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的一番话,惹得如兰忧心如焚,如坐针毡,思前想后,她心急火燎的就跑去暮苍斋找明兰。不等丫鬟通报,她就直接推门进去。
明兰正吃着猪肘子,她白皙的两颊上沾满了油,褐红色的油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桌面上。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人,明兰皱了皱眉头,居然让外人看见了她这样肆意吃东西的样子,她忙用帕子擦了擦脸颊和手肘。
平日里出门,大家见着明兰,都夸她是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往常在家,王大娘子也动不动拿墨兰明兰两个人来跟如兰做对比,说她们坐有坐相吃有吃相,比如兰懂规矩多了。今日见了,才知道,明兰不过是在大家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这么一想,如兰突然没那么喜欢明兰了。她以为明兰真的是蠢蠢笨笨,单纯没心眼,却不想,真正单纯的是她自己。
“五姐姐,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明兰使了个眼色,小桃立马走了出去将门关上了。
如兰走到明兰跟前,质问道:“是不是你将我和敬哥哥的事情说出去的?”
“五姐姐,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还有谁知道这事了?”明哲保身,明兰又不傻,怎么可能主动将这件事说出去。
如兰将墨兰与她说的那些话,一股脑都跟明兰说了,明兰瞬间明白,是墨兰在挑拨离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墨兰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我发誓,如果是我说出去的,就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明兰竖着三指,郑重发誓。
如兰听明兰发此毒誓,也是信了明兰的话,知道是墨兰在挑拨离间,心中对明兰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她转过头去看明兰。
烛火摇曳,为明兰披上一层柔光,明兰粲然一笑,玉颜花貌,好似画中的神仙妃子,是连女子见了都会自惭形秽的美貌。
脑中突然想起墨兰的话来:你就不担心你家敬哥哥见了明兰,也移情别恋吗?
不可能,不会的,敬哥哥说过只喜欢她一个人。如兰心中自我安慰着,可看着明兰,却再没有以前那般顺眼,她再也不敢与明兰推心置腹了。
———————————————
纳妃的明旨虽未下,但这消息却不胫而走,大家都知道盛府要出一位侧妃娘娘了。此后,盛府日日门庭若市,拜帖一封接着一封的来。
“姑娘,宁家的三姑娘说新得了几盆玉带紫袍,花开得正盛,邀姑娘去别苑赏花呢。”小桃拿着宁府的拜帖兴冲冲道。
盛明兰坐在椅子上,靠着软枕,微微张嘴打了个哈欠,撑开眼皮子道:“这几日邀我赏花的玩香的点茶的,不知道多少,这些东西我实在没兴趣。小桃你去拒了吧,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出门。”
昔日里端着架子,或瞧不上盛明兰那呆呆憨憨的表面模样,或嫌弃她琴棋书画一塌糊涂,又或是嫉妒她姣好面容的高门女眷不计其数,如今都眼巴巴的上门来邀她出门。就连平日里对她不大关心的爹爹,都隔三差五的来问东问西;王大娘子虽然心有不平,却也巴巴的过来,对她关怀备至一副慈母的样子。
说实话,这种万众焦点、众星拱月的感觉真好,这么想想,嫁给寿春郡王,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甚至,还有些小窃喜。
——————————————
在女媒上门的前一日,盛家收到了平西王世子赵礼的帖子,邀盛家几位年轻的哥儿姐儿去雅集。
佳木茏葱,奇花灼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倾泻于石隙之下,清溪蜿蜒,汇入小湖。
悠扬的琴声自湖心亭而来。湖岸是一方水榭,水榭之中摆着几张竹案,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两三个丫头立在一旁扇风炉烫酒,回廊上放着一个檀木桌案,上头搁着笔墨纸砚。
雅集邀请的人不多,只有寿春郡王赵受益,平西王世子赵礼,盛家几兄妹,以及几位与赵礼交好的世家子女。这些人大都聚在一起吟诗作赋,弹琴作画,点茶品香,实在无趣。
其实这个雅集的目的很容易猜到,明面上是赵礼下帖子,其实是寿春郡王想见未来侧妃,为了避嫌,拿赵世子作幌子罢了。
可与心上人相见,不该是投其所好吗?她一点都不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赵受益却选了雅集,说什么一见倾心,这位寿春郡王,怕不是同那些肤浅的男人一看,看中的不过是一张脸罢了。明兰对寿春郡王的印象又差了一分。
长枫拉着赵礼去比书法了,南安郡主和临安伯三姑娘在湖心亭上弹琴,赵受益与明兰匆匆打了个招呼便不见了人影,余下那些公子姑娘们品茶点香挂画各自寻着自己的爱好去。明兰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坐在水榭里,四处看看瞧瞧,百无聊赖的吃着点心。
远处有百株杏花,若云蒸霞蔚。
墨兰身着月白暗云纹长衫,白绫石榴素裙,如锻长发挽做垂髫分稍髻,发上簪着几支小钗并一朵素银祥云簪。好似那临水娇花,扶风弱柳,我见犹怜。
赵受益穿着牙白松鹤纹的圆领宽袖襕衫,云纹白玉冠束发,俊眉星目,玉树临风。
他们二人站在杏林之中,吟诗作对,谈笑风生,宛若画中的一对神仙璧人。
“四姑娘……”赵受益一步上前,伸手抚落她发间的一朵杏花。
墨兰转过头,阳光透过杏花落在赵受益的身上,朦朦胧胧的笑意,直入人心,墨兰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在片刻后清醒。
“郡王请自重。”墨兰后退一步,面有韫色,“墨兰并无意效仿娥皇女英。”
“此话何意?”赵受益很是不解。
墨兰想到了前世,她与梁晗有了私情以后,梁夫人想让明兰为妻,她为妾。即便她怀有梁家骨肉,梁夫人也不要她。墨兰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比吞了苍蝇还叫人恶心。
即便是天潢贵胄,她也不要和明兰共侍一夫。更何况,是先求娶了明兰,又来招惹她。
“郡王既要纳明兰,又何苦来招惹我。”墨兰说着,眸中隐隐泛起水光,即便不想跟明兰共侍一夫,她也要在赵受益心中留下重重一笔,让他忘而不能。
赵受益明白过来了,墨兰以为他要纳的是明兰。他低头看向墨兰,这个让她一见倾心的女子,眼含泪花的模样,让人瞧了忍不住揪心。
“墨兰,我向盛家求娶的人,是你,缘何你会以为我要求娶的是……”赵受益想了一会,他实在不记得盛明兰行几,只道,“是你妹妹?”
声音清朗若珠玉,而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更让墨兰欣喜若狂,赵受益要娶的人,不是明兰而是她!
盛老太太从宫里带来的消息,是寿春郡王要纳明兰为侧妃,她的话,盛家不会有人怀疑。墨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此话当真?”
赵受益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今日这场雅集,便是为你而办。你去瞧一眼便知道,水榭中的酒,是你最爱的梨花白;香炉里的香,是你喜欢的荀令香;桌案上的纸是你惯用的澄心纸。这里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你而准备的。”
他竟然将自己的喜好打听的一清二楚。墨兰捏着帕子的手止不住的发抖,除了小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上心过。
再坚硬的心,也会忍不住荡起涟漪。
“还有这个,这是我玉箫上一直挂着的玉穗,虽是个不怎么值钱的素玉,但却是我的心爱之物,戴了许多年。前些日子特意请工匠在上头雕了一朵兰花,今日赠与你,便当做是你我的定情之物。”赵受益说着,从怀中掏出来一个荷包,打开里面是一个翠色圆形玉佩,上头雕着一朵兰花,下面坠着一个崭新的络子。
赵受益不由分说的就将玉穗塞到了墨兰的手中。
此刻,坐在水榭中吃点心的明兰,正好看见了赵受益将玉穗放在墨兰手心的一幕,他们二人,含情脉脉,深情对望,简直当旁人不存在。
明兰心中升起万丈怒火,恨不能立时将赵受益捉过来暴锤一顿。这个赵受益是哪根经搭错了,明明说对自己一见倾心,前来求娶,现在却对自己爱答不理,甚至还去勾搭墨兰。她就知道,盛墨兰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副勾栏样,看着郡王要纳自己为妃,就眼巴巴的去勾引赵受益。
一对奸夫□□!
明兰越想越气,越走越快,脚步又急又重,仿佛是满心不快,她走到赵受益和墨兰跟前,心中有万千怒火,却碍于身份不敢发作。
她压制住怒火,咬牙呵道:“光天化日的,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赵受益忙将手收了回来,也是,还没成亲,他不能越矩。
这样一个芝兰玉树,不输齐衡的男子,真的白瞎了。明兰现在对赵受益是半点旖旎好感也没有了,只想揍人。
“寿春郡王,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
赵受益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明兰已迅离去,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小桃急急给赵受益行了个礼,转身以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寿春郡王是瞎了眼吗?有了六姑娘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居然还看得上四姑娘?
看着明兰离去的背影,墨兰突然觉得很好笑,很解气。她还以为,赵受益要娶的是她呢,这么得意洋洋,目中无人。
“墨儿,这就是你方才所说的明兰?”赵受益皱了皱眉头,墨兰家的姐妹怎么这么目中无人,没有规矩,跟她一点也不像。就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娶的是这个明兰?只是因为,她好看?那墨兰也不比她差呀。
你看,寿春郡王压根就没记住她,她真以为自己漂亮的谁都该记住她,是个男人就该喜欢她?
墨兰紧紧握住手上的玉穗,心里得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