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之吻]破碎冰川 第1章 00.-03

00.

她在甲板上的凉椅中醒来。腥咸的海风迎面吹来，冷冰冰的，叫她不自觉地抱紧光裸的双臂。像得了降温导致的重感冒，头痛欲裂，身体本身的记忆和突然涌入的另一个世界的庞大信息混杂在一起，昏昏沉沉。

侍者有眼色地送上披风，提醒她圣诞晚宴即将开始。跟随侍者的引领进入会场，宴会主人並树先生在麦克风前准备致辞，穿着漂亮礼服的，小大人般的千金少爷们在小声讨论接下来会有圣诞老人送礼物的环节。被拥簇在中间的是並树家的兄妹，並树家的长子看到她，对着妹妹附耳说了几句话。妹妹过来拉住她，说姐姐不久前才回国吧？我刚回国的时候也有些担心，但熟悉之后发现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哥哥也很好。来一起等圣诞礼物吧。

她被带到人群中，和並树兄妹一起成了中心，成了圣诞老人发放礼物的首要对象，尊氏体贴地让她成了第一个收到礼物的人，之后是美尊，再是尊氏。

尊氏收到的是和美尊一样的飞马雕像，神话中的珀伽索斯，想必是並树夫妇的特意安排。尊氏看着捧着雕像与朋友交谈的美尊笑了，他礼貌地对身边的她说，要去向父母道谢，先失陪一会。

她点点头，想，就是现在。然后不远不近地悄悄跟在尊氏身后，看他欣喜地走下楼梯，在半途停住，听到並树夫妇关于並树集团继承人的讨论，看他神情不属地攥着珀伽索斯矫健的足部走进机械室。

是否能避免沉船事件，是否能活下去，免去悲剧的根源，关键就是现在。

尊氏举起了珀伽索斯像。

“珀伽索斯的翅膀如果被折断了，一定非常痛苦吧？”

他僵住了，转身看向来人，神色仓皇，泪痕未干。是她，出身的家族是与並树集团不相上下的财阀，是並树夫妇嘱咐过要关照交好的对象。她一直在他身后么？养父的话她又听到了多少？方才离席时对她说要向父母道谢，现在来看简直是个讽刺的笑话。

她从他手中拿过了雕像，若无所觉地感叹：“真精致啊。不小心弄坏了的话，美尊小姐会难过的，她可是收到了和哥哥一样的礼物。”

他逐渐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冲动间差点在机械室砸掉雕像，出了一身冷汗。

“抱歉，我失态了。”

雕像重新回到他的手中，还多了一块手帕。

“谢谢你陪我去洗手间。”她说，“我们该回去了，美尊小姐会找你的。”

“谢谢。”他说，变回了完美的尊氏少爷。

01.

她归国后入读了一贯制的私立学校，与尊氏成了同班同学。尊氏是稳妥周到的班长，班级同学有什么事第一反应是找他，没有人见过他不耐烦的样子，他总是面带微笑，如天生笑唇。

怎么说来着？啊，对，大空，大空。她在树荫下翻过《家庭教师》的漫画，对这个词无比认同，如天空般包容着一切。温柔的大空，不存在有阴影的背面，普罗米修斯号上机械室里发生过的事仿佛从未存在。

她合上漫画书，从树上跳下，意外发现有人正靠着树干小憩。尊氏只是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警觉地睁开眼，没有用笑容伪装的脸上冷淡极了。

眼前是Xanxus模式，她暗暗吐槽。

两人对视了一会，尊氏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打斗声。过去一看，与其说是斗殴，不如说是一群人在欺凌一个人，霸凌者中有几个班上的熟面孔。

“午休时间，你们是在做什么？！”尊氏挡在受害的少年身前，冷着脸质问道。

“这……这家伙的父亲帮杀人犯辩护，你有什么好维护他的！”

“所以你们要效仿杀人犯吗？”

对方哑口无言。

她用手帕为少年的伤口止血，说：“我们得去一趟保健室。”

尊氏看了她一眼，此时他疑心她携带手帕总是为他人而非自己。尊氏向地上的少年伸出手，拉起他，说：“你是低一年级的布袋成道吧？要是还发生这种事，就来找我。”

02.

她曾随母亲造访並树家。夫人们在喝无趣的下午茶，美尊在上马术课，她借口身体不适谢绝了美尊的邀约，等並树先生与尊氏的谈话结束。

尊氏面色不佳地从书房推门而出，看到她怔了几秒尔后露出笑容。

她别过头去，说，别笑，现在不笑比笑更好看。

少年问，你要我怎么做才不失礼呢？

窗外阳光明媚，天气很好，适合骑马，她说我们去散步吧。

于是尊氏同她去散步，不在庭院里，而是漫步在平民区的街巷中。说要去上野公园的美术馆，正门入馆，从后门溜出去，搭上电车，随意选一站下车。

她说反正之后还可以来很多次美术馆，后来很多次他们都借口来美术馆然后四处闲逛。

她说突然想吃关东煮。尊氏就真的带她在巷中找到了一家关东煮老店。

她一边尝一边说萝卜超赞福袋赛高，他失笑，海外出生长大的大财阀独女竟然如此适应庶民食生活。邻桌和同伴说去旁边居酒屋续摊的中年上班族望过来，打趣问你和你小女朋友多大了？在尊氏警惕的眼神中补充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家中有年龄相仿的儿子。

尊氏没有见过生身父亲，母亲也只抚养他到三五岁就改嫁了。他在被並树家收养前的几年短暂童年时光中，为数不多的模糊记忆是生母忧郁的面庞，关东煮萝卜的味道，和幼稚园小孩对没有父亲的他的孤立。三五岁的记忆模糊到他几乎忘却了过去的姓名，他成为並树尊氏后就离庶民的生活很遥远了，在关东煮店里被要去居酒屋的上班族大叔关心恋爱状况是不可想象的场景。这种父亲与养父並树尊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父亲，並树尊怎么可能会是在居酒屋喝得烂醉的工薪族？舅舅新井俊次倒有可能，但实际上他和舅舅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么亲近。

尊氏有令人尊敬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可爱的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有着亲密羁绊的家人——在十二岁的圣诞夜前，他是这么认为的，那年从未正式谋面的妹妹回国，也没有动摇他的看法。他本是並树家完美的贵公子，完美的继承人，可是随着美尊的成长，完美家族的裂纹逐渐扩大，父亲的态度令他无法自欺欺人。他对美尊继承並树集团并无异议，他愿意做妹妹的辅佐之臣，但父亲的直白和防备，使温情的薄纱无法再继续保持。

他曾以为自己拥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原来——

尊氏握紧了冰裂茶碗。

——但原来，裂纹在他成为並树尊氏时就开始存在着。

03.

尊氏想继承並树集团吗？她在树上问，按着switch打游戏。

父亲希望我一直支持着美尊，我会遵照他的意见做。为什么问这个？他在树下翻着外文书答道。

没什么，假如以后我家能找到一个像你一样完美的职业经理人就好了。帮我接一下switch！

她从树上跳下来，尊氏没接switch，接住了她，口吻无奈，说了多少次，危险，容易走光。

她浑不在意，反正没有别人，而且不是有你在嘛？

以及……感觉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贴近他的脸，注视着他的双眼，神秘兮兮，中二时期不是尤其危险嘛，小心不要让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

他笑，怎么了，潘多拉之盒打开的话你要帮我合上吗？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当然啦。

他笑意扩大，即使需要很大的代价？

她忧郁地说，不管多大代价也没有办法啊，毕竟不制止造成的后果会更严重。

那么，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想。

而面上仍是平和的笑意，说大小姐你少看点漫画少玩点游戏多担心一下自己吧，最近你家里是不是开始考虑联姻对象了？你该不会真的想以御宅族干物妹为职业不继承家业吧？

谁说的！硬要说理想的话，想当职业艺术家。

她只回答了他问句中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