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窗间洒进来时,景元慢吞吞睁开了双眸。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身体和心灵从未有此刻这般轻松舒适,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身踱到院中。
见院中央那棵巨大的枫树下,钟离坐在石案前,支着下巴,双眸紧闭。而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鸟笼里,那只粉紫色的谐乐鸽也正蹲坐在摇晃的横杆上睡觉。
景元折回到屋内,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走到树下,轻轻披在了钟离的身上。几乎就在外袍刚披上的时候,钟离便睁开了眼睛。然许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眼睑有些许下垂,眼神里满是迷茫。然在看清景元的面容时,鎏金色的眼眸便恢复了些许清明。钟离拢了拢有些下滑的外袍,弯了弯唇角:“多谢。”
景元在钟离的对面坐下,单手支着下巴,“钟离,你该不会在这里守了我一夜吧。”
钟离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如此,何必再问。”
“些许好奇而已,你会如何回答。”
“我为何要满足你的好奇心。”
“……”景元搜刮不出什么话来了,问道:“你可是生气了?”
“我为何要生气?”
“我如何能知道。”景元轻轻叹息:“你的心思可真是让人难猜。”
“让人难猜的又何止我一个。”钟离低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早已因他们的说话声而醒来的万维克。
景元循着钟离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这只小谐乐鸽生得极其精致,漆黑色的眼珠仿佛会说话一般。然而下一秒确如他想象中那般,这个小家伙开口说话了。
“你们俩光顾着自己说话,还以为早就把我这个鸟儿给忘了呢。”
“有所怠慢,阁下见谅。”景元有些好奇地戳了戳小家伙的脑袋,“你这只鸟儿还真的会说话啊。平生第一次见鸟儿说话,还是在长乐天三余书肆那里,那只名唤游辞的鸟儿。这只鸟儿似乎也是凭空出现的,也是凭空会说话的。咳咳——”他学着那只鸟儿的声音,努力捏着嗓子,“想听故事吗,我有很多故事想讲给你听。”
“……”
钟离正在灌一口凉茶,听到景元如此拿腔拿调,险些没被这一口凉茶呛到。咳嗽了几声后才勉强恢复平静,有些许无奈道:“学得极为相似,下次还是莫要再学了。”
景元一口应下,“以后不学了便罢。”说完看向万维克,“你这只鸟儿除了会说话,还会旁的吗?”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会说话算得了什么,我还会化成人形呢。”万维克小脸儿一扬,“你这将军倒是比这位先生更有意思,没什么架子,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
“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仙舟要有大麻烦了。”万维克一副耸人听闻的模样,看上去没有多少说服力。
“哦?说来听听。”景元却显得饶有趣味,托着下巴,勾着唇角。
然不等万维克再次开口,彦卿就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将军,云璃姑娘求见。”
“带她进来。”
“是。”
不多时,彦卿便带着云璃进来了,只是身后却还站了一位形容俊美的纯美骑士。那骑士右手放在胸前,俊美的面庞上满是虔诚:“纯美星神伊德莉拉在上,请允许我用世间最为优美的语言赞美各位的美貌。”
彦卿:“……”
云璃:“……”
彦卿捅了捅云璃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这人你从哪里找来的。”
云璃也有些无奈,她拽了拽银枝披在身后的战袍,“喂,你说话能不能稍微正常点儿。”
景元笑了笑:“无妨。”他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位骑士,请入座。”待银枝坐下后,他又命人去煮茶,准备点心。
云璃见状,便向景元告辞。彦卿也一并出去了,他追上云璃,“方才那个人系谁?”
“他叫银枝,是纯美骑士。”
“这人说话好生奇怪,你如何认识他的?”
“打虫子认识的。”云璃道:“我在银河间寻找我爹铸造的那些魔剑时,被一个庞大的虫群缠住。当日,他恰好路过,然后就出手了。啊……”她有些不大愿意承认道:“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吧。”
彦卿想起那日在星槎海中枢围剿步离人时云璃曾说过的话,他当时还不当回事,现在却是信了:“原来你真的打过真蛰虫。”
“当然。”云璃哼道:“我走南闯北,南征北战,什么架势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毛头小子,我见得多了。”
“哦。”彦卿神色淡了些。
“彦卿小弟,你这什么态度?”
云璃再次被彦卿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给气到了,最近好像总是这样,不论她如何挑衅,彦卿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本来想看彦卿气得跳脚的她,如今却总是被彦卿气得七窍生烟。正当云璃搜肠刮肚要想些什么来气一气彦卿时,蓦然想到彦卿还有一把剑在她这里呢,便道:“你要是还是这个态度,你那把剑我是不可能还给你的!”
“哦。”彦卿依旧神色淡淡道:“此类的剑,我还有许多,有一屋子呢。将军平日里特别疼我,总是给我很多巡镝去买剑。云璃姑娘若是手头上缺一把好剑的话,我那把破剑就赠予你了。”
“哼!”云璃果然上当,叉着腰道:“什么破剑也好意思送给我,我才不要呢!给你巡镝买剑算得了什么,爷爷会打把更好的送给我!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把那把破剑还给你!”
“那便谢过云璃姑娘了。”
“拿腔拿调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净会跟着你家将军还有那个钟离先生学这些弯弯绕绕的,功夫倒是一点儿都不长进。”
云璃嘴上依旧不饶人,带彦卿回丹鼎司时也是一路喋喋不休的。而此时的丹鼎司,除却灵砂与椒丘,已经来了三位龙尊——天风君、炎庭君以及冱渊君。
椒丘离开了房间,屋内只留灵砂与其余三人。他来到外面,一直在屋檐上的貊泽翻滚着跳下来,落在椒丘的面前。
“现在灵砂的心思已经回到了丹鼎司的内部事务上,潜藏在罗浮上的药王秘传她会抓出来的。貊泽,我们不日便启程就回曜青仙舟吧。”
“你的伤。”貊泽言简意赅。
“我是医士,我的伤没有大碍。再者星槎行驶平稳,算不得颠簸,不会对我的伤造成影响。”
貊泽向来话不多,只道:“那只弄伤你的狗呢?”
“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屋内的四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冱渊君和天风君便去了鳞渊境,独留炎庭君和灵砂二人。
灵砂起身,朝炎庭君跪下:“师父,弟子有错,望师父责罚。”
“你有何错。”
炎庭君年轻时便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炸。然几百余年过去,流逝的岁月渐渐磨平了他急躁的性格。他已经许久不曾发过脾气了,稳定得如同那平静的水面。只有偶尔被风轻轻吹过时,才会出现些许波纹,水面才会轻微晃荡了些。然火爆的脾气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已经很少生气发火了,然一旦动了怒火,面色还是极为可怖的,周遭的人都得抖上三抖。
灵砂不敢抬眼去瞧炎庭君的脸色,只是定了定心神,细数自己的过错。
“临行前,师父已经告知弟子当年的事情缘由。然弟子不听师父教诲,一意孤行,甚至怀疑师父的用心。此为一错。来罗浮后,对景元将军有诸多无礼之处,甚至在知晓龙师要对将军下手时,隐瞒不报,致使将军中了那诱导魔阴身的药物。此为二错。担任丹鼎司司鼎以来,未第一时间识清自己的职责,不仅未曾做过任何清除丹鼎司流毒之事,反而主动参与到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里,此为三错。”
“师父。”灵砂膝行几步,终于肯抬头看着炎庭君,半是忏悔半是坚定道:“师父,弟子有错,弟子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努力肃清丹鼎司,协助景元将军处理罗浮事务,还罗浮一片清明。”
“……”炎庭君神色终于有所缓和,轻轻叹了口气。终归是看在身边长大的孩子,便有些疲劳地揉了揉太阳穴:“你起来吧。”
“弟子谢谢师父。”灵砂起了身。
炎庭君问道:“你方才的言语中,为何没有一句提及到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高深莫测,弟子不敢妄加揣测。”
炎庭君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冰雪聪明的徒弟,听她这样说便是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便道:“但说无妨。”
“弟子觉得钟离先生借面具使十王面容生异一事,并非是为泄愤反击,只为自己痛快。据弟子在罗浮近些时日的观察来看,钟离先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他的脾气,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得有些过分。”
“确是如此。”炎庭君道:“冱渊君已对他出手两次,他也只是神色微冷,外加言语讥讽两句,旁的什么也没做。他设计十王,并非为私,而是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