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曼却·领理发师的管辖范围中,理发师正整理着架子上的面具。)
(桑丘上。)
桑丘:
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用上它了。
奥提斯:
让骄傲的造物蒙尘,我固然痛心。
但看见孩子能饮血,我更加欢欣。
桑丘:
(长长地叹息)哈……
奥提斯,你觉得…鸿璐现在怎么样呢?
奥提斯:
这个问题或许您更适合回答,桑丘大人。
毕竟,我在这几十日里只见过他一面,
还是以试穿新礼服的名义。
桑丘:
你也给不出好的答案吗。
奥提斯:
不过我听闻其他的血魔说,
鸿璐近日和神父交谈甚多。
去那地方问问格里高尔吧,
他倾听怨苦的经验多过我。
(桑丘去往拉曼却·领神父的管辖范围,在忏悔室门口等待。她发觉,半掩的门后,是鸿璐和神父正在交谈。)
格里高尔:
你的苦痛也是我所承受,
病灶深埋血魔本能诅咒;
委曲求全还是放纵一乐?
我们从未有过幸福时候。
鸿璐:
委曲求全,不过永恒空虚。
放纵一乐,不过徒留惊惧。
我不愿看见家人们痛苦,
也不愿面对他们真面目。
我不愿弃母亲独自死亡,
也不愿在世上迷茫彷徨…
(察觉到桑丘正站在门外,赶忙收起悲哀神情,换上微笑表情)
感谢您,神父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鸿璐推开门。)
鸿璐:
母亲,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助的吗?
桑丘:
先回去休息吧。
或者到理发师那里,
帮她为面具拂去尘埃。
鸿璐:
好的。
(鸿璐下。)
(桑丘进入忏悔室,关上门。)
桑丘:
听说鸿璐最近经常来你这里?
我作为母亲,有义务关注他的心理健康。
格里高尔:
他不过和所有聪明的血魔那样,
早早察觉乐园失落的丧钟敲响。
桑丘:
其他血魔担忧的是自身的渴血与死亡。
但是鸿璐关心家人再一次蒙难与哀伤。
格里高尔:
正如您说的这样,他才更加痛苦吧。
因为不可免除的血脉诅咒,
因为不可到达的虚诞尽头;
因为不可遗忘的爱恨情仇,
因为不可阻止的衰亡前奏。
桑丘:
…我该怎么办?
格里高尔:
我无法给出您满意的答案,总督大人。
因为相同的痼疾也侵蚀我心。
桑丘:
你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神父。
找个适合的时间吧,
让我再试试这份工作。
(桑丘推开门,离开了忏悔室。)
(拉曼却·领公主的管辖范围中,公主正独自伫立于凉亭中。)
(桑丘上。)
罗佳:
哎呀,是总督大人。
您怎么来了?
桑丘:
有件事情已经折磨我近百日夜,
我已感到自己被愧怍死死裹挟。
罗佳:
真是不让我意外啊。
让我猜猜,又是你那助理吧?
怎么,他的柔情蜜意没让你感到满足?
桑丘:
柔情蜜意携来的并非快然自足,
而是无时无刻的悲痛想我悔悟;
每当鸿璐投入我怀抱轻柔依附,
我却在温情中体会到哀伤恐怖。
他曾说他将自己亲手埋葬荒芜,
他认为他早已死在那虚幻幽谷;
我怜惜他每日眺望远方的清眸,
我哀怨他不剩一物的暗眼玉目。
我本该让鸿璐死去,
却强他履子嗣义务。
我方才第一次发觉,
我的行为其实错误。
罗佳:
那晚您被怒火攫取了理智,
对鸿璐不过换种惩罚方式;
您不是恨猎人将生命吞噬,
赐予他在血欲中永恒凝滞?
桑丘:
可是看到鸿璐这般痛苦,我反而不忍心。
他现在毕竟已不是猎人,而是我的孩子。
罗佳:
(笑)
您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吗,
在几十个夜晚的梦魇之后?
我知道您每晚都被扭曲心魇折磨,
我听闻您曾在梦中父亲怀中蜷缩;
在这牢笼亦是极乐的酒神之王国,
您是渴求爱甚过鲜血的将熄焰火。
您奢望温情是由危险的猎人给予,
还是由这个空洞绝望的人偶献过?
桑丘:
……
罗佳:
若是您真的爱他,就赐予他死亡吧。
桑丘:
为什么?
我费劲心力想鸿璐幸福地生活在乐园,你却提议我杀死他?
罗佳:
您不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
让我们痛饮鲜血后迈向死亡。
您比谁都清楚成为血魔万分折磨,
这物种仅仅是存在就已经为过错;
鸿璐的痛苦本来是始于他的自我,
却还要因为家人而再度承担更多。
(良久,忽然苦笑)
他迷惘悲哀,无人能够安慰。
他顺从您心,任由世道支配。
好好想想吧,我愚钝的姐妹。
这高贵救赎,只能由您饲喂。
(罗佳打起洋伞,快步离开了凉亭,留下桑丘一人。)
(桑丘在那里伫立许久,最后来到花园的最深处。那里已经被疯长的玫瑰近乎完全遮蔽,一个墓碑孤零零地在小道尽头。)
桑丘:
这里玫瑰嗜血生长得疯狂,
也许它们最初仅渴望绽放。
遮天蔽日的荆棘刺痛迷惘,
我才能再度来到您的碑旁。
父亲,我现在才发现,
其实一切都未曾因我逃避忍耐而消亡,
反而变得更加痛苦凄凉。
您带给我的爱恨,与鸿璐带给我的,
着实让我受伤。
是您于废土之上予我千金承诺,
是您甘愿领受白月骑士的诱惑;
是您亲口说出一句不再需要我,
是您独自离走冒险酿成这过错——
是您命我残杀异议者将我逼迫,
是您的愚行让家人们日益沉默;
是您关闭乐园将您的子孙困锁,
是您背叛家族才招致哗变灾祸!
千百根染血木桩在您身躯刺过,
千百道惨声哀嚎震破您的耳膜;
千百日钉刑仍未解放地上王国,
惟有您死去才能停止永恒折磨!
(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血泪闪过)
可是啊父亲,我又怎能恨您呢?
我仍忆起饮血那日您发间清香,
我仍记得古堡一楼的家庭画像;
我仍望见随您哄我入睡的月光,
我仍怀抱伴您死亡而来的怅惘。
(沉默片刻)
每日凌晨花园中玫瑰吐露芬芳,
无人知晓它同样拥有饮血渴望;
曾为血魔猎人的孩子日渐迷茫,
仇恨被爱藏匿扭曲成镜中倒像。
受怒火烧灼的夜中幽灵在彷徨,
无名的悔恨于我心底潜滋暗长;
当我不由自主向朦胧夜色眺望,
惊觉徘徊的是曾名鸿璐的意象。
(忽然站起,呼吸逐渐急促)
我因极度恐惧而颤栗如将死亡,
也因终于开悟而内心无比激荡;
这一时刻我仿佛紧紧攫住真相——
予他解脱才是我们的共同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