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乱码】
多托雷少见地带我去了须弥。
我们从来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旅行,我们是被法则束缚的悲哀的鸟儿。在启程前往须弥之前,我们需要第九席的经费批准、冰之女皇的恩准、足够的下属和船。
繁琐的形式主义的既定程序。
据那些下属说,多托雷是执行官第二席,在一个反抗神明之神明的组织——愚人众里。他们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露出或是狂热或是惊惧的神色。两极分化的表情并不能引起我的兴趣。
无非是一些可以被抛在脑后的风烟晓雾般的东西。
在我的实验者跟第九席虚与委蛇之前,他把我和几位愚人众下属关在了他们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并及其细致地从外面带上了锁。
我不喜欢虚与委蛇,为什么人们总是如此的不坦率、就连表达自己的情绪也要拐几个弯子呢?我不喜欢这种由寒暄、客套和谎言构成的东西,可是多托雷却把它当成一把趁手的武器。看,他现在就要使用它去对付自己的敌人了。
我从来都不觉得所谓执行官之间会是朋友或是同伴。就连多托雷们内部也会发生质疑、矛盾、争吵、背刺之类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我的实验者曾经带我去过本体的实验场,那里有很多位多托雷——有整合资料的、负责采集素材的等等。不过愿意跟着本体身边的寥寥几位,多数还是分散在各国,做自己的实验去了。
大多数多托雷都会对本体有着质疑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本体就是创造他们的人。造物难道能指责创造者吗?人类难道能指责神明吗?
回到现在,那几位我之前见过的绿头发的紫色少女和红色的男人都说不认识我。在得知要和我待在一起时,有一部分表现出了明显的紧张。奇怪,他们分明是见过我很多次的,甚至会在我喝完那一管味道经多托雷改良过的营养液后和我零零碎碎地聊几句。当时也不见他们会如此紧张的呀?
我突然泄气了,问你们为什么不认识我,我们之前明明天天见面,你们还给我送过一日三餐。
那唯一不紧张的紫色的少女立马笑了起来,她同时有着少女般的甜美灵动和怪物般的不知天高地厚,像是被强行缝合的奇美拉,怪诞不经而神秘至吸引眼球的程度:“大人,雷萤术士可是有许多的哟。”
红色的男人沉默着点头,附和少女的话语。好像每一个他都是那样的寡言,仿佛被割去了声带,永远失去了歌唱的能力。
我愕然:“世界上的人不都是独一无二的么?”
那雷萤术士笑得更大声了,仿佛我刚刚脱口而出的不是什么正常的问题,而是天大的笑话似的。她带着些娇媚的疯狂动人涌动着愈发扭曲,似乎都要笑得倒在旁边的男人身上。她用着失真甜腻的声音回答我:
“您可以看一看多托雷大人呀,他有那么多的切片……整整二十多个、而且数量还在增加!这难道不是一个十分有力的证据吗?”
我不赞同这句否定我的话,甚至生气地想要将面前嘲笑我的雷萤术士撕成碎片——这或许得益于「艾尔特莉」与生俱来的破坏欲——我清楚地知道,每一个多托雷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或多或少的差异就是证明。
他们或许是矮矮的少年、或许是满口鲨鱼牙的短发、或许是留着两缕长长刘海的鸟嘴面具。就算他们外形大体相同,我也可以从他们的动作习惯、身上气味、语音语调分辨他们,从来不会出差错。
我怨念地盯着那紫色少女兜帽上摇晃着的耳朵,最终想起多托雷在临走前嘱咐我的话,平息了愤怒,没有反驳紫色的少女的话。
或许我只能分辨出多托雷们吧,也或许只有我能分辨出多托雷们吧。我总能在流动的人潮里准确地找到他的身影,在二十四加一个大体相似的多托雷中挑不出差错地找到独属于我的那一位实验者。我却不能在那一堆大相庭径的雾虚草香味中找到我曾经闻过的那一种味道。
对于我来说,各种各样的雾虚草并不能增强我的或是多托雷的威力,我相信多托雷也不会屑于亲自用这种东西。而我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从来都提不起精神,也不会主动去分辨它们。
无非是一些可以被当作风烟晓雾的的东西。
我撇了撇嘴,换了个姿势坐着。旁边红色的男人动了动,身体重新放松下来,像是度过了一番劫难。他可真奇怪,我并非洪水猛兽呀,他到底在警惕着什么?
沉默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弥散开,黑色浓重的雾气散落到每一个角落,这样的寂静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久之后,一位蓝色的女人敲响了我们房间的门,打散了这片雾气。她告诉我们,要押着我去第二席和第九席的房间。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押」我过去,不能够让我正常地走过去,就像是多托雷带着我走过来一样,那时的我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但我还是在他们捆住我翅膀般头发的时候没有反抗,因为我仅仅知道这是多托雷的意思,而多托雷的意思是不允许我违抗的。
那么现在,我就是一只在猎人手上被捆绑着即将下锅的小鸟了。我这么安慰自己。会有好心人来救一救可怜的小鸟的。
蓝色的女人走在最前面,紫色的少女和红色的男人在我后方一左一右。这么一想,我还真像是个囚犯,即使我就在刚才对自己用过了所谓小鸟的比喻。孩童总是有丰富的想象力在它们天真浪漫的脑子里。
我再次来到了多托雷面前,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黑色头发的男人,眯着眼睛戴着眼镜。我真想知道他都闭着眼了,怎么还需要戴眼镜,这不是完全看不清么?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多托雷那把名为「虚与委蛇」的武器对于面前的男人似乎并不奏效,于是他搬出了又一条路来——他毕竟是二席而潘塔罗涅是九席,谈判不成功自然就是使用武力威胁了。
“这就是我的实验品,潘塔罗涅。”愚人众的下属们给我解开了绳子,翅膀状的头发发出了机械工作的声音,有弹性一般地回到了原来的形状。我的实验者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个恶笑来。我看到对面的男人身体紧绷了起来,他更加得意了:“要给你示范一下么?”
“不,不,多托雷。威胁可不是你该做的。”男人摇了头,眼镜边上的装饰品随着动作晃了晃。他本来脸色就透露出一种苍白无力又狡诈多端的味道,眼下警告意思更甚,“经费可不会因为你某位无足轻重的实验品而自己增加数目啊。”
我身后其它的愚人众动了动,不过他们威胁般的暗示对我而言完全起不了作用,我感受到多托雷靠近我的那只手顺了顺我那已经成型的头发。它就像翅膀一样,已经不能跟其他人一样轻飘飘地随风而起了。
我鬼使神差地开口了,右眼的准心一动,顺带伸展了一下翅膀状的头发中的额外肢体,碰回了我那心有灵犀的实验者:“威胁这件事,是我该做的。还请您识趣一点。”
我看见对面男人立马难看起来的表情,还有下属们僵住的身体。我再次舒展了一下脑后的翅膀,同样对自己很满意。我知道我的话说对了。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下属们,原先那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紫色少女此刻已经躲在了红色男人的身后。果不其然,人类就是那种……一被吓到就会害怕很久的生物啊。我在其列也不在其列,从一开始,我就仅仅是一位实验品。我同样可以是一位人类,但这需要看多托雷的心情。
最后,多托雷又跟他虚与委蛇了一会,对面的男人给了我们一张支票,立马把我们打发走了。我看见多托雷那得意的神情就知道他要到了自己预期的经费数目。他在我面前,一切似乎毫不掩饰,也不屑于掩饰。
但是我真的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虚与委蛇——据说这是个不好的词语,而现在是我第二次吐槽它了。人们总是这么奇怪吗?明明都知道的事情,却不好好地说出来,反而藏在谜语或是谎言里,藏在深深的脑海之中。
很别扭,不是吗?
我还听到,我们临走前潘塔罗涅还咬牙切齿:“管好你的狗,多托雷。”
咦,从无足轻重的实验品变成忠心耿耿的狗了么?这可是个好兆头——我欢快地想着些完全曲解潘塔罗涅意思的事情,跟在多托雷身后走了。这个时候,没有捆住我的可恶的绳子,也没有不认识我的愚人众下属。至于蓝色的女人、紫色的少女和红色的男人,他们正紧张兮兮地跟在我后面,听着我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直到现在,我仍然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一只死而复生的小鸟。
【一段乱码】
我来到了一片冰蓝的地方,那里的四壁像是闪亮亮的冰晶——美丽、锋利、尖锐、寒冷。但是无所谓,我和它们大体相似,我对雪国特有的寒冷不感冒。
多托雷将我拒之门外,他一个人走进了空旷的世界。那个空间有着高高的阶梯。阶梯的尽头上的宝座,估计就是冰之女皇的座位了。
我和愚人众下属们一起在门外打发无聊的时间。他们跟我和善地聊着天,却始终不敢触碰甚至靠近我我,搞得我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使得我格外无语——我并不是全无理智,又不会见人就咬。
他们说,多托雷去的地方是冰之女皇的冬宫主宫,那里有着愚人众最高的领导者——冰神,我们也称她为冰之女皇。
我又开始了不着边际的想象,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神明么?或许我只能成为机械的神明吧,就像是多托雷一直期待的那样。他们一直期待的那样。
他们又说,多托雷大人是实力强劲的执行官,执行官是愚人众里除去冰之女皇外地位最高的职位,而十一中正序为二,则是强中之强。他们都很崇拜多托雷大人。
我拉回了自己的思绪,疑惑地问——「崇拜」难道等同于「害怕」吗?你们的表情看起来很恐惧啊?
我凝望着他们面具下的脸,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更加苍白无血色、嘴唇也是无力地轻微颤抖,带动了周边死人一般僵硬的肌肉。为什么要摆出这一副表情呢?如果「崇拜」等同于「害怕」的话,我宁可不要崇拜多托雷,我宁可做他的敌人,以欣赏的眼光去观察他。我也宁可做与他毫无干系的小花小草,独自生长在蓝天下和土壤上。
我在之后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揭发,任由他们崇拜的心情平复下来。他们转而用一种奇怪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在看一位特殊的存在。太多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令我不快,我仿佛是一只被囚禁起来当作展品的小鸟。
这种注视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多托雷便拉开门,回到了我们前方。我们知道,他已经得到了批准。冰之女皇效率很高,我们马上就有了船和下属。
我们来到至冬的码头,那里的河很奇怪地并不结冰,我披着的过于宽大的毛绒外套和内里单薄的裙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愚人众穿的大多也是露这露那的衣服,都没什么用。反观多托雷……额,还是算了吧,我不太敢说他的坏话,再说,这才是一个在至冬的正常人该做的。
……可是一个正常的在至冬生活的人,不会有机械的零件、不会有古怪的面具、不会有克隆出来的器官、不会有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实验品、不会有冷漠的疯狂的清醒的恐怖的内芯。
我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暗自嘟囔一句问候这位不知在哪骂我的家伙的话语,将那并没有什么用的毛绒外套裹紧了一点。然后缓慢地跟随多托雷上了船。
我们起航了,朝着须弥。
【一段乱码】
我不晕船,也不惧怕寒冷,更不惧怕水。
多托雷即使在船上也不忘他心心念念的实验,我陪着他在实验室里,他正在振荡试管。每个实验室好像并没有多大区别,这一个实验室的柜子最上面一层同样装着一大包混合口味的糖。
这并不是我的主场,我在实验室里望东望西,但是始终管好自己的手。这一次我吃到了墩墩桃和帕蒂莎兰口味的糖。非要我点评的话——这是我目前吃到的怪异的制造商制造出来的最成功的糖之一。
这个实验室并不像在至冬的那个一样高大上,至少那个是恒温的。这个实验室因为是临时申请而没有特殊报备,导致它已经是个该退休的老实验室了。会随着外界环境而变化,会让我们的感官从冬天到夏天。
当我捕捉到第一缕温暖时,我知道,我们已经脱离了至冬的海域,来到了外海。外海常年是阳光明媚而温暖的。它从不下雨,就连神明控制的雷暴也影响不到它。
多托雷依旧披着他那厚厚的毛绒外套,手里的动作是一刻也没停,即使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到脖颈处有些被热气蒸腾出的粉红,从那鸟嘴面具下的脸颊旁滑落一滴汗水。就算是机械设备与克隆器官构成的切片,也会像正常的人类一样感受到冷热。
我又想起了不知是哪里来的话,大概是多托雷的本体或是某一个切片对我说的、又或者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与人类相似,是为了更好的观察人类。是为了披上人皮融入人群。
……就像在作戏弄态一样。
不愧是实验的疯子,我吐槽着,恰到好处地露出与内心吐槽不符的乖巧,接过多托雷单手扔过来的毛绒外套和几件厚重的衣服,踮脚挂在了门旁的衣架上,挂在我的外套的旁边。
我趴在手术台上,支起手臂托着下巴看着他,他看着试管。试管里的液体是蓝粉相间的,它们似乎有了要融合的痕迹。
我感到无聊了。我便在实验台上找了一个空旷的位置,跳上去坐下来,近距离观察着那蓝粉色的液体逐渐变紫。或者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围着多托雷转,看着不断变换角度时,液体是否也会不同。一时间,我如同窜天猴一般好动。
多托雷对此没有反应。他总是专注着自己的试管,不肯理我。一句话也不说。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表现出对什么事物的兴趣,之前他对什么东西都是兴致缺缺,包括暂时处于自由时间的不属于他的我。
注意一下我呀,看看我呀,多托雷。我在内心呐喊,将双手背过去,在多托雷面前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注意一下我呀,看看我呀。
就在这个时候,船身剧烈摇晃了几下,我连忙伸手扶了多托雷一下,他恢复平衡后仍然没有忘记振荡试管,甚至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天知道我是怎么感受到他看了我一眼的),所有情绪所有抗拒所有自我保护所有一切一切都收敛在我并不能看见的赤色中,在冰冷的面具下。
他本想要为我突发的鲁莽行为而宣布一场或几场惩罚性质的折磨,转念一想现在的条件并不允许,最终也只是停留在了一句隐晦的警告。
“不要多管闲事,艾尔特莉。我假设你还能过认清自己的身份。”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似波澜不惊的外海,似沉在外海海底的一枚重石。
我只是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回忆着那隔着仅仅一层布料的他的身体的温度,没有回应他。好像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在此之前的我拿过他的外套、揪过他衣摆的一角,但是都不会像此刻这样令我感到奇怪。
他总是喜欢叫我的名字而非编号。我迷茫了起来,轻快地再度凑近他。我踮起脚来扒拉几下趴在他肩膀上,试图从多托雷背后往他前面看。
我的高度仍旧不能看到那试管里的液体,只能看到他后背和手臂上的深蓝色衬衣的布料。他并没有穿上他在至冬的一如既往的白大褂,而是被须弥湿热的气候折磨得上身剩下一件深蓝色的衬衣和用来固定的黑色皮带,衔接处是银白的金属环。
他在这一秒,一定十分后悔自己放过了这个得寸进尺的实验品。
“我帮助了你呀,多托雷。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小女孩略显稚嫩的呆呆的声音从他背后的那颗头传到他耳朵里。
观察对象似乎显露攻击倾向,但是疑惑更甚,需要警惕——多托雷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大脑中写下这样一句书面化的语言,继续机械地晃荡着试管。
我没有得到回应,面露迷茫,作用对象是他对于我警惕的态度和我奇怪的留恋。我也并非想要在这里杀死他呀,他也应该是知道的,因为这就是他布下的棋盘,而我是他手下最核心的那枚棋子。我们心有灵犀。
可他为什么要警惕我呢?至少现在,我并非吃人的洪水猛兽、并非无爱无恨的麻木实验品、并非他的敌人呀。他为什么要刻意忽略我呢?至少现在,我并非是冷硬的柜台、并非颜色深沉的试管中液体、并非他的陌生人呀。
看看我呀,多托雷。
我会是实验室里的一个听话的孩子、拥抱着知更鸟的一阵风或一朵云、轻轻拂过他的一朵花的花瓣或绿叶、深奥难懂的棋局中的白皇后。我唯独不会是专属于他的刽子手、他的断头台,他也不会是只能说出「为什么不吃蛋糕」的愚笨而天真之人。
作为断头台的艾尔特莉和作为玛丽的多托雷……听起来怪异极了,这种荒谬至极的称号绝对不会落在我们身上。我们只会被称为「天才」或是「疯子」。
我搬来一个小凳子垫高了自己,再度来到他背后时,我已经能够看到他试管里紫色的液体了。只不过更加吸引我注意的是那薄荷色的头发和深蓝色衬衣领子和往下方延伸的黑色皮带和银色环扣罢了。
我两只手都搭在他肩膀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望着他戴着面具的侧脸,也望着他耳旁那仿佛在闪着冷然的光的密闭管子。
我感受到他身体在本能地紧绷,似是在警惕我未来某一时刻可能会发生的袭击,手里的振荡试管动作依旧没停。那紫色变得越来越瑰丽,他的嘴角一直都没有改变——平常的实验里,他若是马上要成功的话,嘴角是会上扬的呀,这次怎么不是呢?他仍然紧抿着嘴唇,却始终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反击的意思。真是奇怪啊,原来外海不仅能够影响温度与天气,还能影响人的心情啊。
我心不在焉地拨了拨那蓝色的管子,看着它晃荡一阵,又重新落回多托雷的耳边。我并未看到液面的运动,那管子里的蓝色液体是装满的,且被金属密封着,并不会洒出来。
他还是没对我有所作为,是在权衡利弊后的不敢吗,我的警惕的实验者?天才也会因为一个变数而紧张吗?疯狂的谋局者也会惧怕一个好动而多变的小女孩提前杀死他吗?听话的棋子也会反杀聪颖的棋手吗?
我亲爱的实验者,我的多托雷,我还是喜欢你在手术台前看着我的样子,至少你的傲慢与自信使得你胜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格外迷人。我同样喜欢着你现在的样子,你的警惕会增添你的色彩。你会在此刻与自己的思维博弈、与无端的命运博弈、与善变的世界博弈——
但是啊,多托雷,你永远都不会与我博弈。我并非一位合格的棋手,我只是你手中的一枚小小的白皇后。我只会凭借自己的本能和直觉去行动、去追求、去遵循你那暗语中的指令。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我是你的同伴,你的同类。
紫色液体的颜色稳定了下来,多托雷立马冷漠地往前迈出一步,害得我差点失去平衡,徒劳地扇了几下翅膀后才重新站稳在小凳子上。我看他把那试管塞上塞子,重新放回试管架上。漫不经心仿佛对待一个失败品。
我顿感无趣地撇撇嘴,同样把小凳子放回了原来的地方,然后一蹦一跳地翻开柜子最上层翻找自己的糖。多托雷堪称冷酷无情地迅速关上了柜子,差点把我往里面伸的手指夹到。
我捂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真的被夹到一般,一脸哭诉她望着多托雷。
“你今天已经吃过一颗了,艾尔特莉。”
他冷冷地说道,油盐不进,似外海投入了一块坚硬的重石。他拿走了门旁的几件衣服,我的和他的,并随意丢给了门外的某位雷萤术士。
我“哼”了一声,迁怒着实验室门口的铁框,惊吓到了那位紫色的少女。这是报复吧?这是报复我吓了他一顿吧!
【一段乱码】
须弥很快就到了,或许是我对时间不敏感吧。我们在码头停靠,看见了一些守卫警惕的脸,不过被愚人众的下属们很好地平息了。他们的脸像沙漠里逐渐漏出手中的黄沙一般,从完整变得残缺。
我们来到了须弥的野外,在那里,我们可以望见须弥城。我们在一处拥有盘轧的树枝和树根的地方停下了。
他们开始挖地。愚人众的下属们还真是多才多艺啊,难道没什么绝活都进不了这个邪恶的组织?
多托雷悠哉悠哉地坐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图纸,那上面画着很多很多房间,好像一个工厂。他仍然是那样的高人一等、漫不经心,仿佛已经忘记了船上的小小不愉快。
我同样在一边,多托雷并没有给我安排什么东西,只是要我待在这里。于是我手肘撑在多托雷后背的椅背上,表面上研究他手里深奥的图纸,实际上开始发呆走神。
多托雷要这个工坊干什么呢?难道是制造我一直吃的那种混合口味的糖吗?或者是在这里建造一处新的大型实验室,就像在至冬的那样,再在里面装下许许多多的实验品?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哈欠。难道温暖的阳光会使人困倦,以至于无法思考吗?这让我杂乱无章的思绪回到了我眼前的实验者身上。他一直在用那种深棕色的液体对抗这种困倦。他也会在静默的深夜、或是静谧的下午靠着那一杯苦涩而香甜的咖啡度过时光,会在一个又一个不眠不休的实验室的时间中靠着那一杯冰凉而过腻的咖啡支撑大脑……
我渐渐地无法思考起来,数量没有尽头的问题无法遏制地从脑袋里冒出来,并且来势汹汹,要把我压到窒息似的。
那些深奥的、密集的文字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为什么要去思考它们呢?多托雷又为什么要去思考它们呢?难道说,只有无止境地思考着,才能维持自己作为人的资格吗?那么,现在已经放弃思考的我,还是一名人类吗……
许多问题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离开了多托雷的椅背,转而躺在了有一片浓密树荫的草地上以求自由的呼吸。细密的枝叶飘在我的头上不远处。它们就像那些深奥而密集的文字,只不过它们相比起那些文字,对于我更有意义。至少他们替我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使得它们变刺眼为柔和。
我缓慢地闭上眼睛,下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的身上,也洒在正不知疲倦地看图纸的多托雷的身边。洒在那一方小小的桌子表面,也洒在浅棕色的咖啡中。
我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然的气息,那是实验室里不曾有过的,我只在前往风的国度的路上闻到过。即使实验室里有很多我可以自由出入的仿真房间,可以模拟出森林、海洋、沙漠、草地,它们也始终是一个个小小的狭窄的房间,是虚假的。那些脆弱不堪的森林、海洋、沙漠、草地甚至承受不起我一回合的攻击,承受不住我寄托着其间的沉重的期望。
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什么事情是无意义的?我不得而知。至少此刻,我抛弃了实验品艾尔特莉、抛弃了身为囚徒的艾尔特莉、抛弃了过去所有、一切一切。那些好的、坏的,正确的、错误的事情变得轻飘飘,忽视了重力,随着阳光一起飘上了天空。而阳光慢慢变重,它在半空中与那些琐碎的事情打了声悠闲的招呼,最终稀稀散散地落在我的脸上。
我在恍然之间看见了一抹薄荷的颜色,他挡住了我的一部分细碎的阳光。长管中蓝色的液体在光下闪着冬国常年不化的冰雪。赤红的火焰似野兽般盯着我,却未曾有过灼热之刻。银白色的环状物和淡色的皮肤一同反光着,光晕在天空与大地的夹缝中照亮了和缓的尘埃。
我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一抹薄荷的颜色,却感到眼前视野变黑变模糊变飘渺,自己在猛然下坠。
一阵心悸过后,我慢悠悠地坐起来,隔着已然变成橙色的阳光,望见多托雷仍然在那椅子上看着图纸。那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张了,我能望见椅子旁的那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堆叠的图纸和一杯飘着香味的苦涩的咖啡。
时间跳跃得如此之快,已经到傍晚了。我看了那垂垂暮矣、行将就木的旧日夕阳,这才猛然意识到,刚才那个虚幻的、朦胧而美丽的,原来是梦啊。
我捂住了心脏的位置,用力探寻它的节拍。那里仍在快速跳动着,仍然鲜活有力、仍然为之动容。它是我仍然苟活于世的证明、我依旧为人的证明。它如同我的通行证,也如同「艾尔特莉」的禁足令。
我仍然坐在树下的阴影里,望着那浸润在夕阳下,仿佛遥不可及、伸出手来也触碰不到的人。他太过于沉浸在他的杰作中了,甚至没有察觉到我直白大方的视线。
我望着多托雷,无声地弯起了嘴角。
我的实验者。我的多托雷。不可触及之人。他像是月亮,像是太阳,像是苍茫宇宙中某一颗彗星。就算独特如他们、恒久如他们、遥远如他们、骄傲如他们、盲目如他们……
就算这样,他也会有落在我身边的一天吗?
思来想去,多托雷只会是个精神养胃科学怪人,特么的,为什么,这让我的剧情很难进行下去啊
但就是这样的人设对我xp啊——(半夜突然醒来发疯)
艾尔特莉,别太爱了(深情款款)
但是一个小女孩的爱能掀起什么波澜呢?顶多某一天精神崩溃而忍不住了掀了这个切片的实验场再闯进本体的实验场嘎嘎乱杀(?)
要搞科学猜想人体实验就是麻烦啊,还要我去百度查资料、查了也不一定能写对。虽说实践出真理,但是根本不可能实验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我的不可触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