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的丝竹声里,凤栖楼的宾客一边畅饮佳酿,一边欣赏着台上舞姬的曼妙身姿。
突然,一声尖利地叫声响起——
“走水啦!快跑啊!”
赵曦月隐藏在圆柱的阴影下,看着宾客最初的慌张失措到四散逃逸。
其中一道过于悠闲的白影尤其令她关注。
对方先是慢悠悠地将杯中酒液饮尽,而后又优哉游哉地逆着人群的方向的走去。
身形左左右右的变换着,最终隐没在了右边通向后院的小门。
这变态是有备而来啊。
赵曦月皱眉跟了上去。
“是谁——”
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郦惜惜立刻戒备地望去。
她的侍女进门前绝不会忘记敲门的礼仪。
“春葱玉指如兰花。”柳砚秋着迷地看着她按在古琴上的手,宛若看到了天底下最稀奇珍贵的至宝,“好一双纤纤玉手!”
郦惜惜皱眉,高声喊道,“来——”
话音才发出一半,她惊恐地瞪大双眸,男人的手在一瞬间掐住了她的脖颈。
“柳长老手下留情!”
柳砚秋微微侧目。
窗台边,青衫随风而动。
“合欢宗赵曦月见过柳长老。”
柳砚秋嬉笑一声,“月使倒是好好说说为何要手下留情,难不成——”
他看了看手中的郦惜惜,“我先前听说合欢宗双修之法,男女不忌......”
青影一闪,再现时,已坐在了屋内的矮榻上。
柳砚秋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可惜啊,晚辈没有这个癖好。”
赵曦月微笑,“只是,这凤栖楼是合欢宗的产业,柳长老在两宗合作之时,伤我门人,毁我产业,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为抗衡谢宗主,令尊大义舍身。”
无相宗那个走火入魔的长老正是柳砚秋的父亲。
若非他答应了伏击谢渊,无相宗的长老就是再少,也轮不到连个护法位置都混不到的柳砚秋上位。
“晚辈钦佩不已,所以诚心规劝柳长老一句。
这谢宗主可还没死呢,合欢宗与无相宗可是合作关系。若是这个时候有了嫌隙,岂不是辜负了令尊的心意。”
柳砚秋沉默片刻,而后松开了掐着郦惜惜脖颈的手。
“既然是合欢宗的产业,确实是我冒犯了。”
赵曦月笑吟吟地看着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郦惜惜的手一眼,可惜地摇头离去后,才冷下脸扶起瘫软在地的女人。
“他、他是柳砚秋!”郦惜惜惊魂未定地喘气。
赵曦月点点头,将她扶到榻上休息。
“那你今日对他说谎,他会不会——”郦惜惜握住对方的手,仓惶问道。
她并非胆小之人,也曾遭遇生死大劫,但对上柳砚秋,却难掩惶恐不安。
杀人不过头点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最是可怖。
“必须杀了他。”赵曦月坚定道。
柳砚秋虽然没有怀疑她的说辞,但仅看此人眼神,便知其没有放弃。
除恶不尽,后患无穷。
片刻后,稳住心神的郦惜惜小声道,“我是不是总给你带来麻烦?”
她虽不知金玉赌坊之事是如何摆平的,但不难猜测其中的不易。
而如今,又因为她惹上了无相宗的柳砚秋。
赵曦月讶异看她,“这又不是你的错。哪有被害的人要检讨自己道理?”
拥有一双好看的手是过错吗?
天下绝无如此荒谬之事。
“你相信我吗?”
郦惜惜眼眶发烫,郑重点头。
“我信。”
......
涣州城东郊三十里,有一片幽林,古木参天,杂草丛生。
三日后的傍晚,赵曦月提着一个麻袋踏入这片枝桠交错的荒林时。
柳砚秋斜倚在一株半朽的老树下,显然已候多时。
“宗主念及两宗合作与令尊之举,特令我将人奉于柳长老。”
在收到赵曦月传信的时候,柳砚秋还有点不敢相信。
但两宗正是合作之时,他与对方也无仇怨,加上觊觎郦惜惜那白玉一般的手,虽有戒备,却还是赴约了。
“月使为何选择此地?”
他嫌弃地扫过一旁倾颓歪斜的荒碑。
即便被称作邪魔外道,也不代表他乐意待在这种阴森晦气之地。
赵曦月将麻袋轻放于他脚前,“涣州城里有不少眼睛看着。就算郦惜惜不值一提,也不能让其他门人寒心。”
柳砚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这番说辞,心底却嗤笑——假仁假义。
他指尖一挑,麻袋口应声而开。
待看清其中昏迷的郦惜惜时,眸光难掩兴奋地亮起。
“请柳长老自便,晚辈告辞。”
赵曦月转身。
一、二、三——
她一边在心中默数着,一边聆听着后方的每一丝声响。
风声、衣料的摩擦声。
——以及,利刃出鞘的铮鸣!
当匕首刺向胸膛的时候,柳砚秋只是微微一惊。
他一边在心底嘲笑赵曦月的谨慎,一边游刃有余地躲开锋刃。
“也好。”他悠悠笑道,“若是没有任何反应,才是无趣至极。”
他喜欢看人痛苦,听人哀嚎。
一把抓住郦惜惜的手后,柳砚秋享受地对方惊恐至极的眼神——
簌——
一道黑芒自他颈后掠过。
头颅坠地时,那双惯常含笑的眼仍凝固着错愕。
鲜血四溅——
嗤。
昏暗中,一点火星自柳砚秋袖间亮起。
赵曦月暗道不好,刚要提刀,便见郦惜惜扑上了去,光点瞬时湮灭。
“你疯了吗?”
赵曦月一把拽起她,麻袋布料焦糊翻卷,莹白的指尖已烫得通红。
“这可是烟花!”烟火燃烧时的温度比滚烫的开水还要高数倍!
——若再慢一瞬,这双连柳砚秋都觊觎的手,就会化作焦炭。
赵曦月长舒一口气。
麻袋被烧穿了一大片,焦黑的边缘蜷曲着,散发出刺鼻的烟味。
郦惜惜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道,“若让这枚烟花弹升空,你就又有麻烦了!”
赵曦月闻言,目光落在她脸上——胭脂被冷汗晕开,凌乱的发丝黏在颊边。
但狼狈不堪的美人依旧是美人。
她忽然低笑出声。
“嗯,干得漂亮!”
待郦惜惜回过神来,她低头嗅了嗅衣袖,眉头微蹙:“这味道...麻袋原先装过什么?”
赵曦月背过身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之前忘了准备,临时从自己厨房里拿的,可能——沾了些腌菜的味道。”
实际上是从一头猪身上扒下来的。
“你先去那边等着。”她踢了踢柳砚秋的尸首,“总得给柳长老找个「风水宝地」。”
郦惜惜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泛黄的麻袋,最终还是默默退到古树后,安静地等待着赵曦月毁尸灭迹。
......
“辰风,若是你,可躲得过她那一刀。”
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谢渊与戚辰风才从古木阴影中走出。
“若不是偷袭。”戚辰风小心翼翼地看了谢渊一眼,“弟子能躲得过。”
若是偷袭——这黑夜黑刀,还真保不准就栽了。
谢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与你同龄,却能将武功胜她三分的柳砚秋命丧于此。
虽不想承认,但秦瑶这徒弟,确实比我的强。”
戚辰风垂首,额头渗出细汗:“弟子这就去给无相宗报信——”
“去吧。”
谢渊突然抬手,一道气劲掀开浮土。
半掩的尘灰中,一枚玉玦破土而出,在月光下泛着润白光泽。
“且慢——”
戚辰风不解回头。
谢渊指尖摩挲着玉玦上精细的烈焰雕纹,忽地轻笑一声:“不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