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李清照《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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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和我说,想派成蟜去打赵国的几座城,并推荐了樊於期为副将。成蟜还未成年,心智还不够成熟,怎能为将。我本想替成蟜推了这桩事,没想到成蟜因上次打韩国大胜而跃跃欲试,我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只好答应,又反复嘱托,才放他离开。我深知这是吕不韦的一个计,能不能平安归来,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也知道,临行前明月曾去找过樊於期,她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劝他的兄长要认清谁才是大秦的王,否则祸患无穷,但樊於期毫不在意,只让她放宽心,嘱咐她只要她能和我好好地过日子他便放心了。樊於期是吃准了我对明月的感情,断不会因他的错误而动明月,却不知他的所作所为无论造成了什么后果,都已成了压在明月身上的重担,更成了我们两人之间的隔阂。
成蟜叛乱后,我喝得大醉,恍惚间对她说了好多话。我从小就没什么亲人,对成蟜百般爱护,他的死讯远比他的背叛让我觉得难过,从今往后我便再没有手足了,我恨自己的无能,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无法保护。或许这便是为王者吧,注定要成为孤家寡人。我感觉到她的眼泪滴到了我的手上,听到了她的叹气声,她也在为我难过吗。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发现她已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温温的。我忽然想起她还怀着身孕,便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榻上,却还是把她惊醒了。
“王上的床榻我怎能随便睡?”她有些不好意思,欲起身。
我按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道:“别担心,明月以前天天睡这,寡人也没说什么,况且你现在怀着身孕,寡人要是连一个床榻也不舍的给,也不配做父亲和丈夫了不是?”我是感激她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被人守护的滋味了。
她掩嘴一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也许是女儿呢?”
我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寡人就是知道,一定是个儿子!”
她也曾问过徐福关于那次招魂的细节,真的没有找错人吗。徐福和她解释,阴阳卜卦是不会出错的,她的确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她要我教她识字,我搬来一堆法律条文,声称秦国的孩子都是学这些认字的。她说才不要看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她要读诗读诸子言。
我们有的时候分榻而睡,有时候会睡在一起,她也从不会等我回来一同睡。他却会在她睡着后偷偷亲吻她的额头,她的脸,甚至嘴唇。
她睡觉极不老实,夜里我又被她的胳膊砸醒,看到她不自觉地向我方向靠了靠,好像是作了什么美梦。我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低下头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没想到这一下却把她亲醒了,她的脸刷地红透,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王上要——做什么?”
我跟着起身,笑了一声道:“你不记得了,是你先抱住我的!”
“我——我怎么会?”她羞得脸要埋在膝盖里了。
“没关系,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把她拉入怀里,她挣扎了两下发现不成便放弃了。我尝试地把脸贴过去,她竟然没有躲,我吻着她,她竟扶着我的手臂竟然也在吻我。我想,哼,女人,就是嘴硬。在我尝试把舌头探入她的口腔时,她却把我推开了。
我感觉到了她的忐忑:“很害怕吗?”
她低着头解释道:“不是害怕,只是紧张,我还从未与男人如此亲密地接触!”
“没关系,今后这些事寡人会教给你,你听我的就好!”我逗着她说。
她呆呆地嗯了一声,迅速低下头,低声道:“王上又占我便宜,我都喘不上气了。”
“若是我说,我并不满意呢?”我凑到她身边轻声道,“天亮了,我要走了,你可以再睡一会。”
她拉住我的手臂问道:“天才刚亮,这么早的嘛?”
“怎么,舍不得我?”我一笑,自顾自地更衣离开。
【我摸摸嘴唇,上面还有他的余温。这是我的初吻,竟就这样给了出去,回味起来还有些甜蜜。
嬴政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我的字丑,实在太嫌弃便亲自来教。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我写,正好写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一句。我靠在她身上,举着布帛道:“真的不好看吗?”
“你说,我们的孩子就叫‘扶苏’如何?”他问。
或许是因为对这些名字的敏感,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不好,我不喜欢。”
“为何?”嬴政有些疑惑,这可是他翻遍《诗经》煞费苦心挑出来的最美的名字。
“喂,你儿子踢我,他说他不要这个名字!”我把写着诗句的布帛扔在一边。
嬴政立刻附身下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捏了捏我的鼻子道:“我看不是儿子踢你,而是你在骗我。”
我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时情难自已。我推着他躺下,俯着身子主动地亲他。他扶着我的肩问道:“你不怕寡人了?”
“也怕!”我想了想,“但是王上亲我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你是上瘾了吗,明月?”他盯得我直发毛。
“我才没有!”我想就算上瘾也不能承认,这以后就更不可能离开了,“生孩子这么辛苦,我可不要再来一次!”
他坐起身在我耳边道:“寡人可是上瘾了,寡人想和你有很多孩子!”
这时门外内侍说李斯寻嬴政去议事,他起身把我抱回到榻上道:“他们在找我,你歇一会。”
我有些不舍,搂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王上也喜欢吗?”
“这可不够!”他扶着我的颈,吻了一下我的唇道:“等我回来再向你讨!”】
我回来时已很晚了,她早已睡着。看她日渐消瘦的身影,既心疼又担忧。这两个月,她孕吐十分厉害,总说这里食物寡淡得很,没什么胃口。我请来各国的庖厨变着花样做,可她还是吃不了多少,就算勉强吃一些,也会吐掉。我依旧睡在她的身边,却觉得脖子痒痒的,是她在摩挲我的喉结,于是捉住她的手问:“你是不是动心了?”
“我才没有!”她忙把手抽出来,“我只是想知道王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说你很了解寡人么?”我戏谑地看她。
她想了想道:“或许那并不是完整的你。”
我摸摸她的脸问:“晚膳又没用吗?”
“吃了一些!”她起身说,“王上不必为我担心了,我不会饿到自己,也不会饿到孩子的!有王上护着,比什么美食都强,我什么都不怕!”
我也跟着起身,抱住她道:“既然吃不下那些,那这个如何?”说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王上真坏,总是趁机占我的便宜。”她红了脸。
“你不是说你喜欢这个么?”我抬起她的下巴道。
“是啊,我喜欢。”她说着又主动吻上他的唇。我抱紧了她,任她把手伸进衣服,抚上我的腰身和脊背。
我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别急,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想要多少寡人都可以你,寡人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满意,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
“王上不许引诱我,还是去那边睡吧!”她一脚把我踹了下去,我很确定,她已经上瘾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的心理防线就会塌掉的。
过了几个月,太后为嫪毐请封长信侯,我虽极度不愿,但还是答应了。一来可以借嫪毐势大牵制吕不韦,二来以爵位让嫪毐放松警惕。不但如此,我还亲自去了嫪毐庆贺封侯的宴会。一路上我就察觉到她的不安,便安抚她说嫪毐眼下还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明月却抢先一步饮下了嫪毐敬的酒。我知道她是想为我做些什么,她想向我证明她不是无用的人。
果然不出所料,嫪毐埋伏了杀手,好在我带了足够的护卫,当场拿下了那些刺客,嫪毐只说这些人是吕不韦派来杀他的。我没有过多追究,只是让李斯把那些刺客带到廷尉府审问。
回到马车上她就呕了一口血,黑色的,他们果然下了毒。
我扶着她,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把事先准备好的解药灌到她的嘴里,让她枕在我的腿上休息。
一路上,她都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腹中一阵阵绞痛已让她无法安定下来:“王上——好疼——”
我低头一看,她已面色苍白,浑身冷汗,身下已被染红了一片。她一直捂着肚子,莫不是孩子——“明月——你撑着点!”
忽然,车子一颠,鲜血又从她口中涌出,淌在我的手上,那颜色刺得我的心生生地疼。
“王上,我是不是要死了?”她不停地问我,可我怎会让她就这样死去呢。
医官说,这毒已深入脏腑,解药也只能暂时缓毒性的发作,只是可惜那孩子已经成形,是个男胎,保不住了,而且就算她能够死里逃生,也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尽管如此,我还是吩咐医官要尽力保住她的性命,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次经历,只希望她能快些醒来。
她已昏迷了几日了,夜半时分,我昏昏沉沉地睡着,并未意识到她的醒来。睡梦中,我感觉到有人在轻抚上我的脸庞,便睁开眼睛,正对上她的眼神。见我醒了,她立即收回了目光,她憔悴的神情下透出些许的羞赧。她说自来到这里,还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我,她从未想过我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是如此了解我的志向,知道我的野心,我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她更懂我的女人了,可她对我的感情又了解几分呢。
“你——为何要饮下那杯毒酒?”我端着药喂她。
“对不起,王上——我没有保护好你们的孩子——我——”她低着头,哽咽着对我道歉,语气中尽是愧疚与自责。
“你是不是想以性命作赌,除掉这个孩子,就此脱身?”我质问道。
“我没有,不是有意的,你听我说!”她欲解释。
我打断她,甩开她:“寡人不要听!你太狠了!”
“我确实想走,但我既然答应了王上,就不会食言。”她解释道,“这孩子长在我的身体里,失去他我也会疼,只是在我心中你比他重要得多,我不能让他们伤害到你!”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还是想要逃离寡人找的理由?你让寡人在乎你牵挂你——爱上你为你心碎,然后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你把寡人当什么?”我把药碗摔在案上,吓得她一阵心惊。
她盯着我淡淡道:“是——我不信王上,我不信帝王的感情是纯粹的,我不信王上的爱是持久的,我也不是樊明月,可以不计前嫌地为王上付出。我只是我,我的名字叫齐冀,而王上没有我依然是王上。”
嬴政轻笑道:“好——很好——这下终于如了你的意,再休息几日,你便出宫吧,再也不要回来。”
“我知道我没有保护好王上的孩子,今后也无法生育,在王上眼中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她不服气,他怎能这样想她呢。
“是,寡人不要你了,齐冀。”我起身冷冷道,“你现在没有武功,也不能生育,对寡人来说就是个累赘,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寡人身边?”
“那樊明月呢?”她问,“我相信若是她在也会做同样的选择,王上也会如此处置她吗?王上有爱过她吗,还是只把她当做发泄**的工具?”
我止住脚步道:“是,寡人从来没有爱过她,也从来没有爱过你,而你——也不配提她,若非你顶着她的脸,我早就了问你欺君之罪!”
我知道她哭了一晚上,可我的心也在流泪,若非万不得已,我又怎舍得让她离开我呢。她本以为对我表明了心意会换得更好的未来,却没想到我竟如此绝情地就将她抛弃。当年的樊明月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底,我竟毫无察觉,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但此时此刻,即便我明白了她的心意,她也不能再留在我的身边。
【出宫那天嬴政没有露面,但他也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一路上齐冀一直在哭,樊於期安慰她,劝她不要太在意,这时她才体会到樊於期作为兄长的作用,他也一直在用各种办法保护妹妹。还说等她身体痊愈,会再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的。
“不——我不要嫁人!”她拒绝。
“怎么,你还惦记王上?我早就说过你们这段感情是没有办法长久的。历来君心难测,他现在恨极了你,这也是我不想让你进宫的原因。”樊於期解释道。
她擦擦眼泪道:“不——我要离开他,离开这,离开咸阳,离开秦国。”
“你在说什么?”樊於期不理解,“你不是早就把传验符交给王上了吗,你走不了的。况且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毫无自保能力,你又能到哪去?”
“呵!”齐冀冷笑一声,想樊明月对他还真是真爱,竟然把一切都交给了他,“我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他眼前。”
一个月后,她的身子渐渐好了,脸上也多了很多笑容。齐冀央求樊於期重新教她骑马教她一些防身之术,虽然短期之内她不可能像樊明月一样拥有上乘的功夫,但她再也不想再被他看做是无用之人,她不想再成为他人的累赘。
前往雍城行冠礼之前,樊於期对嬴政说,她想拿回自己的传验符。嬴政有些慌,难道她想走吗,也的确自己那样伤她的心,她想要就此逃离也无可厚非,这也确实是个好机会。最终,嬴政还是拒绝了樊於期的请求,还让给她带了一封信,嘱咐她一切小心,必要时见机行事。
“那时我为了他差点送了命,他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现在又要让我帮忙,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可笑吗?”齐冀丝毫不客气地推开蒙恬。
无论蒙恬怎样费心与她解释,换来的却只是她的冷笑,她很绝望地把自己看作一个笑话,她也不相信我对她的用心。
“你是他的臣下,自然要为他辩白,而我也不该被他所谓的感情迷惑!”她笑着说,“不过你放心——虽然此行危机重重,他仍然会如愿的,而我也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蒙恬知道她已经答应了,向她深深一礼后转身告辞。
“蒙恬!”她叫住蒙恬道:“嫪毐会借王上冠礼之机,矫王御玺及太后玺攻蕲年宫,你们要小心些。”
当蒙恬把这些转述给嬴政时,他又是一惊,她又怎么会知道嫪毐的计划呢,她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尝试转换一下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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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外·惊梦:争渡争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