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甲申之乱。
无根生已经堕道了,坐忘看到了他的末路。
百一蹦蹦跳跳说师娘,山下有火。
坐忘走出山腰的茅草屋,往山下看,神盈内敛,耳聪目明,她看到一堆人拿着火把在爬山,坐忘拿着剑,淡淡道:“自己下山,找个安全地方呆着。”
“欸!”
百一应声,回了房间拿包袱,三只大鹰朝她飞来,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一只抓住行礼,带着她腾风而起,渐渐远去。
坐忘往山下走,很吵,非常吵。
一群人在围堵一个人。
有枪。
天师府。
剑锋挡住了一枚子弹。
坐忘打开炁罩,单手扶住倒下的男人,身法是天师府,金光咒也是。
“你们在我家门口点火,是想放火烧山吗?”
淡蓝色的炁罩圆润无痕。
白发的女人锋利冰冷。
“报上名来!”
脸上有疤的男人向前一步:“吕家,请问阁下!”
“坐忘。”
坐忘问男人还站的住吗?
“还行。”
“……”
算了,坐忘叹气,弯腰说上来。
“我可以——”
“你帮不了我,别拖后腿。”
田晋中脸热的慌,但是没耍脸子,老老实实爬上坐忘的背,坐忘开着炁罩往外走,脚步不紧不慢,一步一个脚印。
坐忘走过吕家年轻人的身边,问另外一拨人:“那是什么人?”
“是王家人。”
“嗯。”
坐忘应声。
坐忘往前走,炁罩隔绝了声音和攻击,所有靠近都被弹开了。
这里离龙虎山还是挺远的,得用遁。
“抱紧我。”
坐忘说。
百一骑着马到了龙虎山,张天师正好也在送坐忘下山,百一立刻下马行礼喊天师。
“百一吗?坐忘,这孩子?”
“天生异人,是个禽兽师。”
百一摸马儿的脖子,笑嘻嘻的。
张静清说:“挺好,挺好。”
坐忘骑上马,带上百一。
“坐忘!”张静清提高音量,“常清常静!”
坐忘回:“常清静矣!”
策马朝西,百一问我们去哪里,坐忘说带你去捞个人。
风吹过她的头发,百一的眼睛还是天然的,没有畏惧的。
“师娘,战争啥时候停下啊?”
“快停了。”
坐忘说。
三一门往北去,去围杀无根生,无根生和人结拜,有人悟出了八奇技,三十六贼也好,八奇技也好,取乱之术,怀璧其罪。
百一用着望远镜。
“无根生好厉害啊,师娘,他和你哪个厉害啊?”
“堕道之前,五五分,堕道之后,他不敌我。”
百一赞叹不已。
“看清楚,他用的招式是神明灵,是将对手的炁归还到最原本的状态,若是单纯依靠炁来攻击的手段,神明灵无有敌手。”
“那三一门不是……”
“毫无胜算。”
坐忘给了结果。
异人打架,五光十色,最多的颜色还是红色。
坐忘揉百一的脑袋:“这附近有个镇子,去找大夫来。”
“是!”
坐忘从高处掠下,剑光暗淡,是沾着血迹的剑,一块深,一块很深。树木葱葱,夜风阵阵,大雨萧萧,血肉弥香。
神明灵不好对付,非常不好对付,哪怕是修道的身躯,神明灵也能撼动她的炁脉,只能靠肉身硬对,值得庆幸的是她武修还行。
挨了一掌之后用剑逼退无根生,坐忘拭去唇边的血,给自己正骨。
“连你也要拦我吗?”
无根生问,他杀红了眼,身体抽搐着,流淌的血都是热的。
“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坐忘说:“三十六贼,听说了。”
“听说了就让开!”
“所以我才不能让开,”坐忘说,叹息了一声,“你现在走,总还是能救下几个怀璧其罪的兄弟的。”
无根生震了震。
坐忘收剑:“要在这儿杀,还是去救人,你自己选,你若是入魔,拦住你的代价太大了,我不想出。”
是在这儿发火,还是去救人,你自己选。
无根生转身离开。
坐忘转身看陆瑾。
陆瑾抱着自己的师兄弟在哭。
三一门,三一门……
“为什么?”陆瑾问。
“我答应过左门长,如果三一门找无根生的麻烦,我能拦还是要拦一下的。”坐忘一个一个探脉,“我把田晋中送到天师府才知道这件事,还是没赶上。”
有的死了,有的废了。
“逆生三重通不了天,左门长不希望再有后人步入歧路,但是到最后,他也没打碎凡俗的美梦,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为何看不破?”
陆瑾拽她的衣领:“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那是我师父!那是我师父!”
坐忘的眼中沉沉。
“你要在这儿跟我论这个还是去救他们?”
她像一棵树,一块石头。
安顿好那些人,陆瑾收到了消息,关于郑子布的消息,坐忘坐在蒲团上打坐,百一在一旁,陆瑾走到她面前,站着俯视她。
然后,他弯了膝盖。
坐忘扶住陆瑾。
百一看两个不说话的人。
坐忘说:“我出去办点事情,你先跟着陆家的人走,回头我去接你。”
百一应声。
坐忘整理衣服,背上剑,跟着陆瑾离开了。
“我师娘,其实是左门长杀的。”坐忘在马上和陆瑾讲。
陆瑾睁大眼睛。
“这是个你我出生前的故事,陆瑾,有些事情,我是要和你说清楚的。”
那一场惊鸿,庄周梦蝶,心魔暗生,大道不通天,求道艰难,良心不安,斩首正道。
坐忘的语气很轻。
这是陆瑾要知道的,她的师娘和他的师父,这两个人之间的亏欠和执迷。
故去的人已经故去。
何所弃道,左若童也到底没有借道。
这都是修道之人自己的心之所向,和他人无关。
和任何人都无关。
常不同去,常不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