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88章 第 88 章

有着路招摇的带头造势，万路门高层的权力变迁，就这样草率而又轰轰烈烈地定下了。

虽说为保公正，路招摇意思意思地让琴芷嫣当众露了一次锋，只为让众人对这个新出炉的副门主心服口服。

但背地里，所有人其实也都心如明镜——哪怕路招摇执意要拉琴芷嫣一把，将她捧上高位，明面上也断然没有人敢质疑她的决策。

说到底，“路招摇”这个名字，终归是万路门中最最强有力的定海神针。只观她昔年种种壮举，无怪乎那些门徒们会如此拥护她，仰慕于她。

毕竟，能在穷途末路时毅然决然地选择与宗门那些伪君子对着干，仅凭一己之力建立起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门派，并于短短五年内将其发扬光大、闻名江湖，这样的魄力，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而她路招摇不仅有这样的勇气和毅力，还在这五年中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让万路门的风头一度直逼十大宗门不说，甚至还能在重伤之际拼死封印世间最强的金仙，让他再无醒来之可能，此番作为，不可谓不意气风发。

相比厉尘澜有时候宽和退让到堪称憋屈的怀柔政策，在许多魔修眼里，其实还是这样霸道张扬、雷厉风行的手段，更能令众人心悦诚服些。

毕竟，这些魔修大多数都是被宗门逼迫到走投无路才不得不转而投靠万路门的，要么就是生性恣意洒脱不喜受约束，如若来了这里都不能潇潇洒洒、心随意动，那他们还修个什么魔。倒不如转身剃了度去庙里做和尚姑子去。

——当然不管他们是真服还是假服，路招摇都不在乎。

重回万路门的这段时间，她也大致摸清了门内情形。要知道她身陨剑冢后，厉尘澜可是代替她掌管了万路门整整五年之多，若说没培养出什么心腹，那是不可能的。诸如暗罗卫长阿大、前卫长林子豫之流，不都是如此？

无论是前者的忠心耿耿，还是后者单方面投射在厉尘澜身上的爱慕之情与怒其不争，作为局外人的路招摇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对于这种明显无法完全效忠于她的人，路招摇虽然不会再对他们加以重用，但私心里却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深感排斥。

她的确是厌恶背叛，但也要依情况而定。一来，阿大他们并没有碍着她的事，而林子豫这个身怀异心且暗地里还曾与宗门勾结的人，早在她回归之时，便被厉尘澜关进了地牢中，如无意外，料想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二来么，厉尘澜终究是被琴芷嫣视作亲人的人，与他相干之事，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哪怕是看在芷嫣的面子上，路招摇也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重要的是，只有死过一回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多得是那种心口不一的伪善之人。知人知面难知心，任凭她路招摇再怎么威风八面，也只能管得了人，管不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

而现在的她，也懒得再去管了。

如今一切事情几乎尘埃落定，要说她最费心的是什么，或许也只有接下来与自家芷嫣的婚事了。

原本不光这场即将到来的大婚，她甚至还想过要为心爱之人大办一场副门主的上任大典，让尘稷山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琴芷嫣，是足以站在她路招摇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的人。

岂料这件事还没怎么落实下去，便被琴芷嫣这个当事人先给否了。说是这几年万路门在厉尘澜的带领下还地于民，减免赋税，并且时常慷慨解囊，救助贫苦百姓，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往的凶名，解除了附近百姓对万路门的误会。如今么，倒也实在不好为了区区升位之事如此劳民伤财，败了万路门这些年难得掰正的风气。

句句语重心长，何等地感人肺腑。

但路招摇心里有点不太是滋味。

要说琴芷嫣一贯简朴良善，她是知道的，若是在平日里，也愿意随她去。

可这件事在她心里的意义到底跟平时不一样。要知道她路招摇一旦在意起什么人与事，那便是要对那人好到极致的。若非琴芷嫣不愿太过高调，她早就准备将万路门的门主之位对半分给她了。

在她看来，琴芷嫣爱她之心天地可鉴，这份跨越了前世今生的爱恋，哪怕被爱之人愿意回以同等的爱，仔细论起来，都深感无以为报。路招摇有时甚至都觉得，区区副门主之位，都着实委屈了她。

可琴芷嫣偏偏觉得无所谓。

相比路招摇的常觉亏欠，她内心其实更淡然些。毕竟，重活一世，能与心爱之人时时刻刻待在一处，已经是她心中最好的期许了。而如今心愿既已实现，那么又何必在意那些外物呢。

门主之位，她早在上一世代劳了不知多久，若非心中惦念着路招摇，惦念着未完成的责任，她其实是有些厌倦这个位置的。自己的上位，始终代表着路招摇的离去，这样的结局，曾无数次地令琴芷嫣黯然神伤。

而现在，路招摇还在这里，好好地生活在她的身边，她已别无所求。

要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那就还是与路招摇相关的了。

“尘澜，为招摇做善事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路招摇闭关的第三日，副门主琴芷嫣代为执掌宗务，护法厉尘澜与诸位山主辅助。

当下，琴厉二人便正在无恶殿中交接这些年来的各项宗务，待到一切事宜处理完毕，琴芷嫣才有闲暇这样问道。

“姐姐放心，这几日里尘稷山上下除东山主一脉皆为琴堂主做好事，余下之人，我都令他们为门主去做了，想来不出十日，应当可以解决现下的问题。”

厉尘澜话中所指的，自然是先前路招摇灵力不稳一事。

事实上，早在路招摇当日以真身回归之时，琴芷嫣便颇为在意这个隐患。灵力不稳，说小了是有碍行动，往大点说，更关乎到生死一线的自救。

路招摇身为万路门最大的主人，多得是人觊觎她的位子。想要取而代之如新山姜武，想要铲除后患如九大宗门，无论是哪种，对现在灵力不继的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好事。

所以当时令路招摇修整一夜后，第二天一早，琴芷嫣便急急拉着她与琴瑜重回了栖止地，直奔空空铺，只为搞清楚爱人灵力错乱的缘故。毕竟同样是死而复生，琴瑜是灵力尽失，而路招摇的状况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这样迥异的结果，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好在竹季虽然跳脱，却也并非一问三不知，仔仔细细盘问了所有细节后，又轮番检查了一遍二人的身体，研究了半天，方才故作高深地告诉她们：“哎呀这个事呢其实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你爹琴瑜，是丧命之后魂魄重回肉身，整具身躯的血肉都被重塑了一通，以一身功法换一条命，要我说，委实不能说不划算。至于这位路招摇么……”

见他有意停顿，琴芷嫣顾不得纠结更多，忙追问道：“招摇如何？”

“她呢，生前杀人放火，作恶多端，犯下的杀孽太重，有损阴德。你之前虽将自己在栖止地的钱财尽数转赠与她，却终究不属于她本身，要想破除此劫，还是得多做好事啊……”

听闻此言，路招摇心虚不已，而琴芷嫣则是若有所思。

如此，才有了方才琴厉二人的对话。

至于路招摇，则在安顿好诸事后，被琴芷嫣赶去与琴瑜一同闭关调息了。

而今二人分别已有三日，琴芷嫣整日忙碌于宗务中倒还好些，可若得了闲，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恋人。

这还是重生之后头一次，二人分离这么久。虽然同在万路门中，不必担心离得太远，可这并不妨碍琴芷嫣对她的朝思暮念。

她多想放下一切去陪着她，守护她。可一来路招摇正处于紧要关头，容不得分心；二来门中诸事繁多，也必须有人接过这个担子，而现在，没有人比身为副门主的琴芷嫣更加名正言顺。

于是琴芷嫣最终不得不在路招摇的劝说下留了下来。

想到再有七日，路招摇便可摆脱困境，重回昔日巅峰，琴芷嫣稍有安心，轻呼出一口气，同厉尘澜道：“那便好。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时隔多年再次被姐姐夸赞，饶是自诩心若顽石的厉尘澜也免不了低头羞涩一笑，但见接下来琴芷嫣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后，他一怔，下意识安慰道：“姐姐不必过于担心，招摇福大命大，焉知经此一役不会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么？琴芷嫣从不敢往这么美好的方向去想。

以她两世以来之所见，她的招摇当真是命途多舛，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历经重重坎坷之后，方得一丝喘息。可比起昔日的身陨之痛，百难千劫，复生之后，老天爷似乎也并没有多么善待她。前世的封魔山相殉，今生的灵力错乱，桩桩件件，都是在为她一生的苦难之路添砖加瓦。琴芷嫣实在无法彻底放心。

眼见路招摇闭关了几日，她便跟着忧心忡忡了几日，厉尘澜都有些担心她思虑过重伤及心神。在处理了今日事务后，终是提出要带着她出去走走。

琴芷嫣原本提不起什么出门赏景的兴致，但如今一向面冷心也冷的厉尘澜难得好言相劝，她也不好直接拒绝。想罢，看了眼路招摇所在的岩洞方向，她叹了口气，终是同意了厉尘澜的请求。

这几天自己关心则乱，着实太过紧绷了些，就当换换心情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