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石昊】应是诸天情怯 第1章 降临

那应当是许久以前的事了，歌尘浪市真君抱着琴下了山，他站在山头遥遥望去，想起那位同样如此离去的白衣少年。

歌尘回首，便是半生红尘随风过。

而少年从不回首，一身所有不谈放下。

仙言超脱，人道执念。

偶尔，只是偶尔，群岩孕育而生的神明会低垂双眼，不与记忆中的少年对上视线，这样便不会让少年心中的期待落空。

“你在这里啊。”山岳间的龙王手上拎着酒，看见站在桂树下的神明，先是一愣，随后忽而一笑，叹息似的抱怨：“还以为你不会去送送呢。”

神明听见声音抬眼，他眼里沉了朗日的光彩，眼尾缀着日落的温柔。他回答龙王：“送过了。”

神明的目光落在龙王手中酒坛上，龙王恍然大悟，摇晃着酒坛笑道：“也对，这是他留给你的。”

“是送过了，但这酒好像不应当这么用。”龙王朝神明提议：“留作庆功酒吧。”

酒宴应当是开心的，至少在过去的时光里一直是这样。神明颔首，对龙王道：“走吧。”

属于魔神的战争还未结束，但在这片土地上的无冕之王似乎已经落下定锤，向这片大地宣告着最终的结果。

这是早在战争发生之前他们便已产生的信念，所行所思都是为了这天空下的一角能够拥有更长远的安定与繁荣，能够时时看见人们面上的满足。

仙言超脱，人道执念。

何处不执念？

他们一同走向昔日相聚之地，身后落了一地金桂，像树的泪，也像月的泪，更像谁眼里的色彩。

数百年前的这里还是未被发现的荒地，许是哪一天，善于扬尘的魔神为了躲闲发现了此地，而后是紧跟着魔神一起躲闲的少年，于是这里变成了饮酒作乐之地。

众人尚在时的日子总是欢乐的，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总让人忽略他最开始的狼狈。

他降临在这世间时重伤垂死，身体里充斥着与【世界】同等级别的诅咒，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生机，神明初见少年时，意外于他自身对于“生”的渴求。世间生灵只拥有一次来此红尘行走的机会，包括神明，所以他们的身体里、灵魂中都深深刻下对“生”的执念，为此奔走、为此癫狂。

这并不罕见，只是这种级别的诅咒让神明惊讶，脆弱的人如何承受这让魔神都会觉得痛苦的诅咒呢？

少年后来回答神明：“大概是因为被冷死不符合我的身份？”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了自己的理由，由于向来实话实说，没有人怀疑他的回答，也没有人去追问他为何会怕冷。

所有人都默契的避开追根究底，这让少年明白许多，不是害怕被冷死，也不是冷死不符合他的身份，他只是……想回家。

彼时寒冷像针锥，敲击贯穿他的骨骸，冻结他的骨髓，使得他的血液凝固，真气溃散，成为将死之人。

他躺在锦堆里，浑身颤抖，却无人有心思注意到他的心里在喊着“冷”。

至尊骨被他赠予胞弟，他们在关注双骨至尊是否能够成功诞生。

他也在关注，只是已无气力发声，死亡裹挟着黑暗一次又一次将他吞噬，他却一次又一次挣扎着醒来，醒来感受满身疼痛与深入灵魂的冷意。

清醒正在离他远去，他只能在浑噩中问自己：“为何睁眼？”

为何还要醒来？

“回家……”

我想……回家……

村长爷爷，这里好冷……

已至穷途，且让我回到归处，回到我那被柳树庇佑、碎石堆砌的村落，让我最后再听听伙伴们的嬉闹、马儿与鸾鸟的鸣叫。

村里的阳光能散我一身寒冷，如当初弥补我缺失良多的年少，所以我不能……至少不能死在这个地方，皇都离家太远了。

十五岁的人皇被冷死，的确不符合身份。石昊觉得自己的回答没有问题，全然忘了那时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好在提瓦特的诸神群仙没有将他当作成熟的大人对待，向来聪慧的尘沙之主眼里含笑，常与他们玩乐。

是如何与这群人遇见的呢？石昊不清楚，只记得自己闭眼前还在石国皇都，睁眼便看见蓝天，有人背着他奔走在云海之下，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被抖得散架，心里一阵龇牙咧嘴。

什么情况？石昊痛懵了，闷哼一声哑着声音道：“兄弟，我骨头快散架了。”

他都这样了，不会还有仇家折腾他吧？多大的恩怨啊，不至于脸都不要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又虚弱无力，背着他的汉子只能感受到耳边有气流掠过。猜背上的人醒过来了，汉子语气急促：“小兄弟你再撑一下，这破翅膀的鸟见鬼的能飞，好不容易跑掉，没有龙神大人庇佑不能停。”

龙神大人？什么情况？石昊沉默了，他努力从自己混乱的识海中翻找记忆，当初下界的七神应当是没有龙的，太古十凶杳无踪迹，想来这位龙神与七神无关。

前些日子从海里来了一位蛟尊，不能称之为龙，但是可以忽悠凡人称“龙神”，是那条蛟吗？

不对，不管这位“龙神大人”究竟是何人物，石昊觉得都应该先把自己放下来。

他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紧牙关闭上了眼，避免自己忍不住呻吟。石昊恍惚觉得自己又在被挖骨，这熟悉的寒冷与疼痛，原以为有几分习惯了，却依然难顶。

背着石昊的汉子没有精力去关注石昊的情况，他跑得汗水直流但不敢停下，天空的云海中暗藏杀机，若是停下便会被猎杀。

这世间的魔兽与魔神没有什么悲悯心肠，与那位层岩中的龙神是截然不同的。

汉子正想着，天空中却忽然传来让他心寒的长鸣，像丧钟一样吓掉汉子半条命，满心逃命的汉子却慌得摔倒在地。

他低头看了一眼似乎昏死过去的石昊，咬咬牙直起上半身将石昊挡住，张开双臂对空中的凶禽喝吼：“你来啊！龙神大人注视着这里，你敢动吗？！”

汉子分明是害怕的，连声音都在颤抖，但身体却稳如泰山，不偏不倚的将石昊挡在身后。

凶禽回以汉子愤怒的鸣叫，震得汉子双耳流出鲜血。石昊睁开眼，看见那是一只浑身青翠、如同白鹭的禽鸟。

这是石昊没见过的凶兽，自认为已经倒背《大荒经》的人皇陛下确认这只鸟不属于八域，更加茫然自己这是在哪儿了。

这说得过去吗，到底哪个仇家要折腾他？

将石昊护住的汉子并不知道自己救的少年已经醒来，眼见凶禽不被震慑他反而不怕了，站起身子挑衅道：“大不了就死了，真当老子怕你这只鸡？！”

凶禽被激怒，携带满身杀意俯冲而下。汉子满眼愤怒，想着就算死也得给这只畜牲来上一拳，却不料在黑影吞噬自己的瞬间，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出。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养眼又富有力量感，稳稳抓住了凶禽的一只利爪，轻描淡写的向后拉，便将凶禽在空中被抡了半圈，硬生生将凶禽从天空中撕下。

凶禽懵了。

汉子也傻了。

石昊勉强站起，在地上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然后手臂提起一丝力气，将凶禽抡圆一圈朝着地上砸。

“砰！”

凶禽被砸的岔了气。汉子在尘土飞扬中看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坑。

“……哈？”

汉子被吓得呆滞，麻木、茫然中还带着些许让人怜惜的懵懂，目睹凶禽被石昊甩起来，在坑上又砸了一下。

“砰！”

“唔。”用尽全力只能砸两下，石昊不甘心的松开手跌坐在地，白发狼狈的散开遮盖住他满是伤痕的躯体。

“快跑吧。”石昊大口喘气，撕心裂肺的咳了好一会儿才对汉子道：“我在，它伤不了你。”

凶禽被砸得有出气没进气，眼瞧着命不久矣了，汉子如在梦中，无意识的踹了凶禽一脚，发现凶禽没有反应，这才逐渐回神，意识到危险已经消失。

我的乖乖，这孩子瞧着瘦瘦弱弱的，力气这么大啊。汉子觉得事情发生得有些不真实，将石昊往身上一背，声音飘忽道：“走，我们回去告它。”

这人挺老实的，石昊被颠得咳出一口血，觉得汉子现在的举动有些好笑，问他：“找龙神告状？”

“对，明天就把它家给拆了！”汉子语气恨恨：“小兄弟你别怕，龙神大人无所不能，你的伤也能被治。”

石昊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又问：“我又不是你们的人，龙神为什么救我？”

汉子语气肯定：“龙神大人出了名的心肠好。”

石昊没有再说什么，心里破罐子破摔的想随便吧，反正他现在一步都走不了，等死不用管怎么死，除了没回家之外没有别的遗憾。

汉子却想证明自己说的没错，绞尽脑汁的想龙神大人的壮举，正准备介绍，却听不远处的群山中传出高昂的龙吟，而后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正好将那只离死不远的凶禽埋得不见踪影。

石昊被一阵天摇地动震得浑身疼，趴在汉子背上问：“这是谁干的？”

汉子兴奋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朝石昊道：“你看，龙神大人在为我们出气！就说了大人心肠很好。”

“……”

好吧，你说得对。石昊无法反驳，但心里隐隐觉得这位龙神大人有些暴躁。

可这块石头砸得的确好，有这种结果在前，汉子回家的路会平安不少，这样就不需要担心了。石昊叹了口气，咽下嘴里的血对汉子道：“你把我放下吧，我的伤是没救的。”

汉子连忙摇头：“不会的，你这就是伤口多了一点。”

你还挺会安慰人，我这伤得像碎掉的瓷娃娃，被你一说好像真不严重。石昊被再度涌到咽喉的鲜血堵住了话语，沉默着想，真正要他命的倒不是这些伤，而是来自仙殿的诅咒。

没了至尊骨，他身上再没有可以对抗那诅咒的东西，只能等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