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也岚短篇集 第36章 家庭影像回忆录

她送走了她所有的长辈，所有的朋友，然后践行诺言陪着冯宝宝走过了很多春秋。

时间太长，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

有一天，她醒来惊恐地抱着冯宝宝，在冯宝宝疑惑的眼神中，颤抖着双手，告诉她：“爸爸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冯宝宝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拍了拍王幺幺的头，告诉她：“你爸爸叫王也和张楚岚。”

对对对。

是这个名字。

我怎么给忘了呢？

怎么能忘了呢？

王幺幺如同疯魔一样，疯狂敲打自己脑袋，然后发现了更多遗失的记忆，她茫然又惶恐，她摊开手，向冯宝宝哭诉：“我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冯宝宝沉思片刻，然后带着王幺幺去了他们曾经常待的地方。

这块地是百年前王幺幺自己买下来的，她和冯宝宝居无定所，怕丢掉任何一份有关王也和张楚岚的过去，所以专门买了一块地，藏这些东西。

包括，藏着她最重要的人。

她的两位爸爸。

冯宝宝找到了一份录像带，已经很多年了，不过这些科技产品保质期倒是不错，虽然积满了灰还是能用，她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然后通过最新的科技，为王幺幺放送她年幼时录下的时光。

那是，王幺幺刚满周岁的时候。

张楚岚和王也请来他们的所有朋友，举办了一场还算盛大的周岁宴。

主角王幺幺一直呆在张楚岚怀里，她天生一张笑脸，见到谁都是笑眼弯弯，跟招财猫似的。

王震球看着新奇，没经张楚岚允许，敲了敲王幺幺的脑袋，然后在张楚岚黑着脸的情况下，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像是我的孩子。”

张楚岚当时就把怀里的王幺幺丢到正在招待客人的王也怀里，去追总是蹦跶着作死的王震球，王幺幺笑着在懵逼的王也怀里一个劲儿的摇手，嘴里喊着：“爸爸、爸爸。”

王也一边心想，这丫头是个傻子，一边笑着回应她：“爸爸在这呢。”

诸葛青在一旁笑他：“你这爸爸当的倒是有模有样的啊。”

王也闻言愣了愣，继而说道：“是啊，这毕竟是我和张楚岚的宝贝。”

王卫国带着王家一门子亲戚，在前面招呼王也：“臭小子，还不把我孙女还过来？！”

王也耷拉着脸，看了看怀里笑容灿烂的王幺幺，抱怨了一声：“得，这是您孙女还是你玩具啊，还什么还啊。”

“幺幺是幺幺，又不是您的东西。”

王卫国没听到他这些嘟囔，他只想抱回自己的宝贝孙女。

常言道隔代亲。

王也算是见识了，王卫国是真的有了孙女就不要儿子了。

他抱着王幺幺，高兴地往上抛，给王也吓个半死，却逗得王幺幺哈哈大笑。

王也他妈也走上前，看着王幺幺那副笑模样，肯定道：“这孩子最像我。”

王也，心想，得勒，您眼神不大好，没看到人跟张楚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可这么想，他却去看王幺幺，发现她还是和一两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明朗得如同星辰的眼睛，便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小侄子拉着他的裤脚，开心地蹦蹦跳跳，一个劲儿地喊：“三大爷，我要看看妹妹。”

王也冷酷地拒绝了他：“不可以。”

一个跳脱的小孩子，把他的宝贝摔倒怎么办？

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王幺幺。

周岁宴来的人很多，到后来甚至连已经退休的赵方旭都来了，他带来个宝贝，说是要给孩子抓周用。

他这么一说，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

每个人都贡献了自己当时手里最珍贵的东西，供王幺幺挑选。

其中最夸张的当属马仙洪，他一抖罗，就掉出一大堆灵器，选了半天，都觉得不错，想了好久，最后直接把神机百炼拿出来了。

……所以说，这家伙到底是有多不在意神机百炼。

怎么见人就给啊。

他还非常自豪地告诉张楚岚：“我跟你说，幺幺要是识货，肯定选它。”

呵呵。

最好别。

张楚岚和王也同时这么想着。

王幺幺被王卫国轻轻抱到了地上，地上摆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开始王也还认真摆摆，到后来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心想，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肯定一通乱拿，他搁着操什么闲心？

王幺幺不知她老父亲如何摆烂，她被放到地上，有些无所适从，便看向了蹲在地上笑着看她的张楚岚。

张楚岚隔绝背后吵成一团的大人们，哄她：“幺幺，没关系，你抓到什么都可以，不要管这些人，你只要遵从自己真正喜欢的就可以了。”

王幺幺懵懂地歪了歪头，然后笑着拍了拍手，她好像听懂了，然后开始原地爬起来。

她爬呀爬，爬过了所有珍贵的宝贝，爬到了张楚岚身边，抓了抓他的裤脚，伸出手，喊道：“爸爸。”

张楚岚愣了愣，还是风沙燕这个已经当了母亲的姑娘，提醒他：“幺幺抓周要的是你。”

“……”

王幺幺歪了歪头，不懂张楚岚为什么不像以前那么抱她，于是她换了个策略，朝向王也，伸出手，笑了笑，喊道：“爸爸。”

王也弯下腰，把王幺幺抱起来，王幺幺安稳地呆在了王也怀里，然后伸出小手，又朝张楚岚喊道：“爸爸。”

“哎呀，这个小家伙要的还不少。”陆玲珑如是感叹道。

张楚岚站起来，轻轻牵住了王幺幺的小手，王幺幺的手那么小，那么软，他得拼尽全力才不会把她捏碎了。

两个爸爸都抱住了她。

王幺幺想了想，感觉缺了点什么，于是她环顾四周，找到了站在人群中，正在啃鸡腿的冯宝宝。

咿咿呀呀地喊道：“宝宝。”

“哦，原来幺幺要的是你们三个人。”张灵玉笑着把冯宝宝推到王幺幺面前。

王幺幺果然开心地摇起手。

影像结束了。

王幺幺茫然地掉了一地的泪珠。

冯宝宝拍了拍她的头，问道：“幺儿，你想起来了吗？”

王幺幺摇摇头，她伸手就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了冯宝宝，可冯宝宝没有如小时候那般拒绝她的拥抱，她轻轻地抱住了王幺幺，听王幺幺轻声说：“宝宝，我全都忘了。”

“怎么办啊？”

冯宝宝沉默地抱着她，过了一会儿，说：“幺儿，你莫怕，我陪你找。”

于是冯宝宝带着王幺幺就像当年张楚岚那样，带着她寻找她关于家人的记忆。

又过了几十年。

王幺幺终于记了所有，和冯宝宝回到了这里，来到了王也和张楚岚的坟前。

她喊了一声：“爸爸。”

没有回音。

山间只有潺潺的泉水声和轻轻的风声。

于是她转过头，看着身后永远陪伴在她身边的冯宝宝，告诉她：“宝宝，我已经把通天箓教给你了，你学会了吗？”

冯宝宝点点头。

王幺幺放心了，她说：“宝宝，你哪天要是走累了，就用通天箓的力量把自己封印了，好好睡一觉吧，等到你什么时候愿意醒来的时候，再重新回到世间。”

冯宝宝又点点头，问道：“得行，那你嘞？”

冯宝宝怕自己睡去之后，独留王幺幺一个人在世间。

王幺幺听懂她的意思，走上前，摸了摸墓碑，墓碑上的字是王幺幺亲手用手刻的，上面斑驳的血迹还残留至今，成为一个擦不去的污垢。

王幺幺发现了那块小小的污垢，蹲下来，擦了擦，发现擦不干净，苦笑了一会儿。

然后回答了冯宝宝的问题：“宝宝，我有点想爸爸了，我想过去找他们。”

她抬起头，看着那片天，寻觅不到张楚岚和王也的踪迹，她淡声道：“宝宝，对不起，我要违背我的誓言了，接下来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一起走了。”

她说：“我想死了。”

冯宝宝立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终声音和在温柔的风声里。

她说：“好。”

王幺幺站起来，转过身，紧紧抱住冯宝宝，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冯宝宝却很豁达，她告诉王幺幺：“张楚岚告诉我万物之间都有引力，家人之间更是，我思念你，你就会思念我，我们永远都互相吸引，永远都在一起。”

“幺儿，难道你死了，我看不到你的思念了，你就不是我的家人了吗？”

王幺幺哭着摇了摇头。

冯宝宝拍了拍王幺幺的头：“你死了，我就给你埋了，你是我的幺儿，我给你收尸。”

王幺幺说了声好，然后跪到墓碑前，和王也死前很相似，她轻轻擦了擦墓碑上的落叶和灰尘，然后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墓碑上，似乎这样就能贴到爸爸的怀抱里。

她身体内封存的符箓慢慢消失，她则迅速老去，一下子从青年跨过中年走到老年，她的身体骤然间变得无比虚弱，可她却非常幸福，她知道，她离自己的爸爸越来越近了。

她会变成风，化作尘，变成万物的一部分......

直到和自己的家人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