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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色真美啊，还能看到傻子在天上飞。”
被麻绳绑着吊在树上的高杉晋助扭了扭腰想要转身，但由于向心力不允许只能遗憾作罢。他退而求其次，别过脸去恹恹道。
“不关你的事，快回家去。”
“这样啊，我可是听说某人已经被家里禁足禁食了两天才特意来问问今晚要不要到私塾吃晚饭的。”
围墙外，小女孩双手环胸作出要打道回府的样子，边转身边刻意拉长尾调。
“难得爹地今天亲自下厨做了蛋包饭的说——”
“我吃。”
话语先意识一步脱口而出，高杉后知后觉地抿了抿唇，干巴巴地移开视线。
“......你先放我下来。”
......
喧闹的夜市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排走着。
“这都第几次啦？我看你还是跟家里人道个歉比较好哦，如果真的被家谱除名的话，连士籍也会被一并开除的哦。”
“哼，那种无聊的东西，我才不需要。”
高杉眼底划过一丝鄙夷，轻嗤一声，但手收进袖管时动作一顿。
“......我被逐出家门的事情，你不要告诉老师。”
“嘛，那要看你给多少封口费了~”
于是两分钟后，吉田千代手里多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她从厚厚的围巾里拱出鼻子，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然后发出了幸福的叹息。
在她身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杉少爷对着荷包里可怜的三块铜板默了默，肩膀微沉，同样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过去花钱不眨眼的生活显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失去了高杉家继承人资格的瞬间，他也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
不过，没有后悔与遗憾之类的多余情绪，他很快收回思绪，瞥眼看去。
“私塾怎么样了？”
最近有传闻说松下村塾纠集附近的孩子，传播危险思想，批判幕政，企图□□，引起了官衙的注意。
“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家了。”千代手指捏住一块红薯皮，轻轻撕下，漫不经心道。
“抱歉。”
“嗯？为什么？”千代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你就不会难过吗？”
如果他当初没有把那些来挑衅的富家子弟揍一顿的话，他们现在说不定就不用离开这片土地。
“要和现在的朋友告别确实是有点难过，但是爹地说了，只要每个人贯彻自己内心的武士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更高处重逢的。”
千代耸了耸肩，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右手握着烤红薯一锤左手掌心，转过头来。
“对了，晋助哥哥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哈？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走？”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不是吗。还有假发哥哥，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正好一起打包带走——”
“喂，不要擅自安排别人的事情啊！还有为什么假发变成行李了啊？？”
“诶？难道晋助哥哥不喜欢爹地吗？”
高杉愣了一下，转移视线看向另一边，平日里一向不饶人的嘴不知为何此刻结巴了起来。
“......喜......喜欢......”
“那小银呢？”
“那家伙就算了。”
“那你还每天都来找他练剑。”
“我是想打败那家伙。”
高杉皱了皱眉，一提到银色毛球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千代突然笑了一声。
“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发现原来晋助哥哥你真的很喜欢小银啊。”
“喂，你有没有听人说话啊，我都说了那是因为——”
“因为你脸上的表情就和小银一样啊，明明喜欢爹地喜欢得不得了，表面上却硬要装大人叫他‘松阳’。”
她打断了他，动作轻柔地把手里的红薯一掰为二。
“面对喜欢的人反而不知道如何表达，在这一点上，你们简直一模一样，诶——”
下一秒，她的手腕突然被握住轻轻往旁边一带，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高杉的另一侧。
高杉冷眼注视着迎面而来的几个东倒西歪的醉汉，直到和对方擦肩而过后才收回视线。
对于自己的举动没有任何解释，他松开手，仿佛无事发生般地收回袖子里。
“要吃吗？”
半块烤红薯被举到他面前。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肚子就先一步应景地叫了起来。
“......”
高杉沉默地接过。
“不用谢。”
“喂，这好像是我出的钱吧？”
“反正将来都是一家人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啊，不过晋助哥哥你可不能叫爹地‘爸爸’哦，因为我想做独生女~”
“......”
他已经彻底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了，也懒得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答应和他们一起走了，就这么无言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摊位，不知道是和谁说了一声——
“随你。”
......
回到私塾，千代远远地看见站在门口灯笼下的松阳，就一路小跑过去。
松阳配合地蹲下被扑了个满怀，亲昵地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左转右转看了看。
“千代，我说过晚饭前不可以吃零食的吧？”
拇指轻轻抹掉她嘴角残留的碎屑，松阳的语气温柔又无奈，就连责备的时候，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高杉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都没见眼前这个人生气过。
“晋助哥哥也吃了！”
说着，千代突然像鱼一样一扭身子，灵巧地从松阳怀里钻了出去，往屋内跑去。
“晋助。”
“......”不好。
凭这段日子的经验，松阳走过来的时候，高杉本能地站直了身子，攥紧的掌心里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手汗。
然而，没有等来熟悉的“入地拳”，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意料之外地盖住了他的头顶，轻轻摩挲了两下。
高杉抬起眼帘。
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他要不要进来，松阳脸上依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表情，清澈的嗓音温润如玉。
“以后要准时回家吃饭哦，晋助。”
......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过高杉家。
***
“老师......因为我没有回家吃饭，所以你来给我吃拳头了吗.......”
伊贺巨大的佛像前，满脸是血的高杉踉跄着站起来，对着左眼里的幻影轻轻呢喃道。
“......醒醒吧，松阳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现在能阻止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了......”
银时捂着腰腹跪在地上，身上的多处贯穿伤让他整个人像从血里捞出来的。
“收手吧，高杉，那家伙也来了。”
垂首拔掉插在左肩上的半截残刀时，他倒吸了口凉气，动作却没有片刻迟疑。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她哭了。”
高杉一怔，碧瞳倏缩。
“你十年前也回去找过她吧，我都听说了。真是的，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恋妹情结......”
银时面色惨白地扯了扯嘴角，将洞爷湖插进脚下浸满血污的土壤里，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你说住在那里的小姑娘？早就走啦，那个私塾被烧毁以后没多久，就被一群穿着僧衣的人带走了。嗯？你说那些人是谁？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记得他们都戴着斗笠，还拿着奇怪的手杖......】
——【他们去哪了？唔......当时是往那座山里走了，最后到了哪里我就不晓得了。我看那小姑娘当时安安静静地没有反抗，还以为是认识的人呢，结果竟然是人贩子吗？？】
——【啊对了，一看到你我想起来了。上个月还有一个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年纪的紫发小哥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不过他听完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那眼神还怪吓人的......】
“少啰嗦。”
高杉闭了闭眼。
“在我心中的黑色猛兽停止咆哮之前，我是不会停下的，银时。我们两个人应该是最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的，老师的事——”
“晋助哥哥！”
胸口突然传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被突如其来的冲击一撞，高杉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别打了，晋助哥哥，求你了。”
千代仰起头，豆大的泪珠成串地从她的眼角滚落，打湿了鸦羽般浓密的眼睫，也打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不是悲伤而是恐惧，高杉从她眼里的神色大概猜出了他们两人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再打下去就要死了。那双眼睛分明这样说着。
“千代......”
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千代感觉环绕她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但也只有短短一瞬。
下颌蹭过她蓬松的发顶，高杉低沉的嗓音在发丝的阻挡下显得有些闷。
“让开。”
“不要，我绝对不放手。”
“......”
禁锢着自己腰间的双臂环得更紧了，高杉却像定在了那里一样一动不动。
她知道，只要她还挡在他身前，银时就不会动手。
而他也不会。
“快逃。”
千代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轻泣着低声祈求。
“快逃，乌鸦要来了......”
“什么？”
下一秒，引擎的轰鸣声从天际传来，几艘飞船降落在他们身后，一群身着僧衣头戴斗笠的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过家家的游戏玩够了吗。”
为首的灰发男人手执一柄金属禅杖站在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一道横贯鼻梁直到颧骨的伤疤赫然醒目。
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高杉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千代拽到身后，绿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奈落？
可是为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看到那张脸，银时拖着残破的身躯，立刻摆出了战斗姿势。
而天照院奈落现任首领，胧，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你和你的杀父仇人在这里做什么，吉田千代。”
相熟的语气，让在场的其他两人皆是一怔。
“什么？”
吉田千代皱了皱眉。
“哦？看来你还不知道当年吉田松阳死亡的真相。”
胧像个旁观的看客一样语带戏谑地继续说道，没有波澜的嗓音透着森然凉意。
“那个砍掉你父亲脑袋的刽子手，现在就在你的身后。”
“......你说什么？”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高杉的衣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坂田银时，干涩地开口道。
“小银，他胡说的吧......”
“他是为了挑拨离间才故意这么说的吧，杀死爹地的怎么可能是你呢？”
“不会的……怎么可能呢……小银明明是最喜欢爹地的……”
而无论她说什么，坂田银时都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额前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此刻的神色。
千代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小银，你说句话呀......”
强忍着哭腔，她声音颤抖着说道。
“只要你说不是你，我就相信。”
只要你肯开口。
“是啊，银桑，你快点说啊！”
将将军交给御庭番众后赶来的志村新八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
“你再不说的话，吉田小姐会误会的！”
银桑怎么可能是杀——
“......对不起。”
“诶？”
志村新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银发男人，而对方只是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一只手突然搂住了她的腰，就好像她整个人突然不会站了一样。
千代转头看向高杉，而对方也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哪怕看她一眼，眼睛都会灼烧起来一样。
“是真的，对吗？”
“千代......”
心中已经得到了回答，她一把推开高杉，险些摔倒在地。
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绝望可以这么无声无息。
“你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们呢，前奈落三羽之一，千。”
像是看够了这场自己一手制造的闹剧，一直冷眼旁观的胧举起手中的禅杖开口道。
“背弃了松阳的教诲，手染无数鲜血与罪孽的乌鸦无法重返人间，好了，现在就随我回到八咫鸟的羽下——”
还没等高杉和银时二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柄银杖就割裂空气直飞而来，擦过高杉的耳廓，斜插在地上。
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兵刃相交声，夹杂着破碎撕裂的吼叫。
千代趴在地上想要说话，喉头处却像漏水的水管一样不断往外涌出温热粘稠的液体，窒息感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掏，手却被人紧紧按住。
【别动。】是晋助哥哥的声音，但是急得有些破音。
【晋助，那可是动脉欸，你这么做只是在做无用功吧。】
【少废话，过来搭把手，神威。】
周围一片混战中，高杉回头看了银时一眼——
他从来没在那个人脸上见过那样无措的表情。
像是想要靠近，但又不敢上前，最终只是伸出双手呆立在那里。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高杉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带走了。
就在意识断断续续快要彻底失去前，千代最后听到的，是胧自言自语的声音。
【放心吧，死不了的。】
我说大师兄真的是来接小千回去的 你们信吗（目移
我觉得最虐的点就是这章之前小千虽然知道松阳死了，但是不知道是银时杀的
对她来说就是哥哥杀了爸爸......
所以这件事情是两个人一定要面对的，后面就不会再虐了（大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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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走亲戚的时候总有不想被问到的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