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声］岁晏以为期 第1章 路遇白月光养父

这是离开不羡仙、去往江湖的第二年，燕秋已经走遍了大半个清河，只身到了宋国的都城开封。

开封很好，很大，很气派，不愧是一国都城，街道之上人行往来，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更兼红桃绿柳、紫陌红尘，处处与别处不同，所以燕秋在城里乱逛的时候，果不其然迷路了。

环视四周，似乎走到了一个是死胡同的巷子里，燕秋拍了拍脑袋，心说果然还是不能瞎逛，从怀里掏出纸条看了看，还是找人去问问怎么走吧，逛开封城这种事先往后搁一搁。

他转身往回走，一抬头发现身后突然多出几个人来，个个凶神恶煞盯着自己，他隐约察觉出来者不善。

几人渐渐环围过来，燕秋试探问：“我只是一个普通过路人，各位大哥来这是有事吗？”

为首之人从身后缓缓掏出长刀，盯着他狞笑：“江湖规矩小兄弟你懂的？”

“……”果然是见他落单，又是外乡人，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欺负我是吧？

燕秋状作疑惑，笑嘻嘻地说：“什么江湖规矩，我从来没听说过呢？不如你教我如何？”

为首之人可能没见过这么装模作样的，立刻怒了，恶狠狠地冲其他人喊道：“这小子！竟敢戏耍我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连他带身后一共五个人一拥而上！

嗯？来真的？？

燕秋左右一看，全是堵死的路，跑是跑不了的，躲是不好躲的，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他脚踩左右两侧墙上借力，身体腾空而起，如鹞子翻身在墙头猛力一蹬，稳稳落在冲过来的劫匪身后，一招凌虚一指直接点在命门之上，劫匪瞬间跪了！

哼哼，让你找老子晦气！

不过这个劫匪跪了，其他劫匪的攻击也到了身后！

来不及多想，燕秋立刻左闪躲过直劈过来的长刀，跃至一旁，接着横剑格挡！

——锵！

刀剑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然而这不是拼力气的时候，他手中剑更是握紧了一分，顺着对方的刀身直逼而去，直至手腕处反手一旋，卸掉对方的攻势，蓄力狠狠拍了一掌！

拍出一掌的同时，身形猛地向一旁腾挪，“锵！锵！”劫匪的两刀落空！

没想到他轻功还不错吧，这两劫匪怒目而视，对视一眼，再次朝他持刀砍来。

燕秋朝他们勾了勾嘴角，一笑，他的蓄力技好了，六道剑气朝两人直扑而去，两人还未近身，就注定再也近不了他的身了。

燕秋收剑，环视四周，咦？

明明只砍了四个人，怎么五个人都跪了？

他再次举目四望，也没见个其他人，升起淡淡的疑惑，难道是刚刚不小心砍到了？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罪有应得。

燕秋拍拍手，望着地上躺着直“诶呦”的五个人，是的，他没杀他们，毕竟杀人犯法，而他不想哪天要江叔去监狱捞他……

面子里子都会丢光的！

燕秋看着那个劫匪领头的，说：“江湖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缘再见了。”

挥挥手，径直走出巷子，又向街上的小贩问了官差的位置，跟官差说了劫匪的事。

送人一程也是做好事的一种。

解决了劫匪的事，燕秋继续寻着官差的指路往北走一路走到南门大街的尽头，大街尽头是一个大牌坊，高有两丈。

燕秋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牌坊有多高当然不是因为闲着没事干，而是在他从牌坊下路过的时候头上下雨了。

燕秋很疑惑，大晴天的，艳阳高照怎么会下雨呢？

过了牌坊又不下了。

于是燕秋抬头望去——

有个人横卧其上，手中拎着酒壶，壶身微倾，酒水洒落。

似是注意到燕秋的目光，他也抬眼看了过来。

脸上带着一副灰色面具，看不清面貌，倒是那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如古井一般幽深无波。

燕秋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冲动，这股冲动促使他朝他喊道：“你的酒洒我身上了，赔钱！”

那人愣住了，可能是没想到他这人模狗样的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

燕秋指了指自己衣领处的酒痕，“你看，都是你搞的！”

那人从上面跳下来，身形稳稳地落在燕秋对面，脚下连晃都未晃，可见也是个武功高手，且比自己高很多。

离得近了，燕秋察觉出此人的不同寻常来，这个不同寻常并不是指他如何与众不同，而是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

他没说话只看着燕秋，而燕秋也细细打量对方，他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一些，穿一身黑白粗布衣袍，头上戴的斗笠有些破旧，身后则是背着一把长剑。看不出什么身份、什么门派，但……

“在下清河燕秋，刚刚到开封，不知道前辈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听到他自报家门，江晏眼中泛起一点笑意，他思考片刻，拔出剑在地上划了几道，又合剑回鞘。

“王？”燕秋低声念道，又去看他：“原来是王前辈！”

江晏点头，燕秋疑惑问：“前辈不能说话吗？”

江晏不假思索又一点头。

燕秋觉得有些奇怪，江湖路上他遇到的奇奇怪怪的人是不少，但这么奇怪的还是头一个。他绕着这人看了两圈，眼睛一眯，骤然出手直取此人脸上戴的面具——

以江晏的身手又岂会让他得逞，小崽子的武功还是他教的呢。并指在他小臂一点，燕秋瞬间半截胳膊都麻掉了，别说取面具了，整个人开始吱哇乱叫地甩胳膊。

“嘶——麻麻麻麻——！”

急得开始跳脚了。

江晏看得有趣，本来想帮他顺经脉的手又缓缓收了回去，跟观察神仙渡里喂养的吊睛白额大鹅似的，开始观察活蹦乱跳的小崽子。

离开清河已经四年了，燕秋抽条长高了不少，眼看这身高隐隐有超过自己的迹象，江晏还是十分欣慰的，想必寒香寻十分照顾他，在不羡仙过得不错，跟个快乐小狗似的。

“前辈！我错了！救救救……！”

“哥！哥！哥……王哥！……叔！王叔行了吧！救救我吧！”

江晏拿他没辙，出手解了他的穴道。

“诶？！我好了！”燕秋手臂不麻了第一时间就去瞅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江晏任他看。

燕秋绕到身后，忽然伸手去抽他身后的长剑，竟然就这么抽出来了，没遭遇任何阻止。

“我是不是见过你？”他敲了敲剑身，很平常的一把剑，至少没江叔留给他的剑好。

江晏不语，目露疑惑。似乎在问他何出此言？

南门大街过去就是升平桥，桥边绿树成荫，风物晴好，商贩沿桥叫卖，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

燕秋倚在桥边，歪着头，“你有点像一个人。”

对方还是不说话，不知是没听他说话还是因为不能说话，总之这人就是没什么反应。

奇怪了，换成别人不应该都是继续追问吗？燕秋心里的奇怪不减反增，他倒要瞅瞅这人是干什么的！

他将剑递还，“你不问问我说的是谁吗？”

江晏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根本懒得跟他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摇头。

他刚要伸手去拿回自己的剑，谁知又被这小子拿回去了？！

江晏懵了一下，仔细想了下，摸遍全身掏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就当酒淋到他的赔偿。

“……”

燕秋低头看了眼，还是宋国流通宋元通宝，真是难为他了……

江晏确实没什么钱，当年从家里离开时没带多少钱，这几年在外面也是随便过活，眠花醉月、地为床天为盖是常有的事。

他去看燕秋，这小子穿着雪锦做的衣裳，金丝银线滚边的袖口和衣领，身形高挑，剑眉星目，言语间的少年意气几乎要溢出来。

教不认识的人去看，说是江湖游侠有人信，说是世家贵公子也有人信。

不像他自己，早已被江湖的风霜雨雪浸淫成另一个样子了。

燕秋当然没要他的钱，钱这种东西，身为不羡仙的少东家他是最不缺的，他藏在山洞里零花钱有好几箱子呢。

眼前这人一看就很落魄，不像有钱的主，他对他这仅有的几个铜板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王前辈你在开封很长时间了吗？对开封的人和事熟悉吗？”

是的，找人这种事一个人太难搞了，不如问问熟悉开封的人。不羡仙的少东家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觉得他江叔的线索可能会在这人身上找到。

至于问为什么，燕秋觉得要归置于他莫名的感觉。

江晏在河边随意坐下，手里边捏着的小石子转了又转，随手一掷，连瞄准都未瞄，天上飞过的鸟雀瞬间掉了下来。

他看了眼示意他去捡回来。

这一手打雀功夫着实惊到燕秋了，要知道不羡仙的少东家虽然主修无名剑法，但其他门派的武功绝学也略知一二，属于是剑法精深，杂学旁通，但对鸟雀这样高移速的目标来说，出手不用瞄准……？

燕秋自认还做不到。

他去捡射下来的鸟雀，不过鸟雀没捡着倒捡到一截奇怪的树枝，最后他拿着树枝回来了。

江晏没接，示意这是给他的。

燕秋疑惑，掏出江湖百晓翻了翻，原来是醒愁玉桂枝？！

行吧，看来不是什么奇怪的树枝……

不过这也能间接看出他对开封确实熟悉，燕秋就直接问了：“前辈，您有听说过江晏这个名字吗？”

江晏直接愣住，原来是找他的？

当时离开的时候不是留了一封信吗？难道他没看到？江晏想问但又不知道怎么问，一时没了反应。

燕秋一看这反应就知道有戏，立刻追问：“你知道他在哪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吗？我一直在找他！”

好不容易有了江叔的消息，他属实有点激动了，手拽着对方的袖子，整个人都凑了上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江晏可以看清他眼里分毫毕现期待已久的希冀，这让他当初丢下一个人在家的愧疚不由自主的漫溢心头。

最后他稍稍推远他一些，点了下头。

“真的？！”燕秋眨了下眼睛，不可置信，“快告诉我他在哪儿？我现在立刻去找他！”

江晏指了指他的剑。

“哦？！”燕秋一惊，才想起来自己还拿着对方的剑呢，诶呦，真是不应该，他立刻双手奉还。

江晏将剑放回背后，抬手解下自己的面具，缓缓露出他本来面貌，眉目修长浓俨，面冷如寒石，眸灿若星子，淡漠地看过来，神色和当年如出一辙。

燕秋呆愣在原地，动也没了动静，不敢置信自己一直幻想的场景竟然真的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这真的不是幻境或者干脆是中了幻歌百目莲的毒？

他一直心心念念、苦苦追寻，从清河一路找到开封的江叔真的找到了！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不是做梦？

江晏看这小孩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面露疑惑，难道这小子吓傻了？

他不由得感到奇怪，正要出声喊他，就被对方扑过来的动作阻止了话语。

燕秋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埋进了江晏的怀里，当初被丢下的委屈，这四年来夜深人静时的思念，一路走来的波折起伏，还有刚刚被他戏耍的愤怒，所有的所有，情绪乍然爆发，一齐上涌堆积在了胸口，无处宣泄和表达……

——最后……徒然抱着江晏哭了起来。

江晏浑身僵硬地看着他，抬起来的手迟迟落不下去，最后只能在他背后拍了拍。

软下声音哄道：“好久不见，怎么还哭起来了？”

话音刚落，燕秋哭的更凶了，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哭光似的。

江晏感到棘手，从来没哄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他还以为过了八岁的燕秋不会再哭了呢。

这可怎么办，江晏捏起衣袖替他擦了擦眼泪，喊他小名尝试继续哄：“是江叔不好，不该丢下十二一个人的，十二原谅江叔好不好？”

“你丢下我四年一个人走了，一个人走了……我、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你以前说好陪我一起长大，跟我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你说话……说话不算数！”燕秋依旧埋在他怀里哭，边哭边指责他。

这事是江晏心虚气短的地方，但当初他离开也是迫不得已，江湖危险而燕秋又还小，怎么能让他也牵涉其中？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他这一去会耽搁这么长时间，终究是让小孩儿担心了。

“当时有人找我去唐国调查一点事，想你在不羡仙也能过得挺好。没想到会在那里耽搁三年，我以后不走了，就算走也带着你，好不好？”

“从清河我用了一年才到开封，路上遇到了好多跟我打架的人，骗子也很多，被骗了好多次。”燕秋继续哭诉道。

嗯？江晏眨了眨眼，“想必你是去别处玩了？”

“才没有！”燕秋立刻反驳。

“是吗？”江晏失笑，夸赞道：“才一年就能到开封，很厉害。”

燕秋觉得他在说反话，从他身上起来，抿着唇瞪他，喘了口气，继续抱怨：“你刚刚还在骗我，还假装不认识我！你就是不想见我！我这四年一直都在想你，想找你见你，你、你一点都不想我……”

“没有的事！”江晏立刻否认，“我也想你，从小就养你，读书习武都是我教的，不想你还能想谁？”

这还差不多，燕秋心里勉强高兴了点，但转念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刚刚升起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神情又失落了起来。

“我把你给我的玉佩弄丢了……”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的事，“有个蒙面人突然闯入竹林，我、我没打过，他把我打昏了过去，还我一直戴着的玉佩给抢走了……”

“别哭，没事的。”看着小孩儿泫然欲泣的表情，江晏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玉佩在我这里。”

燕秋接过，东西用布包着，掀开一看，果然就是那个玉佩！

怎么会在江叔那里？燕秋不解，就直接问了。

江晏摸摸他脑袋，“那个蒙面人就是我，是我拿走的。”

“你、你拿走的？”他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江晏点了点头。

然而燕秋的疑问不在此处，他皱眉说：“你既然都回家了为什么不认我，还要假装坏人夺走我的玉佩？你不想认我，也不想回家吗？”

少年人生气的神情十分生动，嘴唇紧抿，眉头微蹙，连脸颊都鼓鼓的，像只河豚。

“不是不想认你。我从唐国离开后，受到了绣金楼的追杀，我怕他们看见你的玉佩让你也陷入危险里，就假装蒙面人把你玉佩夺走了。”江晏解释说：“这一年我一直在躲避绣金楼的追杀，另一方面也在尽可能的去解决一些潜在的危险。”

“好吧，那我接受你这个说法了。”抿了抿唇角，燕秋终于露出点笑意，放缓了一点声音，“那你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嗯。”江晏点头，侧首打量他：“哭得眼睛红红的，跟小兔子一样。”

小哭包一个，长大了也没变。

“啊？！”燕秋惊得站起来，赶忙跑到河边洗了把脸，又对着河面照了又照，直到看不出来痕迹才回来。

“现在怎么样，看不出来了吧？”

江晏心里有点可惜，不过他没表示出来，“心眼没长多少，好面子的本事倒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出来了，又是一个白白净净、利利落落的江湖小少侠了。”

“那是！本人拳打绿林匪脚踢绣金楼，打遍清河无敌手，上到寒姨下到红线，谁不知道我不羡仙少东家燕十二的侠名！”燕秋说到激动处还跳到石头上拿着剑比划两下，眉目飞扬，神气十足。

“这么厉害？打得过村头那只大鹅了吗？”

鹅兄！放过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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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路遇白月光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