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绛最擅长的武器便是长枪,那是她在战场上杀敌的刃,无人可挡。
她的枪法自然了得。
长枪在她的手里如同银色的蛟龙在空中翻腾,划破空气,动作流畅有力,每一次挥舞都散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动作变化多端,快而迅疾。
虞若初正经的用长枪加上今日,也才三次,用着不趁手的武器,且身上还身着大袖衫,很快就败下了阵。
她微仰着脖颈,萧云绛长枪正恰恰悬停在她颈前,她微微喘气,正要说话,却见萧云绛利落的收回长枪,又厉声喝道:“再来!”
若初怔了一下,但看萧云绛满面肃容,便也再无二话,只站起身,重新手持长枪,按照她曾教过的那样起势,飞速调整着呼吸。
才喘了一口气,一道劲风就迅疾而来,她险险偏过头,躲过了枪刃,可紧接着长枪又横扫而来,她飞快向后掠去,一脚蹬了下身后的梅花树,梅花花瓣被抖落而下,她在梅雨下旋身躲过,艰难的用长枪抵挡住密而急的攻势。
萧云绛并未用尽全力,但即便如此,虞若初想要接下萧云绛的一招一式就已然很是艰难,更何况出招与之相抗?
虞若初落了地,正要挥动长枪主动发出攻势,萧云绛的长枪就已然笔直的对准了她的脖颈,然而她却仍不满意的道:“站起来,再来!”
若初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从她的话重新起势。
然而很快...
“再来!”
“够了!”隐忍了许久的宫远徵终于再也忍不住,闪身挡在了若初身前,面色阴沉而又冰冷的注视萧云绛,腰间的长刀已然出鞘:“郡主想找人练枪,我来陪你!”
“听闻宫家刀法很是了得,我倒确实想讨教一二。”萧云绛如此说,但还是看向了他身后的若初,说道:“但我今日,只和阿若打!”
宫远徵毫不退让,目光阴冷:“打便打,可你枪法了得,姐姐却不会使枪,你拿长处与姐姐的短处比,算什么本事?”
姐姐若用刀亦或是剑,定能与这郡主较个高下,可这人这般让姐姐陪练,他实在看不过眼。
萧云绛看了眼他,并未回答,只是转而看向若初,质问:“若初!还来不来?”
虞若初有些疲累,她对长枪实在是用不习惯,对于枪法也知之甚少,她不知道萧云绛是何意,但还是点头说道:“阿绛姐姐想打,我就来。”
宫远徵转身看她,面色担忧:“姐姐。”
“我没事。”若初笑了笑,看向了不远处的廊亭,那边萧云湛和玄奕也正坐在石桌旁观看,她安抚远徵:“你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和王爷喝喝茶也好,我没事的。”
宫远徵皱眉不赞同,但看若初目光坚定,他便知是劝不动姐姐的,也只能克制着收了刀,应声道:“好,姐姐小心。”
“放心吧,我可以的。”
话虽如此,但虞若初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再来”了。
虞若初到了后来已然数不清自己败了多少次,只听到萧云绛一次次喊着“再来”,觉得身子越来越重,长枪本就比刀剑更重,加上她用的极不趁手,枪法不佳,就挥舞得愈加艰难。
“嘭”的一声,若初跌靠在梅花树上,背脊磕得生疼,她握着长枪撑在地上,重重的喘息,双手止不住的抖,颤抖间长枪“哐”的一声砸落在地。
“怎么?要放弃了?在战场上,若丢了兵器,便是任人宰割!”萧云绛厉声喝道:“站起来!再来!”
“是!”
虞若初咬牙捡起长枪撑起身,心里想着这样实在不行,可还容不得她细想,萧云绛的枪就再次横扫而来,若初挥舞长枪抵挡。
萧云绛的长枪有时如旋风般翻转,有时又像巨浪般奔涌,变化多端细密如网,压得人透不过气。
最后虞若初发了狠,紧咬牙关内力激发,长枪点触地面借力,腾空而起,脚尖精准的落在萧云绛挥来的长枪之上,用力一踩而下,飞掠而起滑向萧云绛身后。
萧云绛旋身挥枪正要抵挡,但若初却在这时手掌下滑握住长枪中段,飞速逼近拉短距离,弃用不熟悉的枪法,以枪为刀,狠狠从侧面挥下。
长枪颤抖着稳稳定在萧云绛的肩颈处,萧云绛的长枪却尚未落下。
“很好。”萧云绛终于满意的勾唇笑了,她利落的收了长枪,沉声道:“这才是虞家人该有的风骨。”
虞若初苦笑着也收了长枪,手还在抖:“我用的不是枪法,这长枪太长了,我不熟悉,速度根本比不上阿绛姐姐,只能改用刀法,我是作弊了。”
“正如那位徵公子所言,枪法是你短处,我以长处与你相比,你又何必固守短处相抗?战场上可没有这么多规矩,只要能杀敌,哪怕是石头,该用也要用。”萧云绛看着虞若初:“最重要的是不能没了骨气。”
“你方才道歉的样子,是什么做派?”萧云绛狠狠抬起长枪,重重插在地上:“你在向谁道歉?你觉得你哥哥想听到是这句话吗?”
虞若初怔了怔,不由紧握住手中的长枪,摇头道:“不。”
萧云绛直视她:“那年,我赶来翎羽山庄时,虞长淮曾说,他要守着这个家,为虞伯父虞伯母守好虞家的门楣,为你守一个归处,为长安守一个避风之港。”
“如今,他虽然不在了,但你要做的比他更好!因为长安只有你了!”
“长安尚且年幼,言传身教,身为长姐,你刚刚那副神态要教他什么?”萧云绛恨铁不成钢的厉声道:“你该教他的是立身之道,如何处世、为人、立足、安身,做人行事要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不气不馁、砥砺前行。”
最后,她喝道:“长姐,就该有长姐的模样。”
虞若初怔楞了许久,终于红着眼眶,心中难受委屈的想落泪,但还是强忍着咬牙道:“我知道了,阿绛姐姐。”
昨夜,她趁着酒意向远徵哭诉,她找不到家了。
可其实,有家人之处便是家。
八年前,哥哥曾为她和长安撑起了这个家,如今她也该为长安好好的守住这个家。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那些什么缘由起因都已然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和长安都要好好的。
他们在,虞家就在。
翎羽山庄不会没落,她和长安一定会做的很好,为祖父母、为父母、为哥哥,也为了他们自己,守好虞家的门楣。
萧云绛欣慰的笑了,看着若初的模样,便忍不住想起幼时的那些岁月,那时候的小阿若全然不知愁是何物,天真又可爱。
她一直记得...阿若是个爱笑又明媚的姑娘。
外表看着乖巧温顺,很是听从虞伯母的教导学习女红仪态,但其实又身怀反骨,不然的话也不会与她学射箭。
可后来,两年前她终于再次见到她,却发现当年的小阿若已全然成了虞伯母所希望的模样,温婉贤淑,秀外慧中,端的一副大家闺秀的仪态万方。
她见了,不知究竟是好是坏,可也不免心生感慨。
但今日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若初,她又觉得其实阿若还是那个阿若,从未变过。
“这个...是哥哥为阿绛姐姐打造的,日后就交给阿绛姐姐了。”虞若初将长枪双手递上。
萧云绛垂眸看了眼,眸色暗淡了几分,上前正要接过。
虞若初看着阿绛姐姐走近,想起方才的情形,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而又庄重的说道:“今日多谢...长嫂教诲,若初定然会铭记于心、付诸于行。”
听到那一声称谓,在战场上挥枪斩敌首的北宁郡主差点拿不稳长枪,但她手抖了抖,最终还是握紧了长枪。
她旋身就走,声音透出了几分沙哑,只道:“回去休息用膳吧。”
虞若初浑身疲乏,好生洗漱了一番,这一番沐浴也像是洗去了愁丝,心中不再如前几日那般压抑,整个人都平和轻松了许多。
她拭着头发走出浴房回到屋里,就见宫远徵正端坐于茶桌前,桌案上摆着一方小锦盒,若初看了一眼。
这几日见得锦盒多了,看到锦盒便条件反射的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她走过去。
宫远徵抬头看她,神色复杂,然后抬手将锦盒打开,言道:“千灵抱絮。”
“千灵抱絮?”虞若初停了动作,满目惊讶。
她记得远徵曾说过,要解她的毒,除了出云重莲外还需要千灵抱絮和问佛柑,问佛柑已然有了,哥哥和远徵他们都还在寻千灵抱絮。
可这...
虞若初看向锦盒,突然神色难言的明悟过来。
心中复杂万千,但她知道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交代和结果才是。
宫远徵很是不愉的坦言:“是那位定北王给我的。”
他想起了方才廊亭里的情形,心中情绪五味杂陈,说是吃味倒也并不全是。
方才,他听姐姐的话走向了廊亭,可心里还是担忧不已,尤其是看着姐姐一次次败下阵来,喘息着强撑自己挥舞长枪,就觉得心里揪着痛。
他便不错眼的紧盯着,双拳紧握,全力克制。
“阿若自小便聪慧,从前本王教她学射箭时,她便学的很快。”萧云湛开口,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长枪于她来说,定也不算难事。”
宫远徵看了他一眼,他最烦这人开口阿若闭口自小,一副和姐姐很是熟捏的感觉,事事皆要提一句从前,这让他很是不爽。
简直比听哥哥提起朗弟弟还要不愉。
“自然。”他反唇相讥:“姐姐在宫门学刀法时,就学的很快。”
“宫门...”萧云湛勾唇笑了笑,上下审视他:“那大名鼎鼎的宫二先生,本王倒是时常听闻,至于徵公子...就知之甚少了,原来阿若的刀法,是弟弟你教的?实在令本王佩服。”
宫远徵知他话中之意,便梗了梗,冷道:“是我哥哥教的。我与王爷无亲无故,日后还是请叫我‘徵公子!’”
“是本王唐突了,徵公子。”萧云湛从善如流,并不与之计较,却是突然转而像是怀念般的说道:“你许是不知,从前阿若与现在不同,以前她是很爱笑的。”
宫远徵咬了咬牙,却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姐姐,只是余光扫了眼他,回击道:“王爷也许是不知,若初在徵宫的时候,也很爱笑,旧篇章翻来无意,人要往前看,现在和往后若初能如愿欢喜便好,不是吗?”
萧云湛轻笑,抿了一口茶,淡然笃定道:“徵公子,纵然你们宫门再是赫赫扬扬,但你...给不了阿若想要的。”
一直紧盯若初的宫远徵听到这话,终于再次回头看了眼他,却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动了动眼睛,表情微妙的扫视着萧云湛,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不屑道:“哦?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给若初想要的?”
许是萧云湛总是一口一个弟弟,宫远徵在他面前硬是改了对若初的称呼。
“自然。”萧云湛满面从容,十分自信的模样:“若是在定北王府,阿若定能随心随性。”
“好大的口气。”宫远徵冷哼:“你甚至都护不了自己!”
“那徵公子您呢?又有此自信吗?”
宫远徵听着这声质问,脑海里却是想起了姐姐那日从羽宫回来时的模样,还有那上元夜未曾放出的天灯,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萧云湛看出了他一刹那的迟疑,不知为何面容反而稍缓,他缓缓放下茶盏,淡淡道:“玄奕。”
站在他身后的玄奕走上前,取出两个锦盒放到了桌上。
宫远徵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皱眉看着:“这是什么?”
“问佛柑和千灵抱絮。”萧云湛一个个打开盒子,盒中正躺着这两味药材,且皆是上品,他笑着看他:“如今只差出云重莲,听长淮说,徵公子手里正有,请徵公子出个价。”
宫远徵怒了:“你什么意思!”
“你既答不上本王的问题,自然便由本王带阿若回北疆去,已有了这两味药,再加上出云重莲,自可为阿若解毒,保她性命无虞。”萧云湛轻敲木盒,笑问:“难道徵公子不舍得?就是不知...徵公子是不舍得人?还是不舍得那珍贵的奇药?”
宫远徵皱眉看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你...”
他的话还没说就被萧云湛打断,只听他自信满满的啖以重利。
“无论是药还是人,黄金白银、珠宝奇珍,徵公子大可开口...还是说...”萧云湛勾唇看他,故作疑惑:“难道在徵公子眼里...你的占有欲比阿若的性命和自由更重要?”
宫远徴气的几乎说不出话。
萧云湛说着又敲了敲千灵抱絮的木盒,肯定道:“出云重莲是难寻,但千灵抱絮却也非寻常之物,本王倾全定北王府之力,找寻一年,也仅此一株。”
宫远徵差不多在一年多以前就找到了解毒之法,宫尚角和虞长淮他们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寻这两味药材,定北王府得了消息,自然也在帮忙一起寻找。
“我敢确定,宫门短时间内再找不到第二株。”
“你当姐姐是什么?”宫远徵听出了他话中之意,顿时怒火冲天,他终于转身直视他:“你以为她是你的物件吗?可以随意议价?任意挑选?”
宫远徵虽然看不顺眼这位什么王爷,但他知道姐姐很重视他们,在姐姐心里,他们都是至交好友,可这什么破王爷把姐姐当做什么?
“你不正是如此吗?”萧云湛不屑的轻笑:“宫门选婚难道不是随意挑选?说到底徵公子还是不舍得那株出云重莲吧?”
“出云重莲,本就是为姐姐而培育,姐姐若要,我绝无二话。”宫远徵冷冷的看着他,讥讽道:“倒是你!简直是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说什么随心随性?你自己尚且不能!还敢有此妄言?”
人这一生最难的便是随心随性,为人一世便是如此,为子要孝、为民要忠、为父要慈、为兄要友、为弟要恭等等,许许多多的教条伦理将他们牢牢牵绊。
宫远徵自己对这些已然是嗤之以鼻,向来便洒脱行事,无视那些道德教条和规矩,一向任意妄为,但即便如此,他却仍不敢说一句自己能够随心随性,因为他还在乎哥哥和姐姐,就有了软肋和想要守护的天地。
心有所畏,便会言有所戒,行有所止。
更何况姐姐是那样的善良,会感他人所感,为在意的人着想,与他的信条完全背道而驰,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姐姐,她无需改变,如此便好,他会尽力而为,让姐姐过上向往的日子。
“至少我绝不会强迫姐姐做任何事任何决定,从前不会,将来也不会!”宫远徵冷睨着萧云湛:“而不是如你这般。”
如果姐姐当真如兰夫人那般不愿留在宫门,为此郁郁寡欢,他虽然痛苦,却也不会强留,正如五年前,姐姐想离开宫门,他万般不舍,却也绝不强迫姐姐为他留下。
宫远徵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强迫姐姐做违心之事,不愿之举。
“徵公子倒是言之有理。去不去北疆,也确实要问问阿若才是。”萧云湛莫名笑了,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突然又转了口风,语气很好的询问:“既然如此,那这千灵抱絮嘛,徵公子想要吗?”
萧云湛的态度转变的太快,让宫远徵心里的急怒突然梗了梗,一时间不上不下,无从宣泄。
而他的问话,也问的宫远徵哑口无言。
他紧盯着桌上的木盒,那千灵抱絮他自然想要。
上次姐姐病发,虽说是因突闻噩耗,导致体内毒血逆流而致提前发作,但解毒之事确实已是迫在眉睫,再也不能耽搁了。
若是再等下去,他心中很是害怕哪一日毒性若是失去控制,一发不可收拾,那样的结果他绝对承担不起。
千灵抱絮并未如出云重莲那般绝迹,可也正如这人所言,极其难寻。
他说的是对的,短时间内想找到并非易事。
徵宫里的出云重莲,他出门之前特特托付给了哥哥照顾,已然是快要绽放了,只差千灵抱絮。
他确实可以继续等,可姐姐等不起,而他也赌不起。
因为那代价,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可是,这个人....
萧云湛看着宫远徵,笑着挑了挑眉:“你若要,也成!但你方才那些话,实在令本王很是不悦,你若诚心想要,便给我赔个不是,这千灵抱絮和问佛柑,我便一并送你了。”
宫远徵眉心跳了跳,紧皱着眉头,心里哽着一口气,阴沉的面容很是难看。
但不过几许,少年突然咬着牙,紧握着拳,重重抱拳行礼:“方才是我出口无状,得罪了,还望王爷...见谅。”
少年沉着脸,眸色暗沉冰冷,显然向他低头是件极为不悦之事,但他语气却平静下来,似是已然做足了准备,无论什么都可一一受之。
这两日的功夫,萧云湛已能看得分明这位少年骄傲不逊的性情,他目光注视着垂眸请罪的少年,神色复杂,隐隐又透着几分释然和欣慰。
“徴公子..…果真是能屈能伸。”萧云湛抬手将锦盒合上,缓缓推到了少年面前,语气已完全缓和下来:“那么..…千灵抱絮和问佛柑是你的了。”
宫远徵没想到他如此简单的就守了诺,他还以为这个王爷还要开口刁难几番。
但他不再多想,只走到石桌前,却伸手将放在上面的问佛柑又推回给萧云湛,即便再是珍贵的奇珍异宝,他也不会多拿他一分一毫。
宫远徵只拿起了千灵抱絮的盒子,他打开来细看,确保无误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没想,只想着终于可以为姐姐解毒了。
姐姐日后都能够安然无恙,不用再日日服用那般苦涩的汤药。
萧云湛扫了眼被推回来的问佛柑,看着方才还阴沉着脸愤怒的少年,现在却是眉眼扬起,是真心的笑意,已然忘了方才的不甘和屈辱。
他想..…自己或许也该放下了。
“徵公子,还望你能不负盛名,解了阿若的毒。”他顿了顿,又轻声而郑重道:“也希望你能不忘今日之语,言行一致。”
“阿若她...幼时是很活泼开朗的姑娘。”萧云湛看向不远处手持长枪的虞若初,面色怀念又怅然若失,道:“确如你所言,我连自己都无法随性,又遑论护她?”
“...我没守好她。”
萧云湛曾以为自己护得住虞若初一世安然,那是他的十九岁,也正如宫远徴这般年岁,年少不知事,竟便轻狂的在心里许了诺,要护一人,一生一世。
可他..…到底没护住。
那些年里,他身陷囹圄无法脱身,北疆战事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纵使心中悲痛担忧不已,却也完全不由己。
随心随性?谈何容易?
如今看来,十九岁的他倒全然不如宫远徴看得透彻。
“宫远徴,你既说她在徴宫时,也是很爱笑的,只希望往后...你能言出必行,莫让她...再丢了笑容。”
宫远徵怔了怔,目光注视着萧云湛,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过了一会,宫远徵回过神,只是冷哼着勾唇,道:“你的心太大,想装的太多!我可不像你!自然会做的比你更好。”
“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姐姐身后。”
“不用你在这里操心。”
“那么,就请徵公子记住今日之言。”
宫远徵从回忆里抽回神,没有对姐姐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千灵抱絮许久,突然问道:“姐...若初,你想去北疆吗?”
宫远徵半道生硬吐出的称呼,让虞若初怔楞了一会,手上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住,她奇怪的看着远徵,他似乎也有些别扭的撇开眼。
若初心思流转,大致明白了几分,想必方才王爷定是和远徵说了什么,她没有回答宫远徵的话,只是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徵宫。”
“至于北疆嘛...风景倒是很秀丽,与天镜城和旧尘山谷都不一样,若有朝一日,我们能一道去游玩一番,想必也很不错。”
可惜...宫门新娘是不能随意外出的,但她本意也并非真的要远徵与她一道去北疆游玩。
宫远徵却明白了若初话中之意,瞬间又定了心,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不过远徵...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姐姐。”若初突然凑近他,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温柔一笑:“许多人叫我虞姑娘,家人常叫我阿若,子羽叫我若初,只有你叫我姐姐,是独一无二的。”
宫远徵愣了愣,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若初,被姐姐戳中心事,脸色顿时便红了起来,可姐姐的话,又让他心里很是欣喜,便抿着嘴抑制着笑,然后终于垂下眼,掩饰般的转移话题道:“明明长安那臭小鬼,也叫你姐姐。”
“你还和长安较起了劲?”若初轻笑出声,却是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笑道:“但我可不会亲吻他。”
宫远徵强忍的笑意忍不下去了,一秒破功。
“而且,他总有一天也会离我而去。”若初放开了远徵,脸色沉静下来,莫名有些感伤:“就像小鹰离开母亲的羽翼,独自飞向悬崖外的天空,因为那里是广阔而自由的天地。”
幼时,她觉得父母会永远陪伴她,可有一天...他们离开了。
后来...她觉得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但哥哥却最终也走了。
其实人生这条路,注定了是孤独的旅程,长安也一样会与她分别,只是她绝不允许是与父母和哥哥那般的方式。
但他终有一天会长大,会独自去闯荡,未来与他相伴的人不会是她。
“你呢?”若初问远徵:“你也会吗?”
“我不会。”宫远徵握住姐姐的手,摇头肯定:“我会一直陪着姐姐。”
“我也不允许你离开。”若初笑了:“上元夜的天灯虽然我们还没放,但你知道...我想要写在花笺里的,是什么愿望吗?”
“是什么?”
“不辞青山,共我良川。”若初直视远徵,轻声而坚定的一字一语:“这就是我的愿望。”
像青山一样长久共拥,终身也不辞别,生死与共。
宫远徵倏地紧握住姐姐的手,突然变得极其幼稚的道:“姐姐不是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吗?”
所以他当年没说,他的愿望便真的成真了。
宫远徵并非真的那般相信这样的说法,只是这个愿望太过于重要,他太过重视,便不想有任何一点点的闪失,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这难道不也是你的心愿吗?”虞若初反问。
“当然。”
“那...这便是我们共同的愿望。”若初挑眉一笑,颇有些无赖的说:“怎么能算是说出来呢?”
“姐姐。”宫远徵神色动容,忍不住将虞若初拥入怀里,低头轻轻的吻了下去,他搂住若初,紧紧地相拥,若初闭上了双眼,轻柔的回应。
宫远徵沉醉其间,他的手揽在若初的身后,蓦然触及了若初依旧湿漉漉的发丝,他便突然一顿,醒过神连忙放开了虞若初:“姐姐,我先帮你把头发擦干吧,小心一会儿着凉了。”
虞若初一脸通红,却有些失笑:“好。”
宫远徵带着虞若初坐到梳妆镜前,若初坐在铜镜前,远徵站在身后,拿着锦布低着头一点点小心的擦拭,神态专注而认真,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虞若初望着铜镜,看着里面倒映的画面,心里一片温热。
一瞬间,她像是透过了这面铜镜,跨越了无数时光,望见了将来的岁月经年。
如果往后的年年岁岁,都能如此刻这般安好,那便已然很好。
“远徵...”
“嗯?”
“你帮我绾发吧。”
“好。”
宫远徵自己的头发倒是日日打理,可到底是男子的发型,套到若初头上自然不合适,但他没有为女子绾过发,对女子的发髻并不了解,最后只能以自己常梳的发型为基础,加以变化,最后出来的成果竟然意外的不错。
敛秋走进来的时候,远徵正小心的为虞若初发间的小辫子上系着小而精巧的铃铛,与他发间的一般无二。
“小姐,安少爷来了,说要与您一道用早膳。”
敛秋说着,目光有些好奇的瞧着眼前的这一幕,身姿清俊的少年低垂着眸,目光温柔而专注,为坐在妆镜前的女子梳理着满头青丝,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精致的银铃被他轻巧的坠上发间细小的辫子上。
两人发饰相同,发型也很是相称。
打眼一看,真真是再般配不过,说一句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
若初笑着看向敛秋:“好,你让人准备传膳吧?我们马上就好。”
敛秋应声退了下去,走出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又回眸望了一眼,心中一直以来为小姐揪着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松了许多。
小姐和这位姑爷...也许也会很幸福的吧?
这样的话...老爷夫人和大公子...也能放心了...
从成都回来之后,玩疯了,也可能是好几天没想,写起来好不顺手,卡壳卡了好几天....
啊~~真的是,拖了好几天的更新,在这里道个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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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