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结束后,许三多进了军区医院。袁朗说,让他好好休息,谁都不准去打扰。
很好。
成才手握一束红玫瑰,出现在军区医院门口,唇角勾起不屑的笑。
——谁听袁朗的谁是狗。
电梯上到五楼,门一开,蛇妖的嗅觉便敏锐捕捉到一阵花香。
是向日葵,一种被太阳蹂躏过后肆意展开的味道。
白素贞喜欢这个味道,可成才偏偏不喜欢,总让他想起那个端阳午后,白素贞喝了雄黄酒,吓死了许仙,他赶回去的时候,只看见他姐变回白色巨蟒,在院子里压弯了一片向日葵花海。
越靠近病房,越能清晰闻到另一股讨厌的雄性味道。
——袁朗。
成才眉头紧皱,脚步像蛇一样轻。
不必贴近,蛇妖就可从风声、雨声、万物相贴摩挲声中,“看”到一切。
成才看到,袁朗坐在许三多病床边。
病房花瓶中,已插上一束向日葵,没有空隙再放成才手中的玫瑰。
袁朗注视着昏睡的许三多,然后伸出手,向许三多探过去,掌心覆在青年额上。
成才冷嗤一声:这袁朗当真十分做作,明明旁边就有额温枪,能够更准确地测量温度。
下一秒,袁朗的手又动了,他轻轻捉起许三多垂落在床上的手,然后将自己手指一根一根挤进去,和许三多十指交握。
——成才倏地握紧了玫瑰花束。
许三多身形纤瘦,连手指也细白,袁朗骨节分明的手指挤入其中,再握紧,像蛇尾一样纠缠。
于是乎,许三多可怜的手指被挤压,在袁朗指骨间无力地伸展。
玫瑰花茎被成才捏碎,绿色汁液从里面滚落,浸湿了成才特意挑选的包装纸。
向日葵的,那阳光下糜烂的香气,包裹了整个房间,再递不进去一丝玫瑰的芬芳。
此时许三多终有所感,他缓慢睁开眼,睫毛像蝴蝶扑闪翅膀,然后看清病床旁的人。
“……袁……朗?”他不甚清醒地唤他的队长,视线逐渐聚焦。
成才以为许三多清醒之后会挥开袁朗的手,毕竟在他看来,袁朗那粗糙的骨节扼着许三多的手,应是十分不舒服。
可是,许三多在看向自己被掌控的地方后,居然,居然抬头冲袁朗笑了笑。
一丝病弱的,却开心的笑。
手中的玫瑰碎了,刺仿佛从脚底扎进来,令人生疼,几乎站不住。
成才将残花丢进走廊垃圾桶,悄无声息地离开,像一条斗败的蛇。
病房中,袁朗转头,微眯了眸子盯着房门。
走廊上的灯亮了半晌,又灭了。
“队长,怎么了?”许三多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
“没什么,我给你剥橘子。”袁朗转回来,去拿床头橘子,眼中意味不明的笑意一闪而过。
……
一个月后,许三多终于回了老A。
成才整日紧密地缠着他,甚至几次跟去宿舍,被要休息的齐桓忍无可忍踹了出来。
“成才,你这怎么回事?”吴哲笑骂,“断奶期?”
许三多正勾着宿舍床栏做引体向上,闻言回头:“吴哲,我没奶。”
吴哲假意观察,被齐桓拍了一巴掌后脑勺。
成才扑上去,抱住许三多的腰,许三多便干脆带着腰间重量一起做引体向上,继续恢复体能。
也不管吴哲齐桓如何笑话,成才抱紧了许三多不撒手。
可这样的纠缠,还是拖不住许三多。许三多仍要去队长办公室找袁朗。
“你不许去。”成才叉腰,拦在路中间,“你不准去找他。”
许三多被逗笑:“成才,你最近怎么了?好像变得很小器。”
“我小器??”成才瞪圆了眼,像应激的蛇,“许三多,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从小一处长大,整整十八年!如今你有了新欢,就反过来说我小器?!”
“什么新欢旧欢?”许三多听不懂,要绕开他走。可成才缠上来,缚住他手脚。
许三多便跟他打了一场,原是开玩笑,可成才死缠,许三多也上了火,拳拳到肉。
“你打我?你居然真的下手打我??”成才不可置信。
“我和队长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三多也很生气。
成才原是不想放开的,可就算一条蛇也有骄傲,吵到此处,他愤愤甩手,一个人往外冲。
可许三多没出来追他。
成才忍不住回头,只看到许三多加速跑向袁朗办公室的背影。
到达袁朗办公室时,许三多已急出了一头汗,他敲门,喊“报告!”,待袁朗应了,便赶紧推门而入。
“许三多。”袁朗抬腕看表,“你迟到了6分钟零9秒。”
许三多连忙抬手整理和成才扭打弄皱的衣摆,然后立正,也不辩解。
“让我猜猜……”袁朗起身,绕到他面前,“是成才?”
许三多没吭声,表情很纠结。
“是因为成才。”袁朗下定论。
虽然揍了成才,可许三多忍不住为他辩解:“他、他只是不适应。”
袁朗挑眉:“我早说过他不适应。”
“不是那个意思!”许三多生怕袁朗再对成才有负面评价,“我是说他不适应那个!就是……就是我不只和他好了。”
“急什么啊。”袁朗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三多,“这么维护他。”
“我、我只是……”许三多不知该怎么说。
“行了。”袁朗打断他的纠结,“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聊成才。”
许三多抬眼。
“最近恢复得如何?”袁朗转了话题。
“您那里有所有的训练记录。”许三多奇怪地看着袁朗,不懂他为什么要问。
“数据是死的,人是活的。”袁朗笑着注视他,“我想听你自己说。”
许三多想了想:“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总给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袁朗伸出手,“过来,我看看。”
袁朗的手,落在许三多额头,然后顺着向下,抚摸他的脸颊,在那里多停留了几秒,又顺着他的颈侧滑落,捏他瘦削的肩胛骨。
许三多想起家访时,袁朗说他就是体检的人,现在这样的动作,似乎也是一种体检,他在检查这个士兵恢复的情况。
检查在继续,许三多觉得……袁朗的手仿佛晒过太阳,让他整个人暖融融,不自觉地像猫儿一样,微微闭起眼。
这种检查……实在很舒服。
在这迷迷糊糊的暖意中,特种兵的直觉忽然感觉有什么凑近,许三多倏地睁开眼——
袁朗的脸悬停在他眼前,挨得极近,他一垂眸,就能看到袁朗微厚的唇。
“这儿捏着都软和了一些。”袁朗握住他上臂的手,使了使劲,许三多的注意力便被那处吸引,视线也看了过去。
“我很快就能练回来。”许三多不服气。
“行。”袁朗微勾唇角,“练好了再来给我检查。”
许三多从袁朗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下着零星小雨。他看见成才盘膝坐在不远处的树下,任雨水打落在作训服上。
成才背对着许三多,但从他一出袁朗办公室就敏锐捕捉到了他的气息。他只是刻意不看许三多,也不说话,叫那雨水一直打落,好把自己搞得再凄惨一点。
其实蛇是喜欢水的,蛇又称云螭,一千两百年前,他和白素贞曾在钱塘江里戏浪。可不知为何,成了人,淋了一点雨,就觉得满腹委屈,要人来哄。
肩上衣襟被轻轻扯了下,许三多柔细的声线就在他身后。
“回去了,成才。”
成才咬了咬腮内的肉,没动。
许三多叹了口气,去拉他。
成才和他较劲,屁股在雨地里生了根,正要再好好作一作,忽然望见不远处楼上,袁朗站在窗边,正盯着这边。
成才瞬间就翻身起来,一把勾住许三多的肩:“行,听你的,回去了。”
许三多不明白成才这是哪根筋又抽回来了,又一想,算了,别淋雨就行。
二人勾肩搭背往回走,快要进走廊时,成才抬眸,挑衅地回盯了袁朗一眼。
袁朗扯了下唇角,身影隐没到黑暗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