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雪】最后的水月 第16章 第 16 章

看到大哥和豆豆和好相拥时，童战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忘不了，担架上昏迷不醒的童博的模样，还有从他手间掉落的那种纸——代表着他最深沉最直白的愿望。

三个字，韩豆豆。

他终究是将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留给了豆豆，他心底的那个人。

如今，他在也不用在遥远的地方感觉到遗憾了，因为豆豆就在他的身边……

童战如释重负地笑了。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天雪，那样孤单的身形，那样清冷的气质，是天雪无疑了！

天雪回来了！她回到了水月，就站在他的面前！

童战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整个人像是被热火在烧的烈酒，那种迷醉使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可他又必须要看清！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难道是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如果他要在今天死去，他的最后一眼，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拍心跳，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都是为着尹天雪。

甚至他可以当即死去，只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完完全全得到她的一个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那么她就彻彻底底死而无憾了。

童战的心猛烈地跳着，恍惚间又带他回到了高一那个蝉鸣响彻的夏天。他顶着烈日，在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直至自己精疲力尽，完全没有力气动弹，只能躺在暴晒的跑道上，喘着粗气，眯着眼，仰望着干净绚烂的蓝天。

风很微弱，把他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地吹得平静了……

可惜一个姣好的身影挡住半边阳光的那一刻，他又不能再平静。

因为那个搅得他心神不定的罪魁祸首来了，天雪把手放在身后，微笑地看着他，“童战，你在什么干什么？”

他几乎是狼狈地爬起来，确定这个人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尹天雪，“我……我……我……”他说不出话，只好勉强说道，“你怎么来了？”

天雪故作思索，沉吟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

童战惊慌失措地摸着自己的胸膛，“你听得到我心里的声音？你真的听得到它叫你？”

尹天雪慢悠悠地蹲下身子，托着腮与童战对视，轻飘飘地说：“所以，”她问，“你喊我，是想干嘛？”

童战本想说，不想干嘛，只是老想见你。可是他看到了她的手……

她说话时，右手托着脸庞，左手像一只笔直的箭指向她，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手发呆，肤如凝脂，骨若白玉，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手……我能牵你的手吗？”

原来一个愿望的作用就是催生另一个愿望吗？爱就是这样的东西，永远不会餍足的贪心怪兽。

尹天雪听他这样说，脸上也是快速地闪过绯红，笨蛋，直接牵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问，你不是我男朋友吗。

但是她只是放松身体，和童战一起坐下来，她朝前他朝后，肩膀碰着肩膀，手……慢慢碰到了手。

天雪左右四顾，假装看风景，其实心如小鹿乱撞，脸上笑意几乎都要溢出。

“……天雪……我……”又是那人深情地喊她名字，用将她溺死的爱情。

她的脸又红又热，不敢回头，“牵都牵了，你还要说什么……你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了。”她大概也是被柔和的晚风薰糊涂了，在说胡话。

童战鼓起勇气，不再结结巴巴地，而是直接了当地问：“你真的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当然…我知道你想，你想我，回头看你。”天雪回眸一笑，光彩万分，照得童战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猜中了，没猜中？猜中了，怎么能算不中了。

他像一只大熊，举止迟缓地，憨憨地笑了。

“只要你在心里喊我的名字，我就听得到，只要你看向我的时候，我就会看向你。”这自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魔法，“因为当你想着我时，我……”

她的话没在说下去。

童战从她幽静的眼眸里就猜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一个令他惊喜若狂却又不敢相信的答案。

——是因为你也在想我吗？

只愿君心似我心，

只愿君心似我心。

全系于一人，只钟情于一人。

所以临到关头，才能毫不犹豫地感觉，回应。

……童战握紧了天雪的手。

那种触感，今日似乎还残留在他的手掌上，只不过时时抓取，常常失去。

天雪，你听到我在心里喊你了吗？所以你来见我了吗？

童战凝视着人群中那个身影，泪光闪烁，只是强撑着没让它掉下来，他真的怕，怕一旦泪眼婆娑，眼前的人就会像水中的幻影一样消失。

她怎么这么瘦……他好担心她，担心她的身体，想着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

那种已经压制了多年的忧虑和执念，如春风过境野草生，一下子又全部占领了他的心神。

她，她还能像以前那样听到他的心声吗？

如果是，他要说的话将是……将是……

他应该微笑才对，微笑着告诉她：

天雪，我很好，我很好。我已经把过去的事情放下了，我每一天都努力过得更好，为了童心那一份，也为了我答应你的那一份，我做到了天雪，我做到了天雪，你听到了吗？

童战痴痴地想着，转眼又意识到，就算天雪听得见他的心声，他也听不见天雪的心声。

他平白无故地生出一股怨气，是恨自己，他就是这样的凡夫俗子，不亲口问她，不亲口听她说，他是不会放心的，他…怎能甘心！

为什么他们不能像普通的故人重逢一样相拥而泣？

十七岁的童战分明会奋不顾身地上前抱紧尹天雪。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了，他知道他的心在冷下去，他知道他在老下去。

而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能三步并作两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银河的星光遥遥守望。

不如就变作星星吧，变成一颗守望着她的星星，能看得见她的星星。

蓦然，童战身躯一震。

因为，依稀间他看见天雪的眼中同样有泪，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她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转身没入人群里。

天雪，你听到我的心了吗？

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相忘相守。相守相忘……

童战看着她的远去，自始至终也没有移动过一步。

当阿仇拍拍他的肩膀时，他干涩地笑起来，假装那个发生在间隙的天崩地裂只是错觉。

他仍是作一个旁观者，陪着大哥豆豆他们游玩，和Iphone他们一起回酒店。照常地洗澡换衣上床睡觉，他应杜绝杂思，绝不会失眠。

可梦这件事，他无法控制。

所以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晚上，成为了愣头青童战，只因为按耐不住心中的爱意和担心，便爬上了天雪家的围墙，翻进院子里，敲开了她的窗户。

天雪穿着白色的睡衣，打开了窗户让她进来，边咳嗽，边无可奈何地念道：“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做贼做上瘾了？”

童战像是被训斥的小狗呜咽了一声，“你……你身体好一点了吗？”

“换季引起的感冒，不碍事。”天雪在床边坐下，和童战说话，眉宇间有倦怠之色。

童战看了心疼不已，他一眼看到床头柜上的白碗，“药呢，药喝了吗？”

“喝不下，太苦了……”

童战走过来，果然碗里还有小半碗浓稠的黑色药汤。不由皱了眉，“不吃药怎么会好呢？”

“……”这人啊，说人倒是有一套，“看我喝了药你就走？”

童战诚恳地点点头，把温热的药碗小心翼翼地捧给天雪。

天雪轻叹了一口气，将药一饮而尽，“满意了吧？”

可是童战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她，他在她的身边坐下，神色认真而坚定，“喝了药就睡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天雪噗嗤一声笑了，“那我要是睡不着，你不是不走了？”

童战有些别扭地说：“我，我哄你睡……”

“好呀，”天雪乖乖地上了床，童战像她哥哥一样，爱护地给她掖被角，“该你给我讲故事了，圣诞老人……”

童战看着天雪宠溺地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不知道该讲什么故事。”

天雪趴在枕头上，童战蹲在床边仔细地看护她。

“那就唱首歌给我听。”公主对她忠诚的守卫说。

“不行！”童战大窘，“我不会唱歌，我也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唱过歌。”

天雪一听，眼睛更明亮了，“那你唱给我听。”

童战颇有些心虚地看向门口，“你爸……”

天雪就抢了他的话，“其实他今天晚上不在，你唱吧……”她带着笑意凝视着他。

“……你不笑我……”

“嗯。”

在天雪期盼鼓励的目光下，童战终于开口唱给她听，

“你是雪

我是尘埃

相遇是意外

你坠落

在我胸怀

流进我血脉

我有生以来

像活在石器时代

你在我的心

刻上永久的门牌……”

开始的时候，天雪是微笑着的，央求着童战继续唱下去，后面，她拽着童战的衣袖，闭上眼，手慢慢松了，慢慢睡着了。

“雨点飘下来

任由世界颠倒黑白

你依然像雪白

我闭上眼睛

不能不对自己坦白

你就是我心爱

请听我眼里的对白…”

童战不再唱歌，而是停下来审视着她，觉得睡着了的她像毛茸茸的兔子一样可爱。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晚安，天雪。”

……

晚安，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