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咚的一声,一本落满灰尘的大开本掉到了地上。
“吓死我了,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啊?”
千代一只手捂着心口,弯腰捡起书站起来,皱眉道。
“当年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暗杀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已经忘了?”
胧双手环胸侧身靠着门框,低垂的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东西上。
“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找书。”
千代叹了口气,抬手拂去书上的灰尘。
“我在找这里有没有《爸爸突然性情大变怎么办》、《亲子关系修复指南》和《如何唤醒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之类的书。果然没有啊——”
这里是寺庙的藏经阁,如今已经被解除禁足命令、重新获得小范围行动自由的千代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结果花了一个下午还是一无所获。
哎,人类对精神分裂的研究还是太落后了。
她转头看向门口脸都黑了的人,一脸担忧道。
“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
虚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奈落大本营里,所以每当他出远门回来的时候,她都会拉着他出去散散步。
“禁足简直快把我闷死了,你在的话我也不敢跑,这样子你总能安心了吧?”
而对方总是冷着一张脸。
(虽然在人前一直戴着鸦天狗面具让人看不清真容,但她相信那副面具底下一定是嘲讽的表情。)
然后不置可否地无视她。
没关系,她可不会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
于是她提起裙摆,噌噌噌地跟了上去。
“我们去看枫叶吧,呐?这个季节正是赏枫叶的好时候。让你带我去清水寺可能有点勉强,但后山的枫叶正好红了,可以做下平替。”
“无聊。”
“还是说你不喜欢落叶这种伤感的东西?也是,触景伤情,反而容易抑郁。那你喜不喜欢花?要说这个季节还开着的花的话——”
沿着檐廊走到尽头,拐过弯就是虚的起居室,她话刚说到一半,视线就落在了远处院子外的篱笆上。
稀疏的竹篱上爬满了白色的铁线莲。
“......虚?”
她犹疑着收回视线,那个人终于回过头来,露出那双比平时还要猩红的瞳孔。
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滴下血来。
“你可知道,松阳为什么喜欢铁线莲?”
虚摘下面具,薄唇轻启,勾起冰凉的弧度。
【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他犯下了自己都无法饶恕的罪孽,是我帮他结束了痛苦,亲手抹杀了他的存在。你应该感谢我,并且放弃你脑子里那种愚蠢的念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虚。”
千代双手攥紧了拳,含泪的绿瞳像沾了露水的翡翠一样,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的吧?把我的血全部放光,或者……或者把我身上属于你的一切全部收回……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做得到的吧?”
错过了他眼神里细微的变化,她低下头,断了线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打在透着青色血管的白皙手背上。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们可以在我的监督下使用她的血,但是,与之相对的——】
【我要她的所有权。】
虚垂下眼眸注视着她,沉默两秒后,转身离去。
“无聊的话,可以去后山。”
……
“松阳已经死了,你还是放弃吧。”
一道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她转头看去,胧正盯着木地板上的纹路,像是在和它对话。
“是我背叛了他,所以这件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你要恨就恨——”
“爹地和我说过,是因为一个小男孩,他才有了想要开私塾的想法。那个人,不是小银。”
谈起往事,千代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温柔的笑意。
“他说,在当时那种环境下,那个小男孩如果再不离开,他这辈子就废了,所以他才动了想要带他走的念头。他想要教他读书写字,想要教他一些别的东西,然后那个小男孩对他说,他可以办私塾——”
她第一次在胧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可惜后来他们走散了。爹地一直保留着为他准备的课本,还说他是他的开门弟子。不管相隔多远,他们终有一天还会再相见的。”
啪嗒。啪嗒。
眼泪落到地板上,润湿了干枯的缝隙。
千代走了过去,托起他的右手,指尖划过掌心密密麻麻的疤。
“他们最后见到面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无声的眼泪。
“那就好。”千代微微一笑,“看来那两个人都心愿已了。”
“你不恨我?”
胧抬眼看着她,发红的眼眶下是深深的阴影。
“我当然恨你,恨你夺走了我的父亲,夺走了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她放下他伤痕累累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但我也要谢谢你,把他送到我身边。”
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才有了吉田松阳,才有了我后来的人生。
“谢谢你,胧。”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左肩胛骨处,低声道。
“我想,他也会这么说的。”
……
***
又一个平静无风的秋日午后,千代半个身子挂在木桥的扶手上,将手里的白面馒头搓成小球往水里扔。
天照院奈落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喂喂寺庙里的鱼已经成为了她每天的固定项目。
咚。
随着水面上泛起的涟漪,体型硕大的金红鲤鱼一下子蜂拥而上,将大自然的馈赠吞食殆尽。
“施主已经几日没来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千代回过头,一个身穿僧袍的老者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真是的,这里的人一个两个走路都没有声音。
正常情况下,她能够感觉到来自背后的杀气。但是胧很会隐藏,而眼前这个老头,则是根本没有杀气。
“因为前几天抽完血有些犯困,就连着睡了两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这里的鱼吃得实在是太好了,应该饿两顿,让它们也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那施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一阵沉默。
“只是闲得无聊,在等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回家罢了。”
目前虚已经撕毁条约,控制住了天道众的身体,让他们处于渐渐腐烂的状态。这次去往宇宙,也是为了利用春雨的力量夺取各星球阿尔塔纳的控制权,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发动暴乱。
她将剩下的一点馒头分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转过身来。
“老爷子,我很抱歉,地球大概是真的没救了,你应该也活不到100岁了。”
老人不怒反笑。
“施主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翻遍所有的书也找不到能阻止那个人的办法。他一心求死,要拉整个地球陪葬。”
是的,虚不想活了。
让所有星球联合起来,利用阿尔塔纳向地球发动进攻,整个地球毫无疑问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而那根千百年来连接着他的生命线,也将就此断裂。
不死止血即将成为传说。
“老衲认为,事在人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注定的命运,有的,只有因缘。”
“没想到你还是个乐观的老头......”
“活了这么长时间,总会看淡一些东西,但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事物……施主可知道‘灵力’?”
“灵力?”千代疑惑地皱了皱眉。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些被天选中的人能感知到常人感知不到的东西,比如巫女、阴阳师和神女,我们称这些人所拥有的力量为‘灵力’。”
老和尚轻轻说道,眼尾的皱纹堆积得更深了。
“当从外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时候,不妨问问自己的内心。”
“......”
千代默了一下。
“老爷子,生的对立面只有死吗?除了死,没有别的选择吗?”
她慢慢攥紧了胸口的衣襟。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希望那个人能活下去……就算他再也不是爹地,再也不会变回松阳,我也还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除了一同毁灭,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
长达千年的生命,必须有终结的那一天吗?
“你会找到答案的,孩子。”
老和尚抬起挂着佛珠的手掌,微微行了一礼,再次睁开眼时,视线扫过她挂在脖子上的吊坠。
“但是,一定要小心——”
***
“‘因为强大的力量,往往会招致灾祸。’这话是什么意思?”
临睡前,千代手指摩挲着胸前月牙形的玉坠,自言自语道。
这是虚这次临行前给她的,说是能在天照院奈落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让她不要离身。
但因为硌得慌,她每次睡觉前都会拿下来。
“唔……”
窗外传来的翅膀扑扇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起右手,银子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小臂上。
“他怎么说?”
“银发糖分控让你乖乖等着!笨蛋!”
“……你是不是偷偷夹带私货啊?他真骂我笨蛋?”
嘶……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摸了摸银子光滑的鸟喙。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咚咚。
“谁?”
室内微弱的烛光隐约映照出门外跪着的人影,那人开口时,千代眉头微微一蹙。
“在下来给您送汤药,是用于补血的。”
“进来。”
木碗里深褐色的液体轻轻摇晃着,室内一下子溢满了苦涩的药味。
“放在那吧。”
“请您现在就服用,效果最佳。”
正要摘掉脖子里的挂坠的千代看着眼前这个额头都贴到地面上的人,没有说话。
下一秒,她松开掌心的挂坠,拿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样可以了吗?”
“是,请您早些休息。”
那人端着托盘退出门外时,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好多不一样的声音一下子涌入大脑——
踩过地板的脚步声,刀剑出鞘的刮擦声和屋内银子焦急的叫声。
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的,是刚刚那个陌生的声音。
【带走。】
她陷入了梦乡。
等老虚回来,天道众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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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魂圈真的好冷T T每天都没什么人
写到这里有信心20章完结了,所以请不要养肥我,想要收评论和收藏(抱大腿暴风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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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要随便喝陌生人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