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1月底,袁朗随段祺瑞乘专车从天津驶抵北京,辅佐段祺瑞举行了临时执政就职典礼,表示“誓当巩固共和,导扬民志,内谋更新,外崇国信”。
而次年春天,从江宁内学院派出的首批参与交流的僧俗弟子,含许三多在内共9人,也顺利抵达了武昌佛学院。
武昌佛学院由太虚大师于1922年创办,坐落于武昌通湘门外千家街,原为中。华。民。国。副总统黎元洪族叔之空宅,后为成立佛学院而扩大规模改建。黎元洪曾亲自督建工程,将武昌佛学院建得极为美观,大门高谢堂皇,屋中更有林沼花圃。
在建成后,由太虚大师任院长,梁。启。超任董事长,成为一所完全用现代方式进行教育的佛教高等学府。
许三多和师兄们初入武昌佛学院,也不禁为这所佛教界“黄埔”学院的恢宏所震撼:学院依山傍水,大门高耸,雕梁画栋,尽显庄严。内院门楣之上,题着“人间佛教”四个苍遒有力的大字,仿佛步入了一个远离尘嚣的清净世界。
欢迎仪式在学院主讲堂举行,这里宽敞明亮,古朴不失雅致。许三多一行,和武昌佛学院本有的弟子们,一起坐在台下。太虚大师则端坐于讲坛之上,他面容慈祥,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迷茫。
随着仪式主持人的介绍,太虚大师缓缓起身,双手合十,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致以诚挚问候:“各位远道而来的同修,以及本院的师生们,今天,我们在这里相聚,是为了共同探索佛法的真谛,传承‘人间佛教’的精神。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不仅学到佛法的理论知识,更能将其融入生活。”
太虚大师曾与孙。中。山会面,表达佛教改革的构想,提出举办新式教育,即以与生活相结合的“人间佛教”,社会各界为之瞩目。
“佛法流行于世间,以众生世界为依止。既然当今中国政教在随时代变迁,佛教亦应随之而变,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太虚大师声音温和有力,“最近二三十年来,时局与人心动荡,民间将儒释道三教混合于鬼神迷信,却不知用于人之品德与修养。”
许三多在台下听了,深有同感:他十四岁到了上海云沙寺,来寺里探讨真理者甚少,几乎都是来要求僧人做延生、度亡、消灾、培福等法事的。没有机会接触佛学教育的民众,在他们心中佛、菩萨与鬼神亦无什么差别。
“佛法虽普为一切有情众生,但为适应现代文化故,当以求人类生存发展为中心,以大悲大智施设契合时机之佛学,洗除一切天教、鬼神等迷信,依现代的人生化、群众化、科学化为基础,建设趋向于圆满的大乘佛学。”太虚大师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弟子,“所以,我们武昌佛学院,志在培养能够涤除旧染、堪法新光的佛学人才。”
“——以增进人类之道德,建设当今人间之安乐世界。使人人有担当,人人有智慧,共行利国利人之事,则名行菩萨道也。”
第一次听到建设人间佛教的概念,太虚大师的话在许三多心中激起了强烈的共鸣——佛法不仅是经卷上的文字,佛弟子也不能仅关注出世的修行,更要关注入世的实践,以身作则,去利益这个世间、利益一切苦难中的百姓。
时代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心。只有人心才能推动这个世界的改变。佛教不是脱离世俗,而是落实于这个人间的佛教。
许三多开始在武昌佛学院学习,这里对弟子的要求更为严格。一天有六个钟头讲经,还有两三个钟头进行自习。课程设置亦非常丰富,包括佛学、文史、哲学、生物学、社会学、伦理学、心理学等现代科学内容?。佛学课程涵盖了天台宗、禅宗、律宗、净土宗、密宗等八大宗派。教学方法上,更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学员不仅要学习理论知识,还要进行严格的长期训练,以培养高尚的德行和学识。
生活更加忙碌,许三多却觉得充实,他相信袁朗一定也正专注于他的领域,二人虽道路不同,但追寻理想之心,必将于未来相会。
……
春夏交接之际,面对压迫和剥削,上海日资纱厂四万多工人在共。产。党领导下举行了大。罢。工,此次运动的主体虽然不在武昌,但其影响波及全国,鼓舞了包括武昌在内的各地工人的斗争士气。
武昌的共。产。党人也开始积极组织和宣传工人运动,试图通过罢。工、示。威等活动来争取工人的权益和推动社会的进步。然而,这一运动遭到了当地势力的强烈阻挠。
此时盘踞于武昌的军阀势力,正是直系吴佩孚一派。在第二次直奉之战后,吴佩孚兵败南下,逐渐控制了湖北地区。战中惨败,直系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对于各处集会的工人运动采用了暴。力。镇。压的方式。
武昌佛学院内,许三多望着大门外,心中忧愁……这几日都能听到大街上警笛声、枪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阵阵呼喊与哭泣,人心惶惶。
有备受各方敬重的太虚大师作为院长,那些抓捕的军阀士兵、警察不敢轻易擅闯佛学院,前提是佛学院勿插手这些政。治。斗。争。佛学院原是一片清净之地,但如今这乱世,众生都在困厄中,独善其身又岂能获得真正的安宁?许三多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这世间的苦难能够早日过去。
门外,一队军阀士兵正气势汹汹地走过,他们目露凶光,显然是在搜寻着什么,此时朝着佛学院扫视过了,正巧与许三多的目光对上,狠狠一瞪:“看什么看!”
许三多心中一紧,只盼着那些被追捕的工人千万不要落在他们手上。
那一队士兵刚走远,忽听佛学院后面院墙处传来一阵骚动。许三多连忙赶过去,不再于大门处停留。
“听说护院的武僧逮到两个翻墙进来的怪人。”小师弟边跑边跟大家唧唧喳喳地说。
“——这、这位师父!听我解释啊!这是误会,我们真、真不是坏人!”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就说,别来打扰佛门清净地吧!”
两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许三多一愣,赶紧扒开围观的人群挤进去——
“成才?高大哥!”许三多又惊又喜。
那地上灰头土脸坐着的,正是成才和高城,他们看见许三多也是一脸震惊:“三多?!你不是在江宁么?怎么来武昌了!”
“你们认识?”武僧收了长棍。
许三多赶紧双手合十,向武僧师长说明情况,担保二人不是坏人。
“各位师父慈悲啊!”成才趁势表清白,“我们是参与工人运动的,这几天那些狗。日。的军阀兵追着我们跑,今日实在是情况万分危急,我们不得已才翻墙进来避祸,绝不是对佛门净地不敬!”
高城也起身,站直了,学着双手合掌,向众人不卑不亢道:“我们是在恽代英先生领导下,在武昌开展工人运动的共。产。党。员。”为了获得信任,已无需再藏起这身份,高城也愿意相信佛门慈悲,定然不会出卖他们,“我们深知佛门是清清静静的地方,绝不敢在此闹事,只希望师父们能允许我们在这儿避避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恽代英先生出生于湖北武昌。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青年运动领导人之一,在湖北一代民间颇为有名,曾创办利群书社,后又创办共存社,传播新思想、新文化和马克思主义。192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积极参与。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工作
武僧和在场管事的师父们听后,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请示院长太虚大师。于是,其中一人快步走向太虚大师禅房去禀报。
成才和高城心中忐忑,许三多连忙走上前来,一手握住一人,紧了紧:“你们放心,太虚大师慈悲且智慧,一定会公允处事。”
暖意透过交握的掌心传来,成才和高城望着许三多,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心下稍稍安定。
不一会儿,太虚大师在几位弟子陪同下走出禅房,来到高城和成才面前。他目光深邃,洞察世事,但语气却十分平和:“你们二人因何而来,我已略知一二。佛门本是慈悲为怀,但如今局势动荡,佛学院也难以独善其身。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来到这里,我便不会坐视不管。”
许三多与高城、成才,闻言大喜。
太虚大师转身对管事师父们道:“先带他们去客房休息,不可为难他们。我会亲自与各方交涉,确保他们的安全。”
众人领命,高城和成才感激地向太虚大师合掌深深鞠了一躬。许三多心中亦是宽慰,更对太虚大师充满敬佩,若换作普通人,智慧不够,根本无法斡旋于时局之中;若慈悲不足,更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收留共。产。党。员,并为他们出面交涉。
待太虚大师回了禅房,许三多向管事师父合十道:”师父,他们是我挚友,我带他们去安顿吧。”
得了师父们同意后,许三多便带着高城、成才向后院走去。
进了客房,三人再也按耐不住,紧紧抱在一起,兴奋得互相拍拍对方肩膀。
“好家伙!三多,怎么不告诉我们你来武昌了!”高城身材高大,随手一揽,许三多整个人都被罩在怀中。
“也是今年开春才决定的。”许三多笑着告诉他们江宁内学院和武昌佛学院交流学习的事儿,又问,“你们呢?你们不是在上海吗?怎么也来武昌了?”
高城朝成才努努嘴。
成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你也猜到了,我在上海也加入了共。产。党,但是上海是我爹的地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我永远是个二世祖,成长不了。所以听到有机会来武昌这边支援工人运动,我就跟着高大哥报名了。”
许三多感慨地拍了拍成才:“几年不见,你也长大了。”
“干啥呢干啥,你还没我大呢!感叹这个!”成才佯怒,来挠许三多,许三多与他闹作一团,看得高城旁边大笑出声。
闹得差不多了,成才巴着许三多肩膀,细细打量着几年不见的好兄弟,忽然道:“三多,你好像也……和当初离开那会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都二十了,能和以前一样吗。”许三多抿着酒窝。
“那是,我们三多也长大了。”高城本想举个例子夸两句,结果比划比划,又噎住,“这……个子也没长多少啊。”
“高大哥!”许三多哭笑不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三多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就像……就像……”成才手支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像我小舅妈刚嫁来我们家的时候!”
许三多和高城俱是一愣。
成才顺着思路往下捋,怪叫道:“许三多!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了相好的姑娘了!”
“你……你乱说啥呀你!”高城胡乱斥道,结果转头一看,许三多整个脸都红了。
“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情况!”成才跳起来拍手道,“我说三多身上怎么有种新嫁做人妇的味儿呢!”
“你这啥破比喻啊!”高城心里莫名闷得慌,但理智上又觉得应该祝福许三多,风华正茂的年纪,少男少女两情相悦留下美好回忆,应是好事,可祝福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许三多,老实交代。”成才曾是混世魔王,敏锐得很,“成才哥观你周身气度,恐怕已经不是童男子了吧!才会有这新作人妇的味儿!”
高城闻言内心大震,竟一时僵在当场。
成才本是无心之说,用了新妇人作比喻,自己也以为是脑子抽抽,胡乱举的不太恰当的例子,却不知刚巧说中,许三多还真是嫁与袁朗作新妇了差不多。
许三多知道这世间对男风接受度不高,成才、高城与袁朗也不太对付,还没考虑周全,故不打算直接告诉他们真相,于是便干脆不说话,由着成才调侃了。
那边高城终于克制住心中的烦闷,强打起精神上前摸了摸许三多的头:“……许三多,你……长大了,是男子汉了,既然跟人家姑娘……那、那就对姑娘负责,好好对人家,这才是个男人,你……你明白么?”
想起自己那位心爱的“姑娘”,许三多脸上又红了,神情却带着幸福,他冲高城弯着眼睛一笑,认真点了点头,眸中都是光彩。
莫名的,抑制不住的酸涩,在心中一点点蔓延开来,高城有些难过地想……
……他真喜欢“她”啊……
TBC
注:本章中太虚大师讲人间佛教那段,引用自书籍《太虚大师讲演录》。为适应阅读需要,有简化、整合与微调,非大师整段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