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死五条家的六眼。」
梦子还能记住这件重要大事,纯粹只是因为在自己仅剩不多能够清楚记住的童年记忆中,早已下地狱的族人们念叨过这样的话,而且说得义正辞严的,仿佛这就是有栖家天生的使命。
非要杀死五条悟的理由,这会儿实在有点想不起来了。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好像天性邪恶的反派毫无原因地犯下恶事那样。
至于为什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到现在才堪堪拾回,这……应该要怪最近多到让人无法喘息的工作吧?
有栖小姐堂而皇之地为自己找了这么个无伤大雅的借口。
再说了——她又接着想——虽说现在才想起这件重要大事,多少是有点迟了没错。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她想起来了,那应该也不算太坏?
现在的职业能够离咒术师更进一步,这就说明自己在无意识中的确有在朝使命达成的方向前进嘛——实际上想当辅助监督的初心和家族使命毫无关系,纯粹是因为之前在档案室的工作无聊又低薪。但这有有什么要紧的?
只要耐心且勤恳,沿着眼下的这条路继续前进,实现使命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根本不必过多担心,她知道杀死五条家的悟的办法。那就是……
“有栖,区政府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了哦,是要和你沟通我们的咒术师把道路砸坏的事。”清水站在桌边,用手掩着电话机的听筒,冲她挥了挥,“转到线路8了,辛苦尽快接听咯。”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午间时光一溜烟消失无踪,喧闹声不知不觉回到了室内。梦子回过神来,忙乱地点了点头,在堆满纸张的桌面上寻找起电话机的踪迹。
明明记得和政府人员的电话沟通约在了下午三点,怎么提前打来了?
梦子郁闷地这么想着。恼怒感才刚冒出头来,忽然瞥见了摆在桌面一角的小闹钟,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写着明晃晃的“3”。
居然是自己一不小心发呆了太久,真是罪过!
罪恶感让梦子赶紧加快了速度,可惜还是没能快到哪里去。费了好一会儿,她才顺利接起电话,电波那一头已经是满不耐烦了,她只好对着空气点头哈腰,被政府人员明里暗里抱怨了好几句,羞愧到耷拉的脑袋都快要碰到地毯了。
说实在的,她从没有比此刻更像是一个标准的东亚社畜了。
勉勉强强安抚好了电话那头的区政府,再三保证未来的行动绝对不会再对城市设施造成任何伤害,她总算是能把待办事项中的“与练马区政府人员协商路面损坏的赔偿金事宜”这条划掉了。
毫无疑问,与政府那帮墨守陈规的家伙对话,绝对是精神打击。
瘫在扶手椅上放空大脑不愿再多思索一秒钟的梦子如是想着。
可惜,不再多动大脑费劲思考,这种好事是不太可能降临在新任辅助监督的身上的。余下满满当当的待办事项都忍不住在嘲笑着她这天真的念头,无声地催促她赶紧开始干活。
忙里偷闲,发呆了整整五分钟,梦子还是没有缓过劲来,但她现在只能乖乖地坐直身,继续与文书工作搏斗。
印在白纸上的文字与电脑表格中的阿拉伯数字密密麻麻,就这么尽数铺开在面前,只消看上一眼就足够让人胆寒了。梦子尽力打起精神,努力抑制住蠢蠢欲动的睡意。
她的工位在角落里,是距离窗户最远的位置,从来都晒不到日光,也无法知晓太阳究竟运转到了什么位置。她坐了好久好久,办公室的灯逐一熄灭,只余下电脑屏幕的冷光还投在她的脸上,刺得眼睛干涩生疼。
不过是恍了恍神,夜晚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了,为困倦营造出最佳的温床。眼皮变得好沉好沉,疲惫的大脑不堪重负,悄悄坠入昏沉之中。
稍微睡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梦子想。
结果一睁开眼就是白天了。
这是什么现实主义恐怖故事吗?
梦子盯着自家公寓挑的天花板,总感觉这一切有点微妙。
棘手的工作全都干完了吗?她是怎么从办公室回到家里的?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了。
乱糟糟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带着清爽的柑橘味洗发水的味道,毛绒睡衣很温暖地包裹着她,今日份的黑色衬衫和西装马甲也已经早早地挂在床边。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完成了这堆事情的来着?依旧没有印象。
难道是梦游了吗?或者是有了不得的田螺姑娘大发慈悲降临到了这间小小公寓,扛着她一路回到家?
可能性似乎很多,不过貌似哪一种都不太合理。
梦子索性不去想了,抬手按掉三秒钟后即将响起的闹钟,换上得体但总让她觉得无比束缚的衬衫,转身给日历上的数字“14”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叉。
走出房间,又被倒在地上的扫帚绊了个踉跄,可她依旧不愿意把它扶起来。打开左手边的门,被风吹得干透的西装外套吸饱了冬日的寒意,冷冰冰地往脸上拍。她猛吸了一口气,用力关上。
可恶,又忘记这是阳台的门了!
费劲地打开一扇又一扇其他的门,绵软的泡沫从掌心中浮起又冲走。披上和昨天一样的羊绒外套,沿着老旧钢铁楼梯往下走,顺利挤上早高峰的电车。抵达练马区支部的时候,没有忘记向保洁大叔问起小海龟日记本的下落,可惜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尽管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果然还是免不了沮丧。
这个早上发生的一切充斥满了熟悉的既视感,仿佛昨日重现,梦子忍不住开始怀疑,担心自己是不是陷入时间循环之中。
当然了,时间循环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毕竟她有很多证据——其中包括了空空如也失去了最后1/8草莓蛋糕的冰箱置物架,以及今天在电梯厅没有遇到那位祝她生日快乐的池面帅哥。这些现实足以说明她的时间尚未变成环形,依旧在正常地继续向前推进。
说起来,那位池面帅哥……
梦子慢慢吞吞挪到办公桌边,放下包时,不小心碰歪了本就放得歪歪扭扭的鼠标,熄灭的显示屏倏地亮起,昨晚做到一半的预算表猛得弹了出来,吓得她都不敢喘气了。
虽说她确实是难得地没有忘记尚未完工的预算没错,可这么冷不丁地与烦人工作打了个照面,实在是有够恐怖的。她赶忙关掉了显示器,瘫坐在椅子上。
要是能不做这么烦人的差事该多好啊!——她怨念满满地这么想着,很可惜只能停留在“想”这个阶段而已了。
交给她的工作是怎么也躲不开的,想要罢休不干显然不可能。梦子最多期待一下发生什么突发事件,紧急到足以让她放下手头一切要紧事,比如像是……
比如像是,小行星撞击地球,地震与海啸齐发?或者是史上最恶毒的诅咒重临于世,所有人都必须严阵以待不可?
不得不说,在心里酝酿着这几个骇人的可能性,多少有点不吉利,但只要能够短暂地躲避恼人工作,不管怎样都好啦!
梦子愤愤想着。
上天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祈愿——也有可能是素未谋面的田螺姑娘在帮忙,前提是田螺姑娘同样拥有实现愿望的本事。
在梦子罢休地把手放到鼠标上时,上司(很抱歉她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忽然喊她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会议,所有人均需参加。
莫非史上最恶毒的诅咒当真重临于世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她匆忙站起身来,捧着纸笔,追赶上司的脚步一同步入会议室,不忘把启动的录音笔塞进口袋里。
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无人留意的时刻拧出一声微弱的空洞声。梦子真的很想专心听上司说话,可思绪还是忍不住飘到了“我今天忘记吃早饭”这件重要大事上了。
一旦想到早饭,她的思维就停不下来了。
肚子好饿,好想吃饭。
上司好像在说着什么“诅咒师”“京都高专的学生”“相当紧急”之类的话,可惜半个字都没被她听进心中。坐在会议室的软凳子上,梦子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到楼下的便利店里了。
想起最近新上架的牛肉饭团,加热后甜味的酱汁会渗进米饭里,烫呼呼的,和刚出炉的手作饭团毫无区别,好吃到估计能一辈子被她铭记。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裹在饭上的海苔总是湿湿软软。毕竟是便利店冷藏柜里的商品,不太适合寄予多余的期望。
不过,都这么饿了,只吃牛肉饭团,是不是有点太寒碜了?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好好款待自己才行嘛。
“可恶的……这很重要……会和东京高专的……”
这点只言片语也从耳边溜走了。
说到款待的话,一定得是拉面才行。梦子想。
她记得原宿有家有名的拉面小店,就在竹下通小路附近,紧挨着卖可丽饼的小铺,位置却相当隐秘,要穿过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再走到二楼,才能嗅到猪骨汤的香味。
银座也有好吃的面,敞亮的店面就在路边,不过是流水素面。每次面条乘着清水流到面前时,都会害她好一阵手忙脚乱,生怕一筷子捞下去只夹到清水——如果落得这个结局,多少就有点狼狈了。
还有还有,吉祥寺的……
“在座的各位,有哪位是毕业于京都的咒术高专吗?”
总算有这么一句话切实地听清了。与此同时,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梦子一愣,此刻的沉默气氛让她感觉好狼狈。
比夹不起流水素面还狼狈。
迟钝了片刻,又把刚才那句话好好琢磨了一会儿,在众人的注视中,她慢吞吞举起了手。
“那个……我就是从京都高专毕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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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也许是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