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 鹤越孤山 第129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峰回路转见故人

中秋节后，白鹤鸣便带胡青羊离开武当，前往新的蝴蝶谷。依照胡青牛所写，这新蝴蝶谷可称得上世外桃源。虽然四周起义军和元军交战频繁，但这些人甚少能找到他们隐居之处。只是这便苦了想要从外面进入蝴蝶谷的白胡二人，必须得小心避开起义军和元军的交战之处，先落脚宿州，再等待他们夫妻二人从谷内出来接应。

俞岱岩虽然尚不能远行，却对两湖两江之地的陆路水道了然于胸。他向白鹤鸣建议道：“水道速度较快，你们先抵达樊城，再沿着汉江到淮河上游。一路若是都不下船，应该不出半个月便能抵达宿州。但现在那边多是镇压起义军的鞑子，你们两个人行走水路，难免要被人盘查，还有卷入战火之忧。”

白鹤鸣的地理只是堪堪够用。当初段升平对着地图和她解释，她尚且能够听懂。俞岱岩这般凭空和她说，她脑子里的水道陆路全都变成了蓝色黑色的线条交织成一团，搅得她头大如麻。好在俞岱岩不是光提反对意见。

他见白鹤鸣听得眼冒金星，便那纸给她大致画了个地图，还写上了重要的落脚点与大致要用几天能到。

靠着俞三侠的这张纸质版简略地图，白鹤鸣和胡青羊先骑马顺着古驿道一路往东北方向到了河南信阳，再向东进入皖北，落脚宿州，统共花了近一个月。这陆路耗时虽然比水路长，但绕开了起义军和元军交战最激烈的皖赣交界，她们这一路还真走的十分顺利。只有一回，二人在路上碰到了一队向南增援的元兵。对方人数不多，守备松散，白鹤鸣还趁机偷了对方的银钱，再一把火把他们的干粮给烧了。

宿州城的守备比起往日也格外森严。但白鹤鸣和胡青羊早有准备，提前一日乔装成一对逃难的夫妻，混入城内。等了几日，胡青牛便到了她们的落脚之处，接她们新蝴蝶谷。

三人在山林中又走了一两日，总算是到了。只见一栋群山环绕之中，竟有一片还算平坦的绿野。一栋看起来摇摇晃晃的茅草屋正大门敞开。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立在屋外的篱笆上，看见一行人便从高处扑棱扑楞地飞了下来。

和昔日的蝴蝶谷对比，如今这里称得上是“简陋”了。胡青羊骤然来到此地，回忆起曾经的家园，忍不住鼻子一酸。她快步走向出门迎接的王难姑，含泪道：“嫂嫂哥哥，你们……受苦了……”

如果可以选择，王难姑和胡青牛也不想远离故土。只是小溪水位上涨，越来越多不速之客闯入谷中，他们才不得已离开。此刻见到大半年未见的胡青羊，王难姑先是大喜，随即感伤道：“我的好妹子，我们这哪里算得上辛苦……只是我们就两个人，许多旧物都还留在谷里没有带上，还有许多你的东西……”

白鹤鸣见这一姑一嫂明明是重逢，却快要哭成一团了，忙活跃气氛道：“东西没事，人还在就行。”又转头问不知如何是好的胡青牛道：“如今谷中百废待兴，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她刚刚扫了一眼这屋子，自然看出这茅草屋不过是临时住所。皖北的冬天可不比云南。若是他们一家三口要在此处过冬的话，最好趁着这一段再抓紧时间建个土屋，要不就去附近找一些得力的工匠。可别把两个医仙和一个毒仙给冻着了。

胡青牛刚想开口回答，只见王难姑烟波一横，从喉咙里挤出“哼”的一声，说道：“有鹤鸣你在，我也就放心多了。若是只靠某个家伙，那我还真担心我和青羊妹子以后怎么过呢。”

王难姑早先便不讨厌白鹤鸣，见得白鹤鸣果然信守承诺，亲自送胡青羊回来，心中对她的敬佩就由五分变为八分，语气里也多了不少亲近之意。白鹤鸣笑着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原来与其说胡青牛外号是“医仙”，不如说他是个“医痴”——除了行医治病以外，其他世俗凡物，此人一概不会。两个人原先在蝴蝶谷的房屋就是请外头的工匠建的，因而看起来还算像模像样。

宿州这段日子防备森严，但凡称得上壮劳力的男性，不是去当了起义军，就是被蒙古鞑子抓走服了兵役。胡青牛和王难姑无奈，只得自己亲自建房。

瞧着胡青牛脸上尴尬的神情，白鹤鸣笑道：“原来如此。我就想，若是哪家工匠造出这样的房子，怕是不好向主家要钱。”胡青羊也笑道：“原来是哥哥嫂嫂亲自盖的，那便是寒窑破屋，我也得住进去啦。”

谁知胡青羊这么一说，胡青牛脸上的表情更加微妙了。只见他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正想说些什么时却见白鹤鸣忽然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低声道：“有人来了。”她把手放在剑柄上，心想若是只有一匹马、两个人，以我之力应该能保证青羊一家无碍。

胡青羊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但她了解白鹤鸣。只是与对方的眼神在空气中碰了一下，她便明白了白鹤鸣的意思，两只手一只牵住哥哥，一只牵住嫂嫂。

胡王夫妇二人尚未反应过来，只听胡青羊紧急道：“哥哥嫂嫂，有人来了，我们三人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说罢，她便想拉着二人走开。谁知这嫂嫂她是拉动了，哥哥却像是傻了一般呆愣在原地，她扯了好几下都没扯动。只听蹄声越来越明显，她心里着急，眉毛一横对胡青牛道：“怎么还不走？你还要不要命了！”

胡青牛愣了一下。青羊那一眼连他都给震慑住了。他不记得自己妹妹以前是不是这么一个有气势的人，但她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

在情感方面，他向来很不敏锐。只记得妹妹小时候只有一点点大，他把妹妹放在背篓里，和逃难的人一起南下，骗周围人背篓里是干草和树枝。胡青羊和鲜于通成婚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只有隐约一丁点触动而已，与其说是对妹妹长大的感知，毋宁说是对于自己没有辜负父母的托付，可以告慰二老在天之灵的感慨。

兄妹二人大眼看小眼，而白鹤鸣一望，已经能遥遥见到远处的人影。她眯着眼说道：“别怕，就一个人……呃，看着挺高，男的……嗯？是——”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游移起来，左手仍然握着剑柄，浑身肌肉却放松了不少。

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对方真是来找麻烦的，那她也完全能打得过。就算再找两个打手，她收拾他们也是绰绰有余。

胡青羊正生着气，就见那人骑着马小跑而来。今日阳光正好，她腾出只手来遮太阳。看清来人后，她眼神一闪，随即也放开了牵着王难姑的手。

待到离四人只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那人从马上一跃而下。耀耀阳光下，他似乎想要笑，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挠了挠头，叫道：“青羊……”一时间，他眼里只能看见那一人。

来人竟是段升平。

胡青羊神情复杂，一时之间她脑子里充满了无数的问题，诸如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复国大业怎么样了之类的。这些问题在脑海里过了几遍，她没问出口，只道：“段公子，好久不见。”

白鹤鸣见两人气氛奇怪，便主动开口道：“段公子好久不见。对了，你不是应该在蜀地吗？怎么在这儿？”被她这么一打岔，胡青牛开口解释道：“我们和段公子在蜀地相遇，恰好遇上蒙古人追杀。段公子义薄云天，又听闻我们要来这里，便——”他说到一半，便被王难姑猛地拉了下衣角，因而住了口。只见王难姑眼神扫过胡青羊和段升平，笑道：“大家怎么一直站在屋外说话？进屋喝点茶吧。”白鹤鸣打趣道：“王夫人泡的茶，喝起来定然是一番要命的滋味。我的小命，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她这么一说，胡青羊开口嗔道：“那可不行。嫂嫂不让哥哥救人，难道还会不让我救人吗？”

走进屋后，白鹤鸣便发现这房子表里如一，屋内和屋外都是一样的朴素。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段升平解释道：“我……我不太会搭房子，见哥哥嫂嫂……胡大哥胡大嫂要人帮忙，便自作主张地……”他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段升平自幼便是天之骄子，通晓四书五经六艺，自认为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可他一个皇室后人，怎么学过盖房子的本事？不过他到底比胡青牛、王难姑这一对不问世事的夫妻要好一些，因而临时搭起来的屋子竟然还能住人。

胡青羊客客气气地说道：“这是我们麻烦段公子了，哪里敢烦您向我们道歉呢？”

就从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白鹤鸣就能猜到他们两人上次分别的时候情形大概算不上太美好——至少不如胡青羊所说的那样平静。只是两人心中对对方依然怀有希望，所以此刻才会显得别扭。她解围道：“段公子一片好心，撘的房子虽然朴素了些，临时住所应该是没有问题了。”顿了顿，又道：“其他人呢？杨先生和李先生他们也在这块吗？”

段升平话语一顿。他低下头，盯着面前烧得咕噜咕噜响的水壶，沉默半晌才道：“我让他们姑且先留在四川了。也许我会回去找他们，也许不会。”白鹤鸣一愣，直白问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你不复国了吗？”

她这一问显然问到了关键之处。胡青羊看似在烫茶具，实则内心已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二人的对话上。

段升平苦笑道：“白女侠，你又何苦取笑段某呢？说到底，此次水患也是我们段氏造的孽，我所作的不过也只是弥补那样的杀孽罢了……但这样是否又带来了更多人去死……父亲曾经让我通读大理历代史书，我当时读下来，最为不解的是为何历代大理皇帝都在年事已高之后选择入庙成佛。如今我许是感悟到了一些……”

胡青羊忍不住道：“但你之前说过，这是你家族的愿望。你要放弃复国了吗？”

段升平如果放弃了复国大业，愿意与她在这样的小山谷里过日子，她理应是该感到高兴的。但如果他要放弃这样一个从出生以来就已经为之努力了二十多年的目标，她又替他觉得难受。这样，他之前的所有努力，还有先祖抛下荣华富贵选择隐居蛰伏的果断，还有好友与属下的自尽和牺牲……这一切不就显得毫无意义了吗？

白鹤鸣见段升平脸上浮现出了迷茫的神色。他把茶杯放在唇边，摇头道：“我不知道。如今段氏一脉在大理的一切部署——不论是我们这一支，还是段兴智一支——都因为这场水患被破坏了。那里现在几乎都是蒙古人的手下，如果我回去的话，大概我这一辈子是没办法实现复国的愿望了。要等我的孩子……”提到这里时，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胡青羊，又继续道，“我的孙子，我的曾孙……但这样我不就成了愚公吗？难道我的孩子要世世代代去移这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移开的山吗？”

前进无路，后退又放不下过往的一切。当时他与胡青羊吵完后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有什么解决办法。这不是青羊造成的问题，完全是他自己要面对的挑战。他想不出办法，但路上又碰上了青羊的哥哥嫂嫂。他借口要报当时的恩情，一路护送二人来到皖北，心里其实还是想要离青羊更近一些。

白鹤鸣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青羊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一对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也分不开了。于是她转移话题道：“我听俞——三侠说，最近这块很不太平？”

换了个相对好聊的话题，段升平点头道：“是的。之前在赣州有一位周姓义士——”胡青牛补充道：“他叫周子旺，是我们明教的弟兄。”段升平顿了顿，继续道：“我听说这位周子旺周义士自身有良田万顷，黄金千两，见兄弟百姓们在蒙古人的手下受苦，他心有不忍，便率五千人于江西起事。但元兵到底兵器精良，补给充足，我听说上个月，这位周义士便已横遭不幸。”

说到这个，胡青牛作为明教中人，消息还要更灵通一些。他叹气道：“我之前听过这事。彭和尚收了个弟子，说是要反抗暴元。我本以为他们有五千人，又有殷天正在浙江替他们牵制蒙古鞑子，应该能打一段时间，谁知道……”

白鹤鸣捕捉到关键词，重复道：“殷天正？那个白眉魔王殷天正[1]吗？”她记得俞莲舟和她说过，王盘山大会后，众人疯的疯死的死，唯一有这张五侠和据说是白眉魔王女儿的殷素素下落不明。

胡青牛想起她峨眉弟子的身份，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没继续往下说去。只听王难姑替他说道：“这附近可是乱得很呢。那周子旺虽然事败，但仍然有明教的弟兄往淮右逃窜，所以蒙古兵时常在这一块搜寻江湖人士。还好你们平安到了。我听他们说，最近有不少江湖人帮助这些起兵义士藏匿，结果被蒙古人抓到，全都给杀了。听说那天连淮水都变成了红色。”

白鹤鸣想到俞莲舟的任务就在这一带，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张三丰绝对不会派弟子去掺和明教义军的事情，但如果有江湖人被蒙古人追杀，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出手的。如今敌众我寡，这家伙该不会硬碰硬吧？

*过渡章节，给新一卷的故事来一个前奏。如果说雨伞和鹤鹤的相处是鱼水交融（？）的话，那鱼二和鹤鹤的相处多少就有点火花四溅了，希望我能写好这个年上对照组。因为鱼二一开始的爹作为朋友，作为救命恩人和长辈，鹤是可以接受的，但如果是作为爱人，那势必两个人得磨合一下。已经迫不及待写两个人误会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了（bushi）

*一位之前出过场的人也要再出场了hhh

[1]鹰王和魔王在小说里都有用过，我感觉鹰王更像是后面起的，这里用用魔王好了（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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