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
星挥着小手绢目送着刃远去,还像模像样地抹了几把眼泪。丹恒站在她的身侧,淡淡问道:“舍不得?”
“没有。”星努力吸了吸鼻子,故意弄出些死动静来,还要偏头去看丹恒的神色。然后者始终神情淡淡,看不出旁的什么来。半晌,他开口:“我们回列车吧。”
“嗯。”星应了一声。
此时晨光熹微,淡淡的金色光芒洒在一尘不染的街道上。两人并肩而行,各怀心事。
丹恒问道:“花火是你招引来仙舟的?”
“这个嘛,我就只是提了一嘴她那个破面具而已,结果她非要来仙舟看看当初她随手捡的一个面具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银枝呢?”
“银枝本来就是银河街溜子,他要去哪里岂是我能干预的。就算我不说,他也会来的。”
“星期日呢?”
“我觉得钟离应该会很喜欢他,他也会很喜欢钟离。你看哈,一个只想着退休摸鱼,一个倡导世界七休日。一个生来爱人的魔神,一个却认为这世间不存在白白救人的神。而且两个人都脾气温和,风度翩翩,肯定有很多话聊得来。”
丹恒道:“你是惯会给仙舟找麻烦的。银枝和星期日暂且不提,花火如此寻欢作乐,且无所不用其极。今日她能因为想看到幻胧计策失败后如跳梁小丑般气急败坏的样子而帮助罗浮,他日就能因为想看到联盟高层被耍得团团转而襄助仙舟的敌人。如此一个极度危险之人,你觉得她会安分守己地待在罗浮吗?”
“这有什么?”星满不在乎道:“照联盟那个尿性,还不等花火作乱,联盟早就将她严密监视起来了。寻欢作乐也好,深思熟虑也罢,反正她来招惹联盟是走了一步臭棋。巡猎可不比毁灭,难缠得很。”
丹恒沉吟片刻:“或许……”
她在幻胧面前亮明真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作乱了。
后半句丹恒没有说出口。
幻胧虽是岁阳,但也是拥有绝灭大君的实力的。即便十王司已经将对付岁阳一族的法子用得炉火纯青了,而且还是十王亲自出的手,但幻胧应远不至于到如此容易屈服的地步。倘若打个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耗时许久,最终将幻胧镇压在炉鼎之中,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但如今却是如此轻易就捉拿归案,该说不说确实有几分假。
然话又说回来,在昆冈君、景元、钟离以及十王的合力围剿下,幻胧又能逃往何处呢。在场昏迷的有三人,云璃、彦卿还有纯美骑士银枝。若是附身的话,指定逃不过十王的眼睛。但若是一旁的停云或是花火……
丹恒思忖片刻。
停云虽然接受过阮·梅的治疗死里逃生,但身体上却永久留下了毁灭的烙印。花火拥有变幻的能力,可暂时迷人眼目。这两者的嫌疑都是不小,但若是站在幻胧的角度,附身停云应是比花火给仙舟带来的危害更大。
“……”
景元和钟离以及十王都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他们也能想到。丹恒想起停云之前搭乘列车时,曾说过狐人睚眦必报,要让幻胧付出代价,为此还不惜将自己视若棋子之类的话。而且先前停云是不愿回仙舟的,如今却是在天舶司待了不少时间。虽也有意掩盖自己的行踪了,但基本仙舟上有头有脸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如此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很难不说是有意为之。但若这本来就是一个计策呢……
丹恒抿了抿春。
星凑了上来,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丹恒?”
“……”丹恒回过神来:“无事。”顿了顿道:“我只是在想,刃这次怎会如此听话。”
“这还不简单吗?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啦。”星有些得意洋洋。
“哦?”丹恒轻轻挑眉:“怎么个说法?”
“哎呀,笨。”星屈起食指在丹恒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当然是凭借我无与伦比的魅力将他拿下啦。”
丹恒的唇角抽了抽:“他可不像是会风花雪月的那一款。”
“你就是对他有偏见。”星竖起食指摇了摇:“可不兴这样哦。仙舟的很多成语都与刃有关的,什么游刃有余啦,迎刃而解啦,兵不血刃啦。倘若你始终对他心存偏见的话,以后你说话时可有罪受喽。”
“……”
丹恒选择沉默不语。
星继续在他耳边狂轰乱炸,喋喋不休。然还没走出多远距离,一个温婉的女性持明便凭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细看之下,这女子的瞳孔与钟离和景元的有些许相似,眼尾呈现淡淡的橙黄色。一头黑棕色的长发也与钟离如出一辙,两个粗壮的龙角立在头顶。
星的声音戛然而止,叹道:“好一位绝色女子。”
凭借稀薄的记忆,丹恒认出了眼前女性持明的身份,开口道:“昆冈君。”
“丹——恒,是吗?”
昆冈君轻轻一笑,白皙的脸颊两侧出现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转而看向旁边的星,“想必这位就是星穹列车鼎鼎大名的银河球棒侠吧,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啊原来我这么出名的吗。”
星有些受宠若惊,却是立即对眼前的这位大姐姐产生了几分好感——该说不说,除了那张面庞与钟离不像外,这昆冈君简直和女版的钟离一模一样。她嘿嘿笑了两声,走到昆冈君面前:“其实我也是听说过昆冈君的大名的,只是先前一直无缘得见,倍感遗憾呐。如今见了,真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那个……我的房间还蛮大的。日后若是有空,欢迎到星穹列车做客。”
瞧见星这副恨不得贴上去的模样,丹恒不由得捂住了面庞,有些可悲地想。
现在装作不认识她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
昆冈君意有所指地看了丹恒一眼,唇角弯弯道:“只是有些不巧,今日还要参加饮月君的授封仪式。若是你想见我,不若在此耽搁片刻,一同参加完仪式再走吧。”说完,她便拔下脑后的一根金龙簪,放在星的手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星不识货,只是觉得好看,便拿起来放在阳光下看。一旁的丹恒却是一眼看出此发簪的贵重——虽没有流苏点缀,然金龙腾跃而起,雄壮有力。云气缭绕,动感十足。可谓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
丹恒的神色有些许复杂。
早知昆冈君寄情山水,对这些身外之物全然不在乎。然此举也太过于大方了些,很难不说是另有图谋。
意料之中,昆冈君下一句便开口道:“随我一道去参加饮月君的授封仪式吧,正好也去见一见白露。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日不见,小姑娘已经窜到我肩膀的位置了。”她笑着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下,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柔。
星被迷了心窍,但还记挂着丹恒,知道他有些心结还未解开,便将那金龙簪塞回到昆冈君手中,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列车的燃料不够了。再不跃迁到下一站,我们就要弹尽粮绝了。”
昆冈君的笑容有些许凝固,但随即又恢复了:“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收回的道理?既然这次没有机会,我们下次便来约吧。”
星客气地推拒着。
既然不去了,怎能要人家的发簪。欠下这群人精的人情,以后不定要用什么还呢。
然无论星如何客气回绝,礼貌斟酌用词,昆冈君总是能够挑出话语里的漏洞,再不轻不重地春风化雨般还击回去。几番话说下来,星早已是满头大汗,脸上笑得肌肉都僵硬住了。饶是如此,她也不好将话说得太绝。毕竟也是有共同秘密之人——她实在有些不大确定昆冈君知道多少,又对景元信任多少。刃这个身份真的极其敏感,既是星核猎手,又是仙舟的通缉犯。一句话说不好,反倒给景元招致灾祸。仙舟这个地方哈,真的是让人殚精又竭虑。
就在星和昆冈君互相推诿扯皮的时候,一旁静立许久的丹恒开了口:“既然昆冈君盛情相邀……”他看向星,微微点头:“我们就暂且留下吧。”
既然丹恒都这么说了,星也不再推辞了。她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脸颊,苦恼地耷拉着脑袋。
昆冈君道:“多谢丹恒仁兄体恤我等的良苦用心。既是如此,我便安排人去准备了。”
昆冈君走后,星有些不解道:“他们为什么偏要你去参加那个什么破仪式。”
“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吧。”丹恒道:“绝了那些仍想我回归龙尊之位的人的心思。更甚者,想要我取代龙师的位置,亲自为白露奉上饮月君的尊号。”
“但那些人不是安分下来了吗。”
“想必溸湍长老已醒。”丹恒道:“当初,他力排众议,为当时的龙尊雨别铸造显龙大雩殿。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他对丹枫的执念应是更甚。”他闭了闭眼睛:“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