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尘]逾淮为帜（同人合集） 第15章 【残篇】毛茸茸依然在

在大路旁边，草木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酒家破破烂烂的立在那里，木头墙上指顶大的虫眼都烂成了黑绿色。

酒家的主人卖着酒水饭食，挣着过往旅人客商的钱，却从不肯拿出一点来修一修这个破屋，仗着南淮风雨都和煦，让它以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苟延残喘了好多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头住的是什么山精鬼魅。

黑衣的男人拿了根木棍挑开湿乎乎带着不明黏腻的门帘，弯腰低头，从矮小的只有侏儒能抬头通过的门洞里走了出来，把木棍倚在门边，吹着小曲，身影渐渐消失在大路另一边漫长的草木里。

他生就一副俊朗的相貌，一双眼却是狐狸似的，微微一弯便像裹了无数的风花雪月在里头——但并不是妩媚撩人的路子，而是十足的狡黠和深不可测。不笑还好，笑起来便是个祸害了。

男人一路踩着过膝盖的青草走到另一片人迹，踏上石板路时黑色长衣却仍干干净净，显然不是人了。

这里几百年前是个小村，也曾阔气过，所以有平整的石板路和砖瓦砌的房子。后来荒废了，就让一群非人占作了栖身处。

白羽的鸟儿落在村口一段木头柱子的顶端，偏着头，用红玛瑙似的眼睛看了看男人，然后化作了金色长发的少女，面孔美得惊心，白纱的衣裙好像一片偶然停驻的云，开口就空灵气息全无：“一晚上没回来，你是不是又偷偷去找臭道士喝酒啦？”

息衍心道我这回不仅喝酒了还吃肉了……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跟女孩子说，于是他就笑眯眯的拿出了一根坠着水晶珠的花簪，把小丫头的嘴堵住了。

再往前走一段，一片以前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青石平台上，黑色的老虎懒洋洋的趴在那里晒太阳。

老虎旁边还有一只形似狐狸的生物踩着小碎步团团转，浑身的毛黑里泛棕，那条不怎么蓬松的大尾巴和耳朵尖上还带着点棕白色的毛毛。

息衍走到平台上坐下，随手胡噜一把老虎厚实的背毛，边晒太阳边点起烟杆，在浅浅的烟雾里眯起眼来，惬意得给个妖王都不换。

过了一会儿，老虎才不舍的从暖洋洋的迷糊里脱离出来，跟他说：“息辕以为你给人抓去炼丹，都快急哭了，不哄哄吗。”

息衍那双狐狸眼眼尾一扫，瞥着息辕——从长相到性格都不像狐狸的狐狸看见他回来，安心下来之后就被羽然支使着帮她踩住草茎好编她的花藤，那小媳妇样儿怎么看怎么浑然天成，就是不像个公的。

“就剩下他不会化形了，天知道我有多愁。”息衍说着，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愁的意思，“要是这能让他急一急……”

“你就在白毅那里住两年？”老虎平淡而一针见血的接话道。

气氛瞬间安静了，息衍又揉了一把老虎毛排解郁气，然后继续晒太阳抽烟，老虎不以为意的继续打盹，和谐得什么似的。

这一小群十来只妖怪住在这里，大半都是吃肉的家伙，而且各个都非善茬。所以只要他们自己不内讧，基本是没人来招惹的，于是就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可惜和谐总是不长久的。

那个酒家的老板龙襄自称是影虎（某老虎矢口否认他是自己的同类），实际上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成的精，人形长得是高大英俊，实际上奸得给仨猴都不换。按说他也不是个抠门的，但就是在那个门洞只到他胸口高的小破店里过得安然自在，实在是一代英雄。

这天龙襄关了店门，揣着二斤酱牛肉一瓶酒和一包从过路客商那淘换来的小玩意，迈开长腿溜达去了小村。

正好也是这天，姬野千载难逢的变成了人形，因为羽然要他陪自己钓鱼。

羽然作为一只静不下来的鸟，她的运气显然非常不错。龙襄来的时候姬野正坐在一块白布上，身边摆着满满当当的水桶，手拿一把刀剖鱼。他的手法不一定对，但是足够的干脆利落，利落得脸上都溅了鱼血。息辕坐在旁边用爪子指指点点，耳朵一抖一抖。

龙老板跟他目光对上的时候，差点以为这位眼生的仁兄下一步就要把他也拎过去剖了。

好在这眼神很凶的少年肩上还停了一只小小的白鸟，这时落地变成银色短发翠色眼睛的少女，对着龙襄微微颔首，算是把龙老板的魂儿叫了回来。

“龙老板有何贵干？”息衍不慌不忙的踱步过来，丝毫不掩饰那副生活幸福美满尾巴都要甩起来的悠哉惬意样。

“咳嗯……也没什么事。”龙襄仰头望天，“你听说过的吧，剑齿豹家族跟百里家合作，把他们家还没化形的小崽儿送来表诚意。然后上个月百里家的人互相撕起来了，拓跋山月那个老羚羊想把小豹子送我这来，你也知道我咳咳……”

“所以呢？”息衍挑起眉。

“就，你能不能带他一阵？”龙襄看在那一袋子宝石和上等菸草的份上此时格外的笑容可掬，仿佛看不见息衍那一脸的麻烦，“小豹子据说可乖了，而且也吃不了你多少肉，又是百里家给钱的！他们家阔着呢。”

息衍故作为难的斟酌半天，才好像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百里家看起来确实巴不得甩了这个小麻烦好认真的互撕，第二天就派人来了。

作为剑齿豹家族的崽子，天生就有媲美人的智商的高贵妖怪，小豹子当然不能是随便让人抱来。

在离龙襄那个破酒家不远的地方，百里家派来的人临时盖了一个不失精致的小行宫。也就是说息衍还得带人去迎接一下高贵的小豹子。

然鹅息衍并不想去。

为什么呢？

因为他家臭道士来了。

臭道士名叫白毅，常年穿着一身白底黑边云鹤纹的道袍，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相貌不算是多么惊艳，但就是很顺眼——即使他其实不怎么近人情，难得的一丝笑都薄得像露水在草叶上结成的那一点霜色。

白道长跟息狐狸完全是两个极端，让人弄不明白他俩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羽然说这大约就是孽缘了，然后便被翼天瞻没收了枕头底下几卷乱七八糟的小话本。

白道长纵然属于不怎么讨厌妖怪的那一类道士，守规矩的他也很少对息衍假辞色，这一次能来做客更是太阳打东南方跳了一出羽衣霓裳的那么罕见和特别。

所以息衍根本不想去，他也不怕得罪百里家。他们在暗，一群妖怪无牵无挂，爱去哪儿不行？

最后是姬野和息辕去的，再带上路过的项空月一只。

项空月此妖，和龙襄一样，谁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品种。不是狐狸却撩人，眉眼时常含笑，心里藏着刀剑，嘴里没一句实话，反正就是个祸害。

有姬野那个黑面煞再带上底细不明的项空月，息衍完全不觉得世上有这俩人镇不住的场子，所以很放心的把息辕交给姬野跟着长见识去了。

容颜绝代的苏阿姨见了他们，先是问候了一下息衍的近况，然后才从华贵的马车里抱出一个昏睡着的孩子来，小心翼翼的把他交给姬野。

姬野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不过苏阿姨刚把那个孩子抱出来的时候他就迅速且无声的把肩上的息辕扔到项空月手里了。

项空月一辈子难得的几次手忙脚乱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来自姬野。息辕就算没化形，作为狐狸也是挺大一只了，等他和息辕好不容易保持了一个平衡，一龙一狐抬头就看见姬野抱着孩子，低着头听苏阿姨嘱咐，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项空月和息辕都一愣一愣的。

哦，原来小豹子血统特别，生下来就能变成人的样子，不过小时候身体弱，大多数时候都还只能维持原形的，人形状态一般都是无意识，并不算真正的化形。

不过即使是见过了许多美人的项空月也得感叹，小豹子这副人形长得真是不错。

似乎也能理解这老虎的反常了呢……

个鬼哦。

据项空月说，还没有化形的妖怪大多数本能的就会畏惧人。

所以当吕归尘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一屋子妖魔鬼怪——项空月除外，他声称自己的脸有绝对的亲和力，不用现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