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光穿过窗棂,照进了灯火已熄的卧室,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实心四边形。
瑶瑶关了灯,摘了铃铛,取了长命锁,在桌上摆好,踩着一地方方正正的月光扑进软软的被褥里。她正准备坠进温暖的梦乡,眼角却瞟见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亮光。
发光的是那叠分给她的符箓,上面用朱砂写就的字符在夜里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瑶瑶一愣,而后匆匆伸出手攥住一张,在手与纸张接触的一瞬间,她感应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于是她猛然抬头,望向远处的天衡山,山峦在月色下投出巨大的阴影。
她攥着符箓,在原地呆愣了一会,然后麻利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换上外出的厚衣服,没去理会桌上的铃铛和长命锁,放轻脚步悄悄地出了门。
她首先到了荧暂居的屋子前,屋里一片漆黑,显然是没人在,她不死心地又敲了敲。一片寂静。
瑶瑶低头看手里的符箓,黑夜里那些难懂的字符微微地发光,她感应到那熟悉的气息,似乎一点点变得遥远,若有若无。
……
“找了一天了,符箓还是没反应。”派蒙困得直打哈欠,眼皮里挤出两颗泪珠,“瑶瑶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吧,瑶瑶还在上学呢,早点睡明天才能有精神读书。”
“瑶瑶的学校离家不远,倒也能多睡一会。”夜里风凉,荧也披上了一件外套,背后的飘带从外套里垂出来,随风轻轻地晃,“听她说学校里的海棠结果了,像小苹果一样。”
“哦海棠,我有印象,我们刚来的时候刚好错过花期,瑶瑶说开花的时候会有好多好多粉白色的花朵,像云朵一样,特别好看。”派蒙手里攥着符箓,在荧身边慢慢飘着,“她学校里真的好多花呀,每天能在有很多花朵的地方上学,应该很快乐吧。”
“别人不知道,但瑶瑶还是很喜欢上学的。”荧回想起那些平平常常的午后,去冒险家协会交任务时恰好碰上放学的人流,瑶瑶远远地望见她,踮着脚高举手臂同她打招呼,坐在栏杆边上晃着脚等她和协会柜台里的凯瑟琳忙完。
这时候她会摇头晃脑,随着头上铃铛叮当响,她吟诵起课上教授的诗篇。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
漆黑的夜里,山道上的路灯只能照见眼前的一小段路。
符箓锁定了一支长长的商队,夜里暗,瑶瑶看不到这支商队的标识。
也许是因为夜间光线暗,山路上的商队走得也不快,但到底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如果一直跟着,瑶瑶终究是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恐怕一会儿就得跟丢。
如果直接截住末尾的箱子打开看看呢?
瑶瑶马上否决了这个念头,那商队组织严密,好几匹高头大马严密地盯着货物,她怕是没机会。
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线索溜走吗?
正在瑶瑶心急如焚的时候,商队忽然停住了,就在队伍的最前头,有人拦住了他们。瑶瑶离得远,只能看见那人手腕上闪着一点蓝色的光。
眼见商队里的人都聚集到了前头,瑶瑶迅速地跑到了队伍的末尾。她看向最后一个箱笼,月光照亮了箱子上属于总务司的官印。瑶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想着在不影响箱子封条的情况下检查箱子里的东西。
在草系神之眼的催动下,细小的藤蔓猛然窜起,钻进箱笼的缝隙里,短暂停顿后,缓慢抽出。
藤蔓带出了一张符箓。
同她手中的符箓极像,但字符的细节略有不同。
瑶瑶来不及细看,队伍前头的人陆续又回来了,她匆匆躲到路边的草丛里。
商队里的人瞟了一眼箱笼,目光突然顿住,而后警觉地向四周扫视。
瑶瑶屏住呼吸,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
商队里的人互相交流了一两句,接着有人走向了路旁的草丛,月光下寒光一闪而逝,刀锋劈断了路边的灌木,灌木的茎干叶子哗啦哗啦响。
动手的人砍完在原地侧耳听了一阵,见四周没有声响,换了一处灌木劈砍。
瑶瑶不敢呼吸,悄悄望向身后,草丛之后是一片勉强算是平缓的山坡。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那些人劈砍灌木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遮掩动静,双手抱头,草系神之眼召唤出细细的藤蔓卷住全身,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
“派蒙,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荧抬起头,晴朗的月夜照得脚下蜿蜒的道路延一片银白,秋日里只有少许虫鸣声,更添凄清之感。
“也是,七七都不见了那么久了,”派蒙点点头,她低头死死盯着手里的符箓,“都走了这么远了,它怎么还没反应啊,是不是坏了?”她不信邪地晃了好几下。
“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今天找不到的话再去拜托千岩军吧,他们有符箓之后,靠着人多的优势,应该能更快地找到七七……”荧说着,想起公子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前提是他们会帮忙。”
荧看了一眼月亮的方向,随口说到:“也许是方向不对,我们换个方……不派蒙等等!”
符箓上亮起了极微弱的光,如同将熄的烛火一般闪烁着。
“璃月港的方向……我们赶紧过去,派蒙抓紧了。”荧一手揽住派蒙,另一手抓住符箓,风元素力萦绕全身,足尖点地,身影如一道流光般一闪而逝。
……
灌木丛被劈砍的响声很快就弱了下来,另一侧落叶被滚下的物体惊扰的声音瞬间如天上的明月一般惹眼,几道人影瞬间窜了过去。竹林对其他植物从不友好,林间空地除了落下的竹叶,就只有被砍竹人随手抛下的竹片,断口锋利,有几处残留着新鲜的血迹。出血量很大,月光下血迹分外鲜明,他们沿着血迹一路追踪。然而走到尽头时,却只发现一团沾满了血迹的细藤蔓。
另一边。
不知道是土坡的哪里几处藏起了锋利的竹片,如热刀切割黄油般破开了她的肌肤。
撕下来的布料尽力绑紧了出血口,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也许是她的力气太小,也许是布料不够长,努力到最后,温热的液体把皮肤和衣服黏在一起,风一吹,很快就冷了。她的力气却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沉。
凭着最后那一点清醒,她把手伸进了怀里,颤抖着拿出了那张原本躺在商队箱笼中的符箓,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疼痛和寒冷瞬间离她远去,但手脚却变得不听使唤,她如同上了岸的鲤鱼一般扑腾了好几下,才艰难地把自己从沾满血迹的落叶和泥土中拔了出来。
膝盖好难弯起来,她只好直着腿走,像那种上发条的枫丹玩具,一顿一顿很不流畅地走。
可是往哪走呢?
双眼发直的瑶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走,走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她昏暗的视野突然一亮,她看见一道青色的流星,贴着地面疾驰,卷起一路上枯败的落叶。
“瑶瑶!”荧抱住了她,慌乱地看着她发青的皮肤,额前的符箓,她身上没有丝毫活物的气息,但她依然艰难地开口闭口,似乎极力想要诉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原本被晃得脸色发白想要大吐特吐的派蒙也吓得把到喉头的反酸给咽下去了,飞来飞去却不知道做什么,瞪着眼睛干着急。
荧捏住瑶瑶头上的符箓,却不知道该不该扯下来,正想着把她抱回璃月港,瑶瑶却握住了她的手肘,手臂直挺挺地往下一扯,怀中的孩子瞬间恢复了点生气,鼻端嘴角溢着血,她却顾不得,竭尽全力从血沫子里挤出声音:“我跟着符箓找到了一个商队……箱子上有总务司的图标……箱子里……头上……符箓……”
“别说话,别说……我带你去璃月港找医生,”荧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平时像小火炉一样的孩子,现在冰块似的凉,“不怕,不怕,很快的,别睡……”
派蒙眼疾手快地拉住荧的手腕。
“我好困……好冷……”瑶瑶埋在荧温暖的怀抱里,血已经不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睡意,“我想妈妈……”
好像下雨了,可这雨怎么热热的,一滴一滴,落到了瑶瑶的脸上。
“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别睡,睡了就看不到了。”
“妈妈……”瑶瑶的声音越来越弱,细得好像一碰就断,“想妈妈炖的汤……热热的……妈妈……”她说着,突然精神点了,“想喝竹笋炖老鸭汤,还有轻策农家菜,蜜汁叉烧,松鼠鱼……妈妈我好冷……好困,好想睡……”
荧望了眼远处的璃月港,璃月港的灯火依然那么明亮,却那么遥远,怎么也跑不到,怀里的孩子却在一点点冷下去,她看着,绝望袭上心头。她停下脚步,垂下头,哽咽着开了口:“妈妈在这,妈妈抱着你呢……不哭……我们回家。”
瑶瑶的嘴张了又合,没有声音,但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眼角,沿着她的脸颊不住地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