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扶着景元躺下。
景元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刚才没有别的人来,他一直绷着神经。如今松弛下来,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累坏了。像是溺水的人出于求生欲紧紧抓着浮木不放,此时的他,有些像个孩子般拉着丹恒的胳膊不撒手。
他不知道那是谁,但是身上的味道让人安心。仿佛一只手不够般,景元双手齐上,紧紧搂着丹恒的胳膊不让他走。
丹恒有些许无奈,他想挣脱开,但又怕伤到景元,只能在床沿上坐下。想等到景元睡熟了,再把手抽出来。
刚一坐下,景元枕边一个精致的菱形小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丹恒拿起来一看,上面刻有清晰的金黄色条纹,此刻有些隐隐发亮,拿在手里竟有些许温暖。
想起星曾经科普过的岩元素知识,丹恒心内了然几分。想必这是钟离先生赠予景元的物件,景元竟如此宝贝,放于枕下,每每枕着入睡,夜夜相伴。
拇指摩挲着这个小东西的外壳,丹恒形容不出这种触感,但依稀仿佛在哪里摸过。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如果这曾是钟离先生的东西,自己又缘何能触及到。思考间,景元的一声呓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别走……你们别走……”
丹恒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搂得更紧了,他不由得朝景元看去。只见后者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几缕银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口中不断说着含混不清的话,神情有些挣扎。
“将……”
丹恒试着唤醒景元,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景元……景元……”
不知是否是这声“景元”起了作用,刚才还睡不安稳的景元此时安静下来。搂着丹恒的胳膊也稍稍松了些,脱力搭在床铺上。
丹恒微微松了口气,他把景元的胳膊放进被子里,然后准备起身离开。临了他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面色苍白的景元一眼,还从未见过景元如此虚弱的样子。
即使是面对幻胧时,景元仍是保持清醒的样子,还有心思挑衅。纵然后来受了伤,他也未曾见过景元养伤时候的样子。或许,如果自己那时去探伤了,见到的就是如今这副光景了。
彦卿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见丹恒盯着熟睡的将军出神,有些疑惑:“丹恒老师?”
丹恒淡淡收回思绪,“无事,你好生照顾将军吧。”
院子里,星挨了两个钟离收了力道的天星后立刻变乖了,顶着脑袋上的两个大包和钟离大眼瞪小眼。
对视半晌,星先遭不住了,双肩下垂,沮丧着脸:“帝君,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钟离对星现在这个行为丝毫不吃惊,但还是道:“你似乎对我现在这个样子一点儿也不惊讶。”
“怎么会呢。”星一下子来劲儿了,猛抬起头:“你都把景元弄伤了。现在人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至少得俩月……不仨月,他都下不了床。老爷子,人家可是为你受伤的,你必须得照顾人家!”
“三个月吗?”钟离垂眸思忖片刻,“三个月足够你布控好一切,然后给我个完美的解释是吗?”
“呃哈哈哈哈。”心思被拆穿了,星干笑两声:“老爷子,你这么聪明我会很尴尬的。”笑了两声后,她倏然间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话说回来,钟离,你现在这是……”
“全系它之过。”钟离从空中落在面具上,那张面具如今仍是个哭脸:“探知到上面残留元素的同时,我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的魔神战争。一时情绪有些失控,体内压制千年的力量也开始暴走。”
“魔神战争?”
星好奇地拿起面具比划来比划去,甚至把面具扣到了自己的脸上,都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出现。
“我和这个面具接触很长时间了,它在我的背包里躺了很久,也没看到有什么啊。”
“你的背包里还有什么东西?”
“这可多了,我的背包理论上是没有上限的,想装多少就装多少。”星把背包掏出来,一股脑全倒在钟离的面前,如数家珍:
“你看,这是温迪头上的塞西莉亚花,还有他的小斗篷。老爷子你的单边耳坠,还有你的神之眼。影的头饰,纳西妲耳边的树叶,芙宁娜的礼帽,玛薇卡的墨镜,还有冰神的……”
听着星滔滔不绝的介绍,钟离刹那间被心底涌上来的记忆包裹住。但也仅仅只是怀念和感伤,没有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
星把东西收了起来,“老爷子,看来不是我背包的缘故,是这个面具本身就很奇怪。”
正好丹恒从屋内出来,星便伸手招呼他。待丹恒过来,星便把面具塞给了他。然而丹恒在触及到面具的同时,就像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星见状,急忙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丹恒沉默一瞬:“我看到了丹枫的记忆。”
“哈?”星把面具翻过来倒过去,“还真是这面具的问题,怎么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有可能是你没心没肺。”丹恒无情吐槽道。
“呃……”星抓了抓头发,“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丹恒此时才看向钟离:“先生为何这般模样?”
钟离微微笑道:“丹恒兄不必担心,过段时间便可恢复。”
看出钟离不愿过多解释,丹恒也没有再问,而是对星道:“我先回列车了。”走出一段距离,他又想起什么一样,回身对星道:“列车智库似乎有被人入侵的痕迹,是你做的吧。”
“我……我只是想在别人入侵智库前找到漏洞,然后抓紧维护。”星张口就来,说得好像煞有其事。
丹恒点头,也没过分深究,只是道:“我和姬子以及瓦|尔|特先生商议过,列车智库的权限已经对钟离先生永久开放了。”他看向钟离,“先生以后可自行查阅智库。”
“丹恒兄,”钟离也在此时明白了什么,“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以及,丹恒兄的恩情,钟离铭感五内。”
“先生不必挂怀。倒是丹恒以往有何怠慢之处,还请先生谅解。”
丹恒说的是因钟离与其十分相似的外貌而不愿与之过多接触的事情。钟离心内了然,轻轻一笑。
丹恒也不多做停留,立即离开了。
星有些吃味儿:“老爷子,你什么时候和丹恒这么熟了?”
“什么时候?”钟离开始了回忆,“大概是在我见过龙师涛然后,添加了丹恒兄的好友,后来还把你朋友圈里的关于丹恒和应星的小说发给他的时候吧。”
星直接瞪圆了眼珠子,有些不敢置信:“帝君,你是怎么把出卖我的事情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一次还不够,你还要出卖第二次。上一次是向景元出卖了我偷拍他的事情,现在又……”
说到最后,星直接开始抹眼泪,完了还偷偷观望钟离的神情。钟离不看还好,一看哭得更厉害了。
钟离知道星又开始表演了,这家伙整天像是有表演人格似的,逮着机会就开始耍宝,不分场合,毫无顾忌。
只要愿意,到处都是她的舞台。表演起来还情真意切,看起来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每次遇到不想面对或者不想解决的事情,这家伙就开始装疯卖傻。
在提瓦特时,表演欲也没这么旺盛。顶多偶然整个活儿,至少在自己面前还是比较规矩的。没想到,来了这里,居然如此热衷耍宝整活儿。
钟离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只得耐着性子哄道:“以后再不出卖你了。”
“真的?”星立即止住了眼泪,一脸期待。
“真的。”钟离颇有些无奈。
“嘿嘿我就说老爷子最好了。”星擦干眼泪,欣喜之余一把抱住了钟离。
“唔……”
钟离一下子贴在了星的脸上,勉强用手推拒着少女满是泪痕的脸颊,“快……松开我,成何体统!”
“啊抱歉抱歉,忘记了。”星松开了钟离,吸了吸鼻子:“以前抱派蒙习惯了。”
钟离得到了片刻喘息,心里可怜了派蒙一秒钟。
这么一打岔,原先想要探究什么的氛围也都忘记了。钟离收起了地上的面具和风之翼。许是已经有所准备,接触到面具时,就算魔神战争的画面再次在脑海中重现,钟离也没有太大波动了。
“景元现在情况如何?”
“帝君可算是想起将军了。”星像是期盼已久般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老爷子你已经忘了将军……诶——”
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一脸坏笑:“帝君不是为了避嫌只称呼人家将军吗?怎么现在改口了?难道——”
钟离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请停止你的幻想。”
“好吧,我不说就是了。”星乖乖闭了嘴巴,但没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我说老爷子,你对人家景元好点儿。”
钟离抿了抿唇,难得没说话。星说得对,他先前太过专注自己的事情了,完全忽略了景元在这里守了他一夜后可能出现的凶险。
之前在结界内运功调解体内力量时,虽然无法亲眼得见,但也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不断缝缝补补被他冲得窟窿遍地的结界,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压制体内暴走的力量。
虽然景元这一行为更多的是为了仙舟罗浮的安危,但明明在太卜司卜算出自己将会给仙舟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时,将军便可将自己驱逐出境。
然而景元并没有,甚至还将自己请进府,一力承担自己这个不稳定因素。虽然自从进府来,两个人坦诚相见的时候并不多,有的只是互相找不痛快,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四两拨千斤。但关键时刻,双方都将会是彼此最重要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