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婴孩地啼哭,睁开双眼又是新生。
男人满目柔情,抚摸着妻子面上的憔悴,微微侧头,又戳了戳自家闺女肉乎乎的小脸,“小家伙,你可把你娘给折腾坏了,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娘亲啊。”
女人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老爷,可有给孩儿取名。”
男人挠了挠头,红了脸,笑得憨厚,“取了,自打知道夫人你有了身子便开始想了,只是夫人也知我一介武夫,取了名又总是不得中意,只是今日……”收敛了笑意,有些动情,扶上襁褓里婴孩柔软的细发,“只是今日,当我听到我儿第一声啼哭,便下了主意——安然,谢安然。她是我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求她有多么出类拔萃,只求她此生安然。”
听到丈夫为女儿取的名字,女人眼睛湿润了,她知道,丈夫是一名将士,多少年来在战场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如今,四海平定,他,最希望的便是一家平安,而她也只希望随她一生最爱的男人,相爱白头到老,为他生儿育女,一家和乐安康。
襁褓里,女娃娃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滴泪莫入发根:安然,真好,但愿此生此世能够就此安然便是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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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重生的缘故,安然自小身体便十分羸弱,连日不断的汤药让她满口苦味,虽然如此,她依然大口大口地喝着母亲每日喂给她的各种汤药,只是因为她想活下去,真的好想活下去,她祈求上苍多给她一点时间,多一点感受家的温暖的时间……
只是,她的祈求从未停过,虚弱的病躯也从未好转过。而在八岁那年,身体这根弦最终还是绷断了……
安然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只是眼皮越来越重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模糊的画面里,父亲隐忍的搂着怀里掩面哭泣的母亲,耳边母亲悲恸的呼唤,呼唤的名字,她很熟悉,这是她被唤了八年的名字,也是她祈求了两世的生活。她好心疼,也好开心,还有……好不舍……
爹,娘,对不起,你们给予了安然全部的爱,而安然却没能陪你们到白头……
又是黑暗、阴冷笼罩的一切,她独自蜷缩在阴冷黑暗的角落,就如前世的日子一样……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周遭的寒冷让她修长浓密的睫毛结上冰霜。一道柔和的白光剥开了这片黑暗,白光下,是一个挺拔伟岸的身形,而那人一步步向她走近,伸出双臂拥她入怀,“安生,别怕,我带你回家。”男人温暖的气息萦绕着她颤抖的身形,明明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熟悉得好像……好像认识了几百年甚至更久……
安然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光亮有些刺眼,她伸出手阻挡些许光亮刺激她的双眼,适应的她才缓缓放下手臂,只是眼前的一切让她心头一颤,她确定,这里不是那个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而爹娘也不在身边,而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又是哪里,难道自己又重生了吗?
她艰难地移动着虚弱的身躯,来到镜前,铜黄斑驳的镜像中,还是那个小小的身躯,那么也就是说,她还活着,那爹娘又在何处呢?
带着疑问,她移动着颤巍巍的身体,走出房门。行走在长廊里,她环顾四周,古朴的环境,宛如世外桃源。一个声音使她停下了脚步,是阿爹!
安然拖动着身体,沙哑的喉咙让她的发声有些艰难,她急切地想要来到爹娘面前,告诉他们,他们的安然,没事了。
寻着声音,她来到另一个房间,一眼看到爹娘,死而复生的喜悦,黑暗中的孤寂所至的辛酸苦楚,眼泪像是挂不住似的,一颗颗从她的眼底滑落。母亲拥她入怀,父亲拭眼角溢出的泪水,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只是抱住母亲,满心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的安然所忽略是,身旁那道炙热柔情的目光。
父亲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身毕恭毕敬地向一旁的青衫男子致谢:“多谢先生大恩。”
男子回过神来,眼神却未从安然身上离开,声音清冷,道:“不必言谢。”走到安然身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邪魅的丹凤眼,温柔的目光,让安然有些失神,“小丫头,可否愿意留下来做我墨长渊的徒儿。”
此言一出,不仅是安然感到诧异,父母亲也是一惊,而惊讶过后更多则是喜悦,想来堂堂医圣,将自己的宝贝闺女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还愿收她为徒,那可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只是,重要的一点这做父亲的可没有忽视——留下来!这不是要让他见不到他的宝贝闺女啦?!这……这怎么行。
就在谢老踌躇不定之时,青衫男子转念又想起小丫头扑进母亲怀里哭泣的一幕,眼神一滞,声音却一贯的清冷,道:“小丫头,我墨长渊也非不近人情之人,如若你留下做我的徒儿,我定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你,至于你的父母亲,在你学成之前,他们可以随时来看你,如何?”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看着那张殷红的小嘴依然未动,让灼灼的目光黯淡了几分,墨长渊有些失望,站起身来,“想我,堂堂医圣,”特意加重了“医圣”二字“可不是随便收徒弟的,只是今日看与你这小丫头有缘才‘勉强’收你为徒,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速速离去便是,莫要打扰我这清净之地。”拂袖转头不再看她。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总给安然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父亲与男子的对话中不难看出是这位青衫男子治好了她的顽疾,而她自己的身子她是知道的,病入膏肓,说是徘徊于死亡边缘也不为过了,而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可以说堪比起死回生之术了,此人医术之高超可想而知,且自己向来喜学医术,上一世也有一颗学医之心,奈何……如今有此等佳机,自己断然不能错过。安然看向身边的父母亲,后者亦是点头表示同意。
“师傅。”安然扑通跪地,“请受徒儿一拜。”
青衫男子一怔,脑海中很久很久以前,小娃娃拜师的画面又再次浮现,良久,勾唇一笑……
后来安然才知道,当时在家中自己已经不省人事,估摸着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全凭一口气吊着。后来父母得知这药王谷的医圣——墨长渊,便连夜带着昏迷不醒的她来到这药王谷。话说这墨长渊医术了得不假,可这脾气怪异也是出了名的,多少求医之人都无功而返。而父母带着病入膏肓的她来到药王谷,见到这传闻中的医圣,而他竟什么也没问,也没有预想中的刁难,直接为她治疗,而如今还收她为徒,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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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十年过去了,十年来,安然每日与师傅学习医术药理,针灸毒术。父母也时常来看她,只是师傅不让她下山,她也从未见过师傅离开这药王谷,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这日,安然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屋前捣药,忽然感觉有人叫她,她抬头寻找声音的源头,蜿蜒的小径,只见隐隐约约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安然定眼细看,这不是家中的小厮吗,安然欣喜,心想着这是爹娘来看她了,便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欢欣鼓舞地朝着小径方向小跑过去。
走到路口,安然朝小径方向望去,可怎么看,就只是那小厮一人,安然越想越不对劲,刚忙朝那人走去,果然,安然走近后才发现,小厮满身是血,步履蹒跚,安然心头一震,难道家里出事了,那爹娘……
安然扶住重伤小厮,小厮身中数刀,能够挺到这里已经是万幸了。小厮满手鲜血,颤抖双手扒着安然衣服,“大小姐……府里……府里……”便昏死过去。安然的心“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满上心头,一想到家里出事了,父母可能也……也……安然丧失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知道很危险,但是她一定,一定要回去,双腿颤抖着,迈开步子,却被一支长臂拦下了去路,安然愤恨怒视对方,是师傅,他正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没功夫去想那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和感情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她只知道她一定要看到爹娘,确保他们平安无事。
“让开!”安然一改平日的温顺,双眼含泪,眼神冰冷。
而这一幕落入墨长渊眼中,又与脑海里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场景重合,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样貌,却是相同的眼神和语气。当内心深处那一块脆弱与柔软再一次被触动,墨长渊晃了神,而女孩的手再一次从他手中溜走,他的手停留在空中,原先被他握着手臂的女孩已经冲出小径,他回头欲追,只是行到路口,无形的结界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用尽所有,终是伤痕累累,而无形的结界依旧。看着远去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小径的拐角。
“安生,为师说过护你周全,便绝不食言!”
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后,靠着结界的身形顿消,化作一道白光,冲出结界跟随安然的脚步,最终她的没入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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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街道巷口,却充斥这浓重的血腥。安然脚步减缓,踏入门廊,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父亲弓着身子,腹部被利刃捅得血肉模糊,怀里,母亲沾满血污,精致的面容已然毫无生气。安然缓缓上前,抚摸着爹娘的面颊,“爹,娘,安然回来了,你们快看看安然,你们说安然是你们的心肝吗,那快睁开眼睛看看安然……爹,娘,安然求求你们,不要离开安然,不要……留安然一个人……”
顿时,屋外一阵骚动,一个军装打扮的人,出现在安然面前,看到来人,安然心生警惕,将手伸进进随身的背包中,将一包药毒握在手中,准备伺机而动。
那人用剑鞘挑起安然的下巴 ,打量着安然的面容,神色戏谑,“你就是谢军的女儿,小模样倒是和你娘一样,是个美人,真是可惜了这副皮相……”还没等对方说完,安然掏出手中的药毒,洒在在他的脸上,疼得他直叫唤,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剑朝安然刺去。顿时天雷滚滚,劈打在安然身上,只见后者身形顿消……
天地异志录有云:“医仙长渊之徒——安生触犯天规,被贬受轮回之苦,生生世世皆不得善终。”
地府,阴阳生死薄上,有一个名字渐渐消散——“谢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