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声]茄子炒冬瓜 第4章 第四回

“开封府，要事相商，珠玉宝剑，万物任择，人到即付，请君垂顾”

鹰爪上多了一枚玄铁戒。

幞头微动，赵光义转身看着怒气冲冲的人儿：“还以为少侠不来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女侠抱着丹心含光盯着他。

“神仙渡，洛神，江无浪。”

开封府尹抿了口茶水，“我可以帮你找，但有个条件，”他很好奇门口这人对他接下来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大哥缺弟媳，晋王缺正妃，府尹缺随侍。”

含光剑冷光凛冽，指在紫袍前。窗外四个禁军对屋内女子虎视眈眈。

“还没开刃，怕是快不过我府内的衙役。”

“为什么是我？！”女子像一头炸毛的幼兽，愤愤开口。

赵光义绕过案桌，走到你左侧，你握剑的右手微微发抖。温热的气息吐在你耳边：“救过晋中原，见过他心魔的人。本官，该不该留呢？”

你感觉耳朵烫的通红，又见那人退步，轻轻哼了一声:“你觉得，本官真的不敢杀你吗？”

“还是你觉得，今天能走得出去吗？”

《东方第一枝》那日刊登的艳闻还被坊间津津乐道，朝中又被晋王的赐婚圣旨惊得满堂哗然。说是有一江湖女子于动摇大宋根基的危难中救了微服私访的天子及其胞弟，后者对恩人一见钟情，难以自拔，在御书房外跪请赐婚。

官家疼爱弟弟，圆了这一桩好姻缘。

你看着府内张灯结彩，众人行色匆匆。你不知道这皇城的贵胄成婚会如此隆重。

你也吃过清河的喜宴，当过凑热闹吆喝的小皮猴。没有爹娘告诉你该如何相看男子，江叔是个不苟言笑的……长辈，寒姨也只把你当小孩看。小小的你曾以为自己会同一位心意相通的有缘人纵情江湖、共度余生。

没想到家破人亡，更没想到会因利益交换，同一个玉面蛇心的露水之缘共赴山海，演一场不知道何时落幕的大戏。

赵光义看着靠在栏杆上发愣的少女，顺着望去，看到侍女捧着钗冠走过，“已经吩咐下去了，你若是嫌重，等堂前仪式结束，让喜娘和丫鬟婆子给你拆下来。”

少女未动，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吐出一句：“做戏而已，不必当真。”

你忘记自己是几点被拽起的，晋王的婚礼仪仗浩大，喝彩声贺喜声不绝入耳。男子的手稳稳托住你的肘弯跨过马鞍。你听到礼官开始唱词。

“……乾清坤宁，二仪交泰——晋王伉俪，虔告昊苍——伏愿：星枢循轨，永固山河之誓；兰蕙同芳，长谐琴瑟之音 ——拜！”

“……圣主垂慈，化被九族——萱堂遗训，恩深劬劳——伏愿：鹡鸰在原，克绍箕裘之业；椒聊衍庆，丕承堂构之基——拜！”

“……阴阳合序，日月同明——宜其家室，俾炽俾昌——伏愿：德并山河，共享无疆之寿；泽绵瓜瓞，长膺有俶之休——拜！”

团扇透出男人绛袍的模糊轮廓，起身时，你好像看到了儒雅玉面动了一下。

赵大哥将前方两人单手相握，眼睛弯成两条细线：“好弟弟，你可要好好对我这好妹子。”

你发现刚刚没有看错，此男唇角微扬——赵光义竟然在笑。

这人还挺会演的。

钗环卸去，你晃了晃酸痛的脖子，摆了摆手。侍女恭顺退下。

刚吃下的食物还未能饱腹，你可能饿得太久，竟有些发昏。

喜烛明明灭灭，你好像又看到了不羡仙的那场烈火。屋内红绸和干枯枝杈上飘扬的红布渐渐重合。随后是妖冶魔女挥起的镰刀，利光闪过，仿佛飘来离人泪的醇香。你好像醉了，可你滴酒未沾。红色的绣球变幻成女人绛色的衣袖，你眨了眨眼，珠泪洇在华贵吉服上，变成角门里捧起的烛光。

“少东家好！”

“老大老大！”

“哪儿来的风，把我们家贵客吹回来了？”

“小妮子！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

“你十六岁离家，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我……十六岁离家，记不得归家的路了。”

“我已经……没有家了。”

新婚的晋王站在门口，年少的异乡客一身喜气的坐在鸳鸯帐中央，面容昳丽，英气的眉微蹙，眼神空洞，朱唇张张合合：

“江叔，你说让我不要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可是我，现在，好像也没有朋友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响起：

“……为夫不才，刚好，排行第二。”

浮光湮灭，纱帐隐进了暗影，不羡仙的夜熄灭了。

你恍惚回神，高大俊挺的黑影慢慢靠近，你下意识的摸向腰间，脸颊却触到微凉的锦缎，男人虚掩着你，怕你没有听到，又说了一遍：“家中次子，排行老二，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赵光义，”腰间人带着鼻音闷闷开口，“你可真够肉麻的。”

男人没有说话，你自嘲的斜了斜嘴角，“幼时总是憧憬外间天地，寒姨总是骂‘有什么好的’。如今无家可归，倒是被推着入了江湖”。

虽然之前也打算入江湖的，你心里补充一句。

“可是没有家，退路都没有了。”

随即推开前人。

没被推动的黑影突然忆起求旨赐婚那天。略显疲态的大哥看着下方毫无波澜的弟弟，好像发出一声叹息：“江家那小子，是个苦命的娃儿。”青砖上明黄袍角掠过，“苦命的娃儿带大的孩子，在乱世怕是更难过，我这可怜的大妹子哟”。

宽厚的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赵二哥，恁哥不是靠女人坐上这位子的，希望你……也不是。”

见他未动，你忽然有些恼了，侧身微躺，往里靠了靠，对着墙就要睡觉。

外侧有个温暖的怀抱带过被子搂住了你，头顶传来男人平静的声音，

“睡吧”。

一夜好眠，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