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球]天问 第1章 第 1 章

连日的阴雨天气并没有给南方带来一丝凉意，细密的小雨反而把抚州的空气都凝结起来，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国家队在抚州的集训基地，在这样的雨幕中显得格外落寞。

郁闻提着行李箱在基地门口下车时，迎接他的就是这样一幅灰蒙蒙的景象。

来之前，省队的孙教练再三强调，国家队的徐穆虎教练钦点，让他参加这次的男双集训，这是他回到国家队的最好机会。

考虑到他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孙教练特地帮他买了最好的座位，以免他觉得不舒服。早上教练把他送到进站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既担心好不容易康复的郁闻扛不住高强度的训练，又害怕这样一个打球的好苗子被轻易埋没。

在他上高铁之前，孙教练故作轻松，一会儿嘱咐他别太拼，注意身体，一会儿又嘱咐他，一定要在这次集训把自己的水平完全地发挥出来。那副矛盾的样子，像是恨不得自己能跟着郁闻一起上火车参加这次的集训。

郁闻忍不住想笑，却又因为教练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到温暖.他反过来安慰教练，自己一定能在男双闯出名堂，成功回到国家队。

就这样，他孤身一人坐上了前往抚州的火车。

一路向南，郁闻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脑袋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充斥。男双的未来在哪里，自己未来能走多远？这些问题目前都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从羽毛球成为奥运项目以来，从来没有一对中国的男双选手闯入决赛，连上次拿到世锦赛冠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而他，刚刚做完心脏手术，就被连夜发配来了这里。男双能不能有他的一亩三分地，还真不好说，更别说站上人人向往的那个金字塔尖。

原本男单组的总教练徐穆虎，为了拯救生死关头的男双，毅然决然地答应了总教练的请求，六十岁的高龄调任男双组教练。一切从头开始，重建男双组。

目前在国家队效力的男双组成员，不论老少强弱，一律被拉到抚州集训基地，参与这次的训练。

郁闻忘不了临行前江川打趣的眼神，更忘不了那句“去了男双，你的职业生涯算是完了”。

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动摇，不是郁闻的风格。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也不会毅然决然地答应来抚州。

江川的话，如今反倒成为激励他前进的动力。

他不再在门口停驻，一边拉着行李箱往前走，一边从上衣口袋掏出自己的证件。

基地的门卫是个刚过五十的大爷，年年看着球队来这里训练，对签名报道的流程十分熟悉，他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和郁闻交谈了两句，就听到门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郁闻和大爷同时抬头看，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logo。

是国家队的成员们到了，领队是男双组的教练任明哲。

郁闻知道早晚要见面，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

与各省队输送来的选手不同，国家队的队员并不参与这次男双名额的拼抢，所以他们显得更为轻松。

任教练带着人朝着保安室走来，隔了老远就从窗户里看到了郁闻，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知道，凭借郁闻的实力，只要他的身体素质能抗住这两个月的训练，徐穆虎教练一定会把他带回国家队。

任明哲旁边的陈弓和唐旭也看到了保安室里的郁闻，俩人顿时兴奋起来，急匆匆的提溜着行李就冲了进去。

陈弓直接把行李箱扔到墙边，一个箭步就挂到了郁闻的身上：“好你小子！来参加集训怎么不告诉我们！”

唐旭也想凑上去，但是陈师兄的体重在那儿摆着，他怕自己再压上去，郁闻那身体承受不了，所以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两位师兄傻笑。

来之前，他们只知道除了国家队派出的这8个人外，从各省队又点了24个单打或双打的好手。

万万没想到，一年前退队的郁闻也来了。

大家都在一个球馆训练，哪怕主攻的项目不一样也相当熟悉，何况像郁闻这样极具“个人特色”的队友。

别人练一天，他只能练半天，别人练两组，他只能练一组，练多了就全身抽筋、缺氧、心跳过速。因为这事儿郁闻没少被教练批评，甚至升级到说他意志品质不坚定的程度。

要不是省队的教练觉得不对劲，带着他去医院给全身上下做了个详细的检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心脏有问题。

陈弓是郁闻的师兄，从郁闻被退回省队后，就隔三差五的给教练打电话询问郁闻的情况，所以郁闻做手术的事，很快他们都知道了。

过去这半年，大家偶尔谈起郁闻，都是替他可惜。原本前途无量的单打好手，如今只能在医院病房磋磨时光。

万万没想到，徐教练的名单上居然有他！

陈弓打心底替自己这个小师弟高兴！

郁闻时隔许久见到故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隔阂，就在陈弓这样自然而然的亲近中烟消云散。

他笑着和陈弓拥抱：“这不是为了给你们个惊喜吗？”

任明哲带着大部队挤进了这个并不宽敞的房间，笑着上来拍了拍郁闻的肩膀：“好好练，我们期待你的加入。”

另外一名江苏籍的队员辛奇胜，比陈弓年长两岁，显得更为稳重。他站在任明哲的旁边，笑着向郁闻点头，也表示自己的欢迎。

郁闻看着大家善意的眼神，觉得自己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冲劲。哪怕这里有千难万险，他也要拼一拼，闯一闯。

门卫大爷被这场面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合着这小伙子也是国家队的？可是他穿的不是国家队的衣服啊？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也没有多嘴问，笑呵呵地看着小伙子们签好名，就放他们进了基地。

年轻好啊，敢打敢拼，看起来就活力满满。

大家伙拉着箱子轰隆隆往里面走，陈弓的嘴却闲不住：“小郁可一定好好练，既然教练们选你进集训，那肯定是认可你的实力的。”

“必须的”。他听到陈师兄的安慰，笑着玩笑回应：“怎么也得和这群小孩打个平手。”

“你可别谦虚了”。陈弓说道：“你就算之前只能练我们一半的量，也没比我们差，何况一群还在省队的小孩。”

郁闻闻言轻笑一声，并没有接话。倒是一旁的陆嘉听着陈弓的话，忍不住和宋思明窃窃私语：“陈哥这话，给人整的都害怕。”

宋思明是八个人里性格最腼腆的那个，陆嘉靠近说话都让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陈师兄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

“哎哎哎，你俩又在嘀咕什么呢？我陈弓可是顺风耳。”陈弓故意装得严肃，他生得高，长得壮，耍起宝来有种别样的诙谐感。

陆嘉和宋思明忙闭上嘴巴，两双清澈的眼睛故作无辜地看向这位师兄：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几个人见此，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任明哲看着大家这样和谐，心里很是慰藉。

等大家说说笑笑的到宿舍安顿下来，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任明哲和大家交代了一下餐厅的具体位置，今晚的晚饭自行解决，就去找其他教练开会了。

明天早上六点半就正式开始训练，教练组要先做好准备工作。

陈弓和郁闻约着一起在食堂吃了个晚饭，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都是青草的香气，俩人回去也没什么事，就在基地里面边走边聊天，期间碰上不少来报道的队员，还帮忙指了几次路。

“阿天，可算是到了，我这老腰没交代在比赛场上，差点交代在高铁上！”

俩人逛到基地门口，就看到外面停的出租车上下来俩人，瘦小一点的边下车边哀嚎。

“这俩是......”陈弓看着来人有点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

郁闻倒是先把俩人认了出来：“今年全国锦标赛的男双亚军，秦天和丁凯康。”

当时郁闻刚从医院回到省队，电视直播的大赛一个没落下，他对这两位把国家队成员斩于马下的选手印象很深。

丁凯康主攻前半场，优势在巧，组织和调动能力强；秦天则人如其名，球风彪悍，左手持拍，杀球又快又重，后场的火力覆盖面很广。

“哦哦哦！”教练也迅速将面前的两人和记忆中的名字对上了号：“原来是让陆嘉和向韩昱翻车的那俩小子。”

说到这儿，任明哲不禁发笑：“得亏谢向阳不在，不然咱俩就等着听他唐僧念经吧。”

“他去年在颁奖典礼后台，可是把自己这俩师弟好一顿夸。”

谢向阳与秦天、丁凯康同样出身于粤队，两位师弟在全锦赛的表现，让谢向阳看到了自家省队的新鲜血液，乐得三天没合拢嘴。

两人之中，郁闻印象更深的反而是沉默寡言的秦天。

他虽然目前防守能力与国内的一线球员相比起来要差一些，但后场进攻已经非常具有美感和技巧性，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对自己这样擅长网前，且打球偏向组织和引导的球员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搭档选择。

何况，这人还是左手握拍，如果郁闻自己选的话，也更倾向于找一个惯用左手的搭档，这样两人在场上的轮转会更加舒服。

丁凯康和秦天一边说笑，一边从出租车的后备箱里取出自己的行李，一抬头就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往这边看。

他拉着行李箱往秦天旁边凑了凑：“前面那两个人，不会是在看我们吧？”

“好像是国家队的，左边那人像是陈弓，就是现在男双唯一排名世界前十的那个。”

秦天眼神好，一下就认出了两个人是谁，但他有些不确定：

“那个人，是郁闻？”

丁凯康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他一边小声问着，一边使劲往那边看：“你说单打的郁闻？他来这儿干嘛？”

羽毛球向来能兼项单打和双打的球员少，郁闻就是这其中为数不多的佼佼者，刚上国家队一年就升到了男单一队，随后又在男双的比赛中斩获不少成绩，他们这些省队的选手没少听他的名字。

秦天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路也没多远，俩人就算刻意磨蹭，走到他们面前也用不了一分钟。

丁凯康不指望搭档能比自己社牛，他鼓起勇气，率先向国家队的前辈们介绍自己：“前辈们好，我是粤队的丁凯康，这是我的队友秦天。”

陈弓看谁都像能够马上来国家队效力的宝，笑得那叫一个和蔼：“你们好，我是陈弓。”

丁凯康赶紧伸出手和他相握，感觉国家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冷。

等到了郁闻的时候，他独特的温润的声音在秦天耳边响起：“你好，我是郁闻。”

秦天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听到郁闻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带有姑苏人独有的温润。

正好郁闻和陈弓也溜达的差不多了，便领着两个小孩回了宿舍，还热心肠地通知了谢向阳，他的两个宝贝师弟已经到了。

丁凯康房门一关，背包都没来得及解，火速扑到了床上：“可把我累死了天儿！”

秦天把俩人的行李箱推到墙角，然后开始摘丁凯康的背包：“我看你刚刚不是挺开心的？”

“拉倒，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压力不要太大！”

丁凯康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幸亏谢师兄也来了。”

秦天将他的背包放在床头，然后打开自己的包开始收拾东西，明明比丁凯康还小两岁，做起事情来反倒更细致：“谢师兄很忙的，我们得多靠自己。”

“知道知道。”丁凯康敷衍地回了两声，他望着天花板，迟来的有些犹疑：“阿天，你说我们能顺利进国家队吗？”

和俩人年龄相当的选手里面，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升到了一队，这几乎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秦天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知道”。他抽出包里的球拍，转头拍了拍丁凯康的屁股：“但是我知道，如果不努力，肯定去不了。”

丁凯康哀嚎一声，一个鲤鱼打挺扑到秦天的背上，开始恶狠狠地摇晃他的身体：“你说得对！我们要努力训练，然后惊艳所有人！”

秦天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自己的背包，随之也恶作剧之心大起。他一个后仰，把没有防备的丁凯康摔到床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摔跤格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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