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刚刚用剑指着你。”陆择栖将刀尖戳到地上,研究该如何把手中的伸缩剑恢复原状,早知如此,他真该在许维拿着剑玩时仔细看看的。
“不……是我不好,我还以为这次不会有问题……”田风岭勉强挤出笑容,廊灯将他的面色映得惨白,额前几欲滚落的汗珠清晰可见。
话音未落,夏泽禹便气势汹汹地打断,分出一只手来扶他:“都这样了你就老实点别再说话了,这怎么能怪你呢。”顿了顿,目光游移了一下,“……当然也不怪陆择栖,我看到你那样一下子慌了,差点忘记表演还没结束。”
“哦?”陆择栖惊讶地看向他,“请问你这是在认错吗?”
“我只是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为什么你这说法听起来这么奇怪……”
“好了好了,下一组的练习短片已经在播了,还是先小声一点,不要再抢着分锅了。”朱嘉宁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第一幕出现的枪必将在第三幕前鸣响'意思是戏剧中的一切细节都要发挥作用,这样才能展现出戏剧性。择栖不是在造型师那里拿到剑了嘛?既然有剑,就一定会在舞台中派上用场——所以呢你们完全不需要为此感到过意不去,今天的事是其实一种必然。”
“啊……原来是这样,好神奇。”高叙言听得一脸认真,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你不要听他胡说。”为了守护未成年幼苗纯洁的心灵,常文旭赶紧出言驳斥,“哪有这种道理,照你这么说,不就成了给择栖配剑的那个造型师的错了?”
朱嘉宁没有否认,反而顺着对方的结论说下去:“造型师是为了突出形象才找了这把剑的吧?我们的造型源自于'咏唱'的舞台剧,所以真正的犯人是——原作者!”
“别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关人家作者什么事?”常文旭扶了下额头,脚步渐渐慢下来,“这首歌是我们自己选的,就算真的要追本溯源,那也是因为我们自己。”
“嘉宁是第三名,是最先选的……”杨乐茗默默补充。
“我?哎呀,在开始之前我问了择栖要选哪首歌,他说了'咏唱光芒'之后我觉得还不错,就也选了这个。综上所述我其实是为你而选的,所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朱嘉宁拖起长音。
“诶、怪我吗?”在说“枪”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要如此结尾了吧这个人。
陆择栖总算搞清楚伸缩剑的原理,把剑尖戳在大腿上,像收折叠伞一般强行将剑刃塞了回去。常文旭无意间瞟了一眼,霎时胆战心惊:“你就没想过你手滑扎歪了是什么后果吗……”
“塑料的,一点也不疼。”
“我不是说这个……算了你没事就好。”
表演结束后,先有工作人员带他们进了单独的小房间,问了些“你觉得你今天的表现怎么样?”之类无关紧要的问题。
待每人轮流答完回到后台选手席,屏幕上的舞台已经播了近一半,第二个出场的是《青空之诗》一组,陆择栖找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做好,刚好赶得上人造的细雨自天花板落下。
为了与“雨天”相配,后方电子屏上模拟出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很快,他在彩排时无意瞥见的一幕于眼前再现,灯光随着C位的动作无规律地闪烁几下,阴雨连绵的天空也破开一道口子,阳光漏出来,仿佛可以穿透屏幕,将舞台一同照亮。
果然是魔法。可能是镜头拉近的缘故,比起之前在台下直接用肉眼观察的那次,直播画面中雨滴停驻的那一瞬更为鲜明,陆择栖听到附近有好几个人“咦”了一声,交头接耳地问这是不是特效。
“该你出场了。”他偏过头去跟旁边的朱嘉宁耳语,对方莫名其妙地看他,“我出场干什么?”
“给大家说明原理啊。”
“光是给你一个人说就够麻烦了……就当它是特效吧!”朱嘉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示意他继续看前面,“赶紧认真欣赏,睦睦的part马上要结束了。”
“啊、是哦。”歌曲进入副歌部分,林育睦和渐渐停歇的阵雨一同退到后排,其余选手向两侧散开,臧天悦占据了中间位,陆择栖这才想起,《青空之诗》的C位是他才对。
臧天悦选择的这首歌他本人并不擅长,中途几句近似炫技唱段对他来说难度过高,不得不进行了降调处理,C位的part里一些本该他独自完成的部分也使用了其他成员的垫音。
另一边的刘墨湘似乎更加紧张,每当镜头扫过,他的表情总是格外紧绷,陆择栖注意到他汗涔涔的脸,真担心他会在下一秒晕过去。不过他虽然看起来紧张,声音的稳定性却比过去的一公好上不少,大概是旁边的臧天悦表现过于令人揪心,让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反倒忘了对舞台的恐惧吧。
陆择栖感慨地望着他,一种“快看啊我家孩子真是长大了”的欣慰之情油然而生。
第三场舞台是《晚餐歌》,播放练习短片的过程中,上一组成员齐心协力地擦着地,工作人员则忙着将架子鼓、键盘和立麦摆到合适位置。
这组的短片围绕主唱冯昇展开,他在赛前便小有名气,又有“天才少年意外失聪仍不愿放弃追寻梦想”这一故事线,导演显然将叙事重点放在了他身上,在短短几分钟內讲了他在身边朋友的帮助与鼓励下重拾信心拿起手麦继续歌唱的故事。
陆择栖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成为了帮助对方的“朋友”之一,他和林育睦悄悄上楼偷听对方唱歌那一幕被完整地记录下来,并于今日成功登上大荧幕。看来,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位半夜三更受命拍摄的摄影师确实有在好好工作。
故事讲完,影片定格在七人逆光的剪影上,屏幕中的画面逐渐与现实重合,七名选手以相同的队型和姿势屹立在舞台上……也不全是,鼓手在后面坐着呢。
这组表演在加入乐队要素的同时,舍弃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舞蹈。
站在正中央的主唱只有手部动作,吉他和贝斯光剩下半身在跳,稳坐如山的鼓手和忙着弹琴伴奏的键盘更是与“跳舞”二字完全搭不上边。
许维背着一个形状有点像星星的吉他跳来跳去,看起来无比高兴。真好,这家伙不着调的模样看多了,差点就忘记他在舞台上的样子了。
接下来的要表演的是《青春纪行》,这一组的短片使用了非常传统的先摩擦再和好最后和和美美大团圆的故事结构,自从听许维说过“三角关系”后,陆择栖看着屏幕,很难将这个词从脑海里抹消掉。
舞台布景是一间教室,桌椅板凳做工精致,堆放的试卷和各课书本增添了观众的代入感,几名选手有的坐在桌前奋笔疾书,有的撑着脸望着讲台发呆,有的趴下睡觉,有的轻轻一抬手,头也不回地往后桌仍去一个纸团。
侧面的电子屏伪装成黑板,上面的倒计时随着歌曲的前奏不断变换,减少到零的一瞬,“黑板”崩塌脱落,变成一扇窗户,露出绿树摇曳、白云飘荡和天际洇出的微光。与此同时,装睡的索朝祺悠悠醒来,唱出第一句歌词。
《青春纪行》曲调轻快,节奏适中,歌舞难度,陆择栖特意观察了一下,整首歌下来几乎每两位成员之间都有需要肢体接触的舞蹈互动,可能是由于大家穿着清爽可爱的制服,这些动作看起来并没有彩排时那么突兀。
临近结尾,大家又回到座位上,继续之前的动作,屏幕也重新变为黑色,上面用粉笔写下的数字闪烁一下,从零跳跃回了一,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场梦。
“应该就剩一首了吧?”
陆择栖听到有个声音问,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前排有位选手回头愣愣地看他一眼,很快便有些惊慌地转过身去,他这时才发现对方没在同自己说话,朱嘉宁隐蔽地戳他一下,笑得幸灾乐祸。
三公投票要在五组表演全部结束后,各位选手同台竞争,不会再有分票之忧,票型基本可以诚实地展现出选手的人气。
能留到现在的练习生基本都具备一定的粉丝量,观众为了知晓票数往往会看到最后,不会出现中途某个舞台留存率大幅下降的情况,因此,本日公演顺序完全由选手赛前抽签抽签决定。
最后一首歌是《向星星许愿》。
舞台伊始,灯光昏暗,一身白色运动服的选手站在最中间,其余六名则身穿黑色服装,簇拥在他的两侧。音乐缓缓响起,几双手无规则地拉扯起他的衣服,像是要将他拖入深渊,几声沉重的琴音之后,鼓点猝然加快,中间的人挥动着手臂奋力挣扎起来,却在观众都以为他会顺利挣脱之际猛地一坠,慢慢蜷缩起身体。
周围的人飞快地散开,分别朝向不同的方向,舞台中央的射灯下只剩他一人的身影。他跪坐在地上,额前垂下的发丝几乎挡住了半张脸,在转播的大屏上可以看到,他嘴唇翕张,似乎在默念些什么。
之后,音乐忽然变得欢快起来,陆择栖依稀记得这首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RNB风格的小甜歌,歌词带有一些尖锐,以此营造反差感。可是上一周目的《向星星许愿》和眼前的这一场不同,至少它绝对没有这么的……阴森。
舞台上的灯光忽明忽灭,晃得叫人看不清参演者的脸,再加上其中有六个人穿着打扮完全相同,恐怕台下的粉丝压根认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自担。
有了旁人衬托,一袭白衣的C位显得异常突出,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舞台正中央,跟其他人跳着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舞蹈,俯身贴近地面,仿佛正被无形的力量压倒。时而又奋力起身伸展四肢,好像在挣脱什么的束缚。
中途,他还被别人推来推去,辗转于另外六名成员之间,他的脸每一次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表情或惊恐或慌张,好似拼尽全力在用眼角眉梢向台下的所有人诉说着他的痛苦与煎熬。
渐渐地,后台有选手察觉出了表演的怪异之处,陆择栖清晰地听见身边人的吸气声,他想问问对方的感想或见解,却不敢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他知道这首歌的C位是孟凡炟,但此时对方甚至还未开口唱过歌,连最擅长的rap也一句没有,剩下的选手中他较为熟悉的只有张寅和程钦,可C位以外的六人穿着相似、动作相似,歌词一句接着一句,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他完全分辨不出哪一位是高压锅般严肃认真的张寅,哪一位是每次见他的笑眯眯的程钦。
眼前的表演太奇怪,也太特别了,它不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出现在爱豆选秀节目的舞台上。他们没有帅气的服装,看不清妆容是否精致贴合,他们失去了个性,被剥夺了主体,完全化为了表演的一部分。
白衣选手被其余成员架起,他们有人托举着两条腿,有人支撑住上身,有人控制手臂,他们动,中间的人便像木偶般人气摆弄。歌曲快要结束时,握住人偶两臂的选手最先放开,他的头与手随即垂下去,像瞬间被放跑气的气球,然后是上身、双腿,他一点点栽倒下去,直至彻底趴在地面上。
舞台暗了一下,天花板顶部的聚光灯投下来,他这时已然换了动作,变成刚开始那样跪坐的、两手在胸前叠握的姿势。
原来这个动作是在祈祷啊。
烦恼的时候就向星星许愿。我希望的是……
音乐减弱,空气中最后一丝哀伤与迷茫随之慢慢消散,忽地灯光俱灭,舞台漆黑一片,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陆择栖怔怔地盯着转播屏,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从头至尾,C位都没有唱过任何一句歌词。
第五场表演留给他最后的画面便是没有任何光亮的舞台,他总感觉这块黑色在跟随着自己,好像黏在了视网膜上,当他站在舞台上抬头看向电子屏时,“小组第一”和“若能”之间隐隐摇晃着黑影。
字怎么也在跟着动?唔、原来是朱嘉宁正在疯狂摇他的肩旁。
在说什么?太好了?公约实现了?
啊、公约,差点忘了。这么说他们真的要在未来某一天一起出去玩了?好难想象啊。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朱嘉宁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杨乐茗眼泪汪汪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夏泽禹正满脸震惊地拉田风岭的手臂,差点将后者拽到……
如果没有看过最后一场舞台的话,他想,他大概可以为自己的胜利感受到更为纯粹的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