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织田作从淋浴间走了出来,他的发梢还滴着没有好好擦干的凉水,先前那套狼藉不堪的衣服已经换成了黑色调的家居服,扣子板正有序地扣到了领口,整个人都散发着禁欲寡淡的冷冷淡淡的感觉,神情严肃地像是刚刚参加完了一场决定组织未来动向的重大会议,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位港口黑手党实际上的掌权人刚刚经受了怎样的考验和折磨……
可太宰显然不属于一般人的范畴,与看起来冷冷淡淡的织田作相比,已经在织田作冲澡的时间里经历了由脆弱、到迷茫、到放松、最后又到玩味的太宰就显得热切多了。
见冲个澡冲了好半天的织田作出来,已经自己解开了被绷带绑着的双手,正百无聊赖坐在浮满泡泡的热腾腾的浴缸里戳玩具鸭玩的太宰立刻抬头,透过已经散去了不少热度的薄薄水汽,似乎很高兴似的拿沾着泡泡湿漉漉的小鸭子朝织田作挥手。
“呀,织田作!”
太宰的声音已经重新恢复了少年人的清亮,绕有趣味地挑眉打量反应慢了不少的织田作,满意发现织田作掩在发间的耳尖残余的薄红和海一样的眼中还未完全散尽的暗色后,太宰在织田作担忧的注目下慢慢低下头。
身体微微颤抖了几下后,太宰毫不给面子地拍起了水,难以自持地大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哈我说你啊、哈哈哈竟然哈哈哈——”
“竟然真的自己哈哈哈哈、咳真的没有问题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织田作无奈地看了眼笑到呛声、笑出了眼泪的少年,怀念着太宰刚刚依赖黏人的模样,织田作默默又给自己套上了一件透明防水围裙,有些遗憾太宰已经彻底恢复了过来,但至少太宰能看起来那么开心比什么都好,不过看着随太宰的笑声一起被少年缠着绷带的手拍的高高溅起的泡泡水花……
织田作提醒道:“太宰,不要用受伤的那只手拍水,感染了就麻烦了。”
“哈哈哈咳、咳——诶?”
太宰的笑声像是被掐断一样戛然而止,猝不及防吸进了好几口拍得飘起来的牛奶味泡泡,皱着脸呸呸吐出来后,太宰继续低着头,身体还出于大笑后的惯性同阵阵波动的浴水一道颤抖着,但人已经似乎不像刚刚那么高兴了。
织田作看不到太宰的表情,迟疑着想自己是否搅扰了太宰的雅兴、还要不要兑现太宰之前讨要的那个拥抱时,就听到太宰仿佛很不满似的嘟囔:“啊啊,什么啊,真没劲,都这样了还不生气,黑手党的下一任首领居然是老好人吗?”
继‘圣人’之后又被贴了‘老好人’标签的织田作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否应该生个气做做样子,只是看着抱膝泡在牛奶浴水里,小小地,单薄地像是快要化掉的少年,织田作试了试发现自己连做样子都做不到后,便认真辩解道:“我不是老好人,只是如果对象是太宰,就很难生气罢了。”
太宰微湿的前发遮盖住了他的表情,消掉了感情的声音喃喃道:“啊,原来是天然啊,好可怕……”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这个评价是织田作已经在那些平行世界的记忆里得到过不少次了,便没有反驳,找出了浴室壁橱里的医药箱,见太宰的那只手还抱着膝盖浸泡在水里,织田作加重了一点语气再次提醒道:“太宰,那只手不要沾水,不然会再绑起来。”
“……呵,就凭你,怎么绑我都能解开。”太宰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习惯地呛气道。
但呛归呛太宰还是听从了指示不怎么自在地把受伤的那只手从水里抽了出来,仿佛这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东西一样随便搭在了浴池边缘。
织田作拉过一只木凳坐到浴池旁,打开药箱,拾起了被太宰摆到边沿的手。
太宰被织田作的手冰得哆嗦了一下,为了隐藏表情更是直接扭头去盯白瓷墙壁,只留给织田作一个后脑勺,不满地抱怨:“好凉。”
“怪谁啊。”浑身都散发着并非本意的寒意的织田作叹息道,先松开了太宰的手腕,把自己的手伸进太宰的浴水里热了热,又拿毛巾好好擦干后,这才重新握住了太宰的手检查。
太宰的身体在织田作的手伸进水里时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微微弯曲了膝盖,但随后又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重新在飘着细密泡泡的浴水下舒展开了身体,佯作无事,只是当织田作变得温热的手再次握住自己时,嘴角像是要哭般地抽搐了几下。
织田作没有注意到太宰的小动作,他托着太宰不知小了自己几号的手,把已经完全浸湿的绷带小心解开,看到横贯太宰掌心狰狞的伤口边缘已经泛起了白,而内里则是黑红色的呼吸般张合着的欲凝不凝的血肉,织田作又拿新的药粉和绷带,准备再上一遍药包扎。
托着太宰的手上药前,织田作放柔了声音道:“可能会很痛,我尽量轻一点,太宰不要忍。”
太宰扭着头没有吭声,自织田作抓住他的这只先前刺杀未遂才受伤的手后,太宰就明显消沉了很多,被托在织田作温暖干燥的掌心的手就像死物一样任其摆布,而另一只浸在水里抱着膝盖的手则已经握成了拳,自虐般地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白痕——
“——啊呃!”
突然被织田作托着的那只手心传来了一阵激痛,太宰下意识就要咬牙忍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织田作事先提醒了会很痛,叫他不要忍,结果他就当真变得不那么耐痛了,居然连这点痛都忍不住了……
太宰不安地察觉到,他周围自我保护的外壳在一点点融化崩溃,而他也正慢慢地不受控制地在这个人面前变得脆弱,变得易痛易伤害,这种变化让太宰感觉危险甚至惊恐,明明他早就不会向任何人喊痛了,明明已经习惯疼痛了啊……
呼痛声从紧咬的牙关里断断续续地漏出,太宰眼眶又变红了,竭力忍着才没有把正在上药的手缩回来。
“嘶,好痛……”
“没事的,叫出来就好,很快就结束了,别怕。”织田作安慰道。
太宰用力眨着又快要溢出泪水的眼睛,心里发酸,几乎是委屈地喃喃:“真的好痛啊,织田作轻一点……”
“好。”织田作应道,下手更轻,动作更快,稳稳地上好了药。
见太宰浑身都开始发抖了,织田作执着太宰的手低头朝受伤的掌心轻轻吹了几口气,轻声道:“吹一吹,痛就飞走了,太宰不痛了。”
“……骗人,你又拿我当小孩子,好过分。”太宰愣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词语,眼眶发着热郁闷道。
“你才十四岁,本来就是小孩子。”
织田作腾出手摸了摸太宰蔫哒哒的脑袋,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太宰的伤口重新包上绷带,以防万一又缠了一层防水膜,接着又半起身隔着防水围裙俯身把一直扭着头不看自己的太宰往怀里抱了抱,摸着头不得要领地安抚道:“刚刚欠你的一个拥抱,现在还给你,就不要再不开心了。”
太宰:“……”
太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对心不对口愤愤道:“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
“还有!又是摸又是抱的,我知道了,你也没把我当小孩,织田作,你绝对是把我当什么宠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