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不见兮心之伤,余之思兮曷云其忘。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望。非天人君之相和兮,谁逍遥以徜徉。——陈深《我思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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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发掘最重要的就是享堂遗迹和后山的那个墓群。”
“按照地层判断,享堂遗址在不同朝代均经过修缮,后来毁于战火。在秦汉地层中发现一把古剑。在基址以下曾经建有地宫,地宫内存放大量诸子百家的书简,应与秦始皇时期焚书事件有关。地宫在被毁之前并不是封闭的,而是历朝历代不断有抄录好的书籍藏与此,但被毁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在地宫中发现漆木匣,匣中存有三块玉石碎片,通体红色,可拼合,应是某一完整玉饰上的一部分,上雕龙纹,是明显的西周风格。”
“墓群位于整个庭院遗址的外围,墓葬年代从战国时期持续到秦末,从随葬器物和葬式来看,该墓地的葬俗并非只有一种,该处应是来自不同地区的人聚居之地,多数墓葬中都随葬有竹简。其中最大的一座墓分多层堆积,上层并没有棺椁以及尸骨朽烂的痕迹,说明墓主人遗骨应并未葬在此处。随葬的青铜剑及服饰均放置在漆木盒内,保存较好,服饰盒中还放置有一组玉佩,应为西周贵族所佩戴。除此之外并未发现任何显示墓主身份的物品。墓室以下的空间里,内出土有一些残破竹简,金属或漆质箱箧,摆放整齐,其内存放又埋藏着大量竹简,应是由早到晚不同时间存入的。有一些竹简散乱在墓室内,有被火烧的痕迹,应是被烧后随葬入墓的。上面的字已经无法辨识了。根据地层堆积情况和出土遗物大致可知,这座墓应是建于战国早期,到汉初这个墓才被封上。随葬的青铜剑,造型古朴,测年数据显示为春秋末期制造。”
公元二十一世纪,徐福镇,桑海战国秦汉考古学术研讨会现场,齐冀正在台上做着最后的总结发言,外面大雨倾盆,因为会议即将结束,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忽然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巨响,雷声滚滚而来,会议室却静的出奇,像是只有她一个人,竟然也没有人大声组织撤离。
齐冀醒来的时候,自己仍站在讲台上,会议室仍旧一片漆黑,只有窗帘一角被风吹开,透进来些许光芒,光芒中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头戴冠冕,看样子像是古代的帝王,台下的人都不见了,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齐冀看了看静止的台下,又看了看身边的古人,问:“我的老师和同学们呢?你又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徐福让寡人来找半年前去过骊山的人,刚刚那些人为何不怕寡人?”那人说,他虽站在光芒中,齐冀却看不清他的脸。
“怕你?你有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齐冀撇了撇嘴,“还有拜托你穿越之前做点功课好不好,现在是现代,没有王,也没有皇帝,不过你来到这,还确实就是个孤家寡人!”
她打量了古人两圈,“喂,你还回去不?你这身衣服不错,剑也不错,留给我们研究研究吧!”
古人抢回剑将齐冀推在地上:“真是无礼!寡人现在还没死,怎么感应得到?”
“你凶什么?这里是我的地盘,到时候有事你得求我懂不懂,孤家寡人?!”战秦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
“寡人问你,你是不是有一把剑?”他依旧不客气。
她双臂插在胸前,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剑,我是挖到过两把,不过那不是我的,是国家的,所以现在不在这!”
“太阿!”古人指着屏幕上的幻灯片说,“是寡人赐给伏念的佩剑!”
齐冀看了看幻灯片上的照片,这把剑是出土于那处享堂遗迹中,又问了一遍:“你说这把剑叫太阿?”
“太阿乃欧冶子、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打造,出炉时天时、地利、人和三元归一,剑未成而剑气已存于天地之间,所以当年天下第一相剑师风胡子此剑列剑谱为第三。此剑大巧不工、端凝沉雄,非眼力、见识和胸襟得兼者难窥其妙。是一把真正的威道之剑,只有内心之威才能激发出太阿的剑气之威。”
“《越绝外传·记宝剑》中说:欲知太阿,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齐冀做思考状,“看来我还是得再仔细看看!”
“走!”古人拉起齐冀的手,“跟我回咸阳”!
“我才不去!我对西安有阴影!”齐冀挣开古人的手,“啊不对,我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回到两千多年前的咸阳?那么远,怎么走?”
“寡人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那边自有人接应!”古人说道。
“穿越啊,肯定很好玩!”齐冀在一旁神游,已经开始想象回到两千年前要;去看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古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在想,我对两千多年前的咸阳真确实很好奇,如果成功了,你可得好好带我玩玩,不过——”齐冀好奇之与还是有些担忧。
“不过什么?”古人想这人怎么这么事儿多。
齐冀噘噘嘴:“你别哪天一生气把我杀了就行,我还没活够,我还要回来呢!”
穿过漫长的时光黑洞,她被一个古人一手拽回了两千年前。
其实自从挖到那个墓,挖到那把剑开始,她就开始做奇怪的梦,加上那时妈妈催婚催的紧,她的精神压力也很大。在梦中,她带了一束花一壶酒,摆在骊山陵园的墓碑前,自己却靠在一旁的树下,她不想去想现世生活带来的烦忧,只想享受这片刻的放松,还好丽山园没有多少游客足够安静,在那里她遇到了自称是“蒙恬”的“兵马俑”,她和这个陌生人说了很多话,讲了很多苦闷的事。在蒙恬眼中,她虽穿着奇装异服,眼神却也清澈明亮,如果她不说,他完全想象不到她已经三十岁了,而这个年龄的她竟然还没有成婚。说她太累了,只想一个人过没有负担的日子,还有很多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要去做,不想被婚姻所牵绊。蒙恬不懂,但只要听着就好。她知道他是秦国人,她说“兵马俑”都长这样。她说她从始皇陵来,蒙恬不知道始皇陵是什么地方,但说起骊山他就懂了,那是王上为自己选择的百年之地。她又问他,你认识嬴政是不是,他说当然,他是大秦的王。她对他说:“不然你带我去秦国看看吧!”
“当然可以!”蒙恬一口答应,可还没拉到她的手,梦就已经醒了。醒来以后,蒙恬发现她并没有在自己家里,难道没拉到她的手就把她传送到别的地方了?于是他马上出门去寻找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孩,一连找了好几天,也都没有找到。直到有一天,王上与他们一起去骊山打猎,却遇到袭击,是明月为他挡了那一箭。就当我们都以为她救不回来的时候,徐福说他可以使用阴阳家的招魂术,救她一命。终于她醒了过来,她说她便是我在梦中遇到的那个姑娘。
“来电了,来电了!”在众人都在欢呼的时候,小颜扶起了莫名其妙晕倒在地上的齐冀。
齐冀睁开眼睛,屋内灯光昏暗,床头趴着一个人,握着她的手。“这是哪?好疼——”她试图起身,可身上似乎有伤,引得钻心地疼。
床边的人被她惊醒,迅速握紧了她的手道:“明月——你终于醒了!”
她挣开他紧握的手,迅速躲到角落里,用恐惧的神情打量他:“你是谁?这是哪?”
尽管如此,嬴政还是很高兴地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活过来了,连医官都说这种伤势能活过来是奇迹,看来徐福所言招魂之术非虚。但让他难过的是,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所有人,忘记了所有过往,忘记了她的武功,或许这就是对他的惩罚吧。她就那样躲在墙角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医官说她或是受了惊吓,或许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齐冀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蒙恬来给明月送药,看她还是躲在角落里,便问道:“明月,你真的不认识我们了吗?”
齐冀小心翼翼地接过药道:“我认识你,你是蒙恬对不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在始皇陵见的面,这里就是秦国?”
“是你?”蒙恬大惊,他没想到她在梦中见到的女孩子竟然就是樊明月,这与她在梦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齐冀点点头: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的,你带我离开这好不好?”
“我——”蒙恬有些犹豫,“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齐冀问,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那个人,难道是——秦王政?”
“是——那是王上!”蒙恬点头,“而且医官已经诊断过了,你腹中已怀有王上的血脉,所以王上才一定要救回你!”
什么?她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头一次穿越就要扮演一个孕妇还要喜当妈。“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孩子?”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这是王上的第一个孩子!”蒙恬解释说。
不会吧,难道肚子里的这个是扶苏?也太倒霉了吧,她要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岂不是要对他负责。正因为知道扶苏的结局,所以她才不想趟这浑水。齐冀摆摆手:“好——我不为难你,那你总能告诉我,我是谁?”
“你的名字是樊明月,是郎中令樊於期的妹妹。而你是王上的贴身护卫,也是他的——他的——”听蒙恬如此说,她大概弄明白了这里的人物关系。
“好了,不必说了,我明白了!”齐冀打断他,“樊於期还有妹妹,我怎么不知道?”她一脸狐疑地嘟囔着,从前无论是史书上还是故事中都未有过这样的记载。原来这个樊明月是嬴政的小情人啊,还怀了孕,这可难办了。
由于她就一直躲着,医官也没办法给她上药,还不如昏迷的时候呢。因为她在这里只认识蒙恬,嬴政便要蒙恬去照顾她,陪她说说话,劝她先把身子养好。
蒙恬还告诉她,樊明月本来是与他定了亲的,只是王上先一步要了她,这门亲事也只能作废,樊家和蒙家都不能再说什么。
“那你们有没有问过她想要嫁给谁,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齐冀好奇地问。
提到这事,蒙恬有些难过:“是——她进宫前和我说过,她是为了能到王上身边才去求了吕相,我只能祝福她同样能得到王上的喜爱。”原来不仅现代的姑娘们喜欢嬴政,古代也有追他的,可为了追他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她倒也不太理解。
“你的伤还没好,药一定要喝,你还需要什么,我拿给你!”蒙恬每天都来给她送药,她也不再戒备,乖乖喝下去,恢复得倒也很快,只是医官说,这伤多半会落下病根,要时刻注意。
突然有一天蒙恬问她:“明月,你还是很喜欢王上吗?”
“嗯——”齐冀颔首,“对不起——或许我就是因为他才来到这个地方的,骊山皇陵中所葬之人便是当今王上,他后来一统天下,被称为始皇帝,所以我才会从骊山来。我——很仰慕他,总想着有一天他能出现在我身边,或者我能去到他身边。你呢,还是很喜欢樊明月吗?”
蒙恬愕然,她竟如此坦白,他曾喜欢的梦中的女子,竟就这样来到她的身边,无论她是为谁而来,无论她心中爱着谁,他都想让她明白他的心意。“我们都是军中长大的孩子,那门亲事是祖父定下的,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明月她从小便不服输,她说她要嫁就嫁天下最伟大的人。后来,她进了宫,又被王上临幸。我却遇见了你,我总想着你若是真的来了这里,我便要娶你做我的妻子,只是没想到,你与明月竟然——或许我们注定是无缘的!”
齐冀随着嬴政的队伍一同回了咸阳,一路上,她都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风景。他一接近她,她便本能地躲开。嬴政有些担忧,她是真的忘了我吗。
马车停在咸阳宫门口,嬴政伸出手想接她下来,她却没有把手搭上去,扶着栏杆自己跳了下来,仰头看着雄伟的宫殿,内心感慨道:“这就是咸阳宫吗,可真漂亮,这么好的地方最后毁于战火,真是可惜了!”
齐冀走得很快,对一切都很陌生,每到一个地方会很激动,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嬴政跟在后面,笑着看着她,可到了寝宫,她又恢复了矜持的样子,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他想要靠近她,向前一步问道:“你——累不累,是否口渴?”
齐冀仍然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两步,到了窗边,悄悄抬起眼问道:“你真的是始皇——啊不——秦王政吗!”
“是,寡人便是秦王政!”嬴政柔声答道。
齐冀有些好奇,终于抬起头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想起半年前去骊山陵的时候,因为队伍走得急,她都没来得及去看那个雕像,遗憾极了。怎能想到,此时此刻,本尊竟就站在眼前,不是雕像,而是有温度的人。“我可以抱抱你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便他拉入了怀中。拥抱到嬴政的时候,竟有一种小粉丝拥抱到男神的感觉。
“何时变得这样矜持了,从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嬴政收了收怀抱,“明月,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寡人的,这些日子你不跟我说话,真是吓坏我了!”
“啊?!”齐冀一愣,蒙恬跟她说过樊明月和嬴政的关系,再这样抱下去岂不是会**,于是迅速挣出了他的怀抱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可是徐福说过,明月不会死,她会重生的!”嬴政上前一步,恳求道,“寡人不会接错人,明月——我们重新开始,寡人会待你好的!”
“可我——”齐冀看嬴政如此笃定和诚恳的样子,竟有些不忍心去否认,“我不是樊明月,请王上也不要再把我当做她了!”
嬴政有些不耐烦,把她按在墙上:“寡人不管,无论你是谁,进了寡人的寝宫,便是寡人的人了!”说着便要来吻她。
她用尽力气推开他道:“你的孩子可还在我肚子里,王上要是还想要他就手脚老实一些。”
他终于放开她,有些泄气地坐在地上:“为何拒绝寡人?”这也是他那时想问明月的问题。
齐冀松了一口气道:“因为那样,王上会看轻我,我也会看轻王上。在我心里王上一直是高大的如英雄一般的人物,我不想看轻王上,也不想王上看轻我。”她理了理衣服,也坐在地上,手支在下巴上,“我只是希望我是因为真心喜欢王上才和王上在一起的,而不是被王上权势威逼屈从。”
当年她也是这般想吗,可他的所做作为却打破了她的梦。
齐冀歪头看着嬴政,有些忧伤,在她的认知里,始皇帝有着前无古人的成就,却高高在上,藐视着众生。他的一生无法用简单的词句去概括,但作为一个人来讲,他也可怜又孤独,爱他,会很辛苦的吧。
“那王上可有喜欢的姑娘?”她忽然问。
“当然有!”嬴政转头看看她,能看出她对我的事十分好奇。
“王上可否跟我讲讲她,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她又问。
嬴政回忆着和明月的一点一滴,想起了她刚进宫时的样子。
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两个番外放上来,因为里面会有些令人不适的内容。
其实这个番外原本是三个不同经历的故事。第一个故事是在桑海作报告遇到嬴政,时间线是大概明月去韩国的时候。第二个故事是因为催婚去丽山园散心,遇到蒙恬。第三个故事则不是穿越,是假设樊明月本身就是古代人,而且圆了吕不韦想让女主当樊於期妹妹的想法。合并之后,总结起来就是古今两个“追星女”与偶像共同生活的故事,实际上都是阴阳家为嬴政造的一场梦,梦中有他期望的明月的样子。待齐冀梦醒,故事也就结束了,在现实世界中,也会有一个梦想中的他出现在她身旁。最后感叹一句,我对不起蒙恬,他真是大冤种,无论在哪个故事里,他都是最可怜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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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外·惊梦:我思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