀登一条瀑布。猛烈水流从头顶砸落,脚下的岩石光滑无比,你甚至不知道终点在那里。你只能向上探出手臂,而后被冲垮,随即摔落。
攀登、跌落。攀登、跌落。
攀登、跌落。攀登、跌落。
和无穷无尽的梦。
攀登、跌落。
攀登,然后跌落。
直到你的自我消磨殆尽。
繁杂的梦消失了,崭新的梦就此诞生。
以记忆作为蓝本,想象力构筑其上,梦境复刻出了你所知晓的现实世界,却稍有不同。
遗忘的被铭记了,曾经停留在你记忆中的一切全都被忘却——你无尽的痛苦、你刻入污秽血脉里的自卑、你人生中渺小却重要的快乐,尽数随波逐流,一点一点消失无踪。过去的经历将无限地在梦中上演。
失去了自我的你,忘却了真正的名字。自我编造的梦境带来了一切你所渴望的。无人知晓的身份、不再铭记一切的轻松、足以自在选择未来的自由。
还有,不再成真的梦。谁也不会知道你是诅咒师梦野家的遗孤。置身于这个虚假的梦境的你,拥有了崭新的名字。
你叫做,有栖梦子。
自此,困在脑海中的梦境成为有栖梦子的现实,爱丽丝的现实堕入有栖梦子的梦中。
这注定是一场盛大的梦境。
这是你——操控梦境的咒术师梦野爱丽丝啊,这就是你的梦。
有栖梦子是妹宝在梦中诞生的自我,所以梦子的梦只是对现实的回忆,从梦子的视角看过去,她的梦是真的,现实才是梦
所以“有栖梦子”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爱丽丝(Arisu有栖)”梦中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ゆめゆめ-爱丽丝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