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飞鱼夜行记 第10章 coffee or tea（五）

谢尔兰定了七个小时的闹钟，起来后去敲游闲房间的门，没人应，客厅也不见人影。

他闭眼让影子在整个星舰找了一圈，在飞鱼号最顶端的天阁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个地方谢尔兰还没去过，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通往顶层的梯子。

越往上越不能忽视日光的存在，今天是个晴天，阳光毫无阻挡地穿过头顶通透的玻璃。那个人大概打开了天阁的逃生口或者窗户，还没踏上地面就能察觉风引起的气流变化，空气带着新鲜的凉意。

游闲背对入口席地而坐，谢尔兰环顾四周，这里竟然有一圈花圃，种着低矮的花草。

听到有人上来的动静，坐着的人头也不回，“你买的是什么咖啡？”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有气无力，语气比起疑问更像抱怨。

啊，忘记给他介绍了，是那个中年店主推荐的咖啡，驾驶员专供。

谢尔兰移开视线，“没睡好吗？”

游闲顶着两个黑眼圈转头瞪眼，“我要死了！就是你的咖啡害我一晚上没睡着，地都扫了一遍！”

他把抹布扫把往边上一推，扶着肩膀爬起来。

“偶尔熬夜没事的，打扫卫生是好习惯。”谢尔兰难得安慰人。

游闲揉揉眼睛，想打哈欠没打出来，恨恨地关上天阁的通风口，提起水壶从边上隐蔽的出水口接来一点水，随意地在植物上洒了洒。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花草都是最普通的品种，每颗宜居星球都生长着类似外貌的野草，不知道怎么弄到星舰上来的。

谢尔兰靠着墙看他打理，悠悠地问：“处理完了吗？还记得正事吧？”

昨晚他们坐下来互相对了好久，确认那个茶艺师和贺波星17号卫星守卫曾经是战友，也就是游闲要代为转交礼物的人。

今天的安排是两个人先去为那位守卫挑选一款符合口味的咖啡——因为游闲说把这么多东西送给别人像土大款，而且一不小心还要被怀疑在行贿——然后将游闲手里的礼物送到目的地，接下来就各自行动。谢尔兰对他的这番话照单全收。

“不着急，我有别的想法。”

游闲丝毫不慌张，拿着小园艺铲在泥土里翻来翻去，将土壤中的硬块敲开。

另一个人没开口，抱着胳膊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在线上查了一下这次展会的介绍，种类实在太多，连给植物提供的饮品都有专门展区，而且我们又不了解那个守卫的口味，就算去挑也不会挑中别人心仪的咖啡……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谢尔兰嗯了一声，“所以我买了很多。”

“不不，好吧，这么说吧，假如是我的话，只要是朋友送来的礼物就很开心了，无所谓到底是什么，或许收到朋友亲自做的东西还更开心……”

“但让我挑咖啡的是那个茶叶店主，返回去告诉他我们准备送别的？逾越了。”谢尔兰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游闲放下水壶，挠挠眉毛，“我们还真是很不同啊。”

谢尔兰垂眼笑了下，的确，刚才听到的估计是自己一辈子不会有的想法。他并不打算为偶遇的陌生人花太多心思，能用钱解决个80%就差不多了，更别提站在对方的角度劝对方换个想法，这件事的麻烦程度足以让他当初放弃。

“不过，我也没打算劝。”游闲大大方方地说完，手往另一个人身上一指，“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谢尔兰挑眉，也用食指指着自己，“我？”

“对！不用当做帮别人，就当做是帮我吧！”

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看上去完全没想过会被拒绝。

谢尔兰被逗笑了，忍不住挤兑道：“是你我就不能说不吗？”

“你不会吧？”游闲不疑有他地走过来，“好啦，出发吧，我现在完全不困了。”

这份信心到底是哪里来的？谢尔兰摸了摸鼻子，跟上他的脚步。

定这么早的闹钟，因为游闲想要当第一个进门的，他们果然做到了。

早晨的茶叶展区分外冷清，许多店还没开门，茶艺师的小店才打开一条缝，看见外面站了两个人，有点无措地问，“二位是预订了什么吗……？”

紧接着他看清了谢尔兰的脸，惊讶转变为喜悦，“您好！莫非已经打算启程了吗？”

“还早着呢。”游闲代身边的人回答，“我们过来是为了别的事，你找的人也在找你。”

茶艺师困惑地在两人间看来看去，试图分析他话里的意思，“您是……这位先生的朋友？你的意思……”

“差不多吧，我和这家伙在同一艘星舰上，我也是从17号卫星的方向来的。”

他把手里的小礼盒推到面前，“请收下，你的朋友很想送你。”

一连串摸不着头脑的对话让眼前的茶艺师彻底晕了，他往旁边看，勉强称得上认识的谢尔兰耸耸肩，表示与自己无关。

“谢、谢谢，能否告诉我那位拜托您的人的名字呢？忽然拿来，我也有点分不清……”

茶艺师苦笑着道谢，话语在拆开最外层包装的时候戛然而止。

游闲这才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扭头问谢尔兰：“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应他的却是对面的人。

“他姓叶，叶明。”

茶艺师喃喃自语，伸手拨开包装，露出里面精巧的透明盒子。

琉璃般映射着光辉的透明盒，里面静静躺着针一般细长的叶片，每根都是两端细的形状，皱得如同经过严密的脱水。

谢尔兰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针叶茶花？”

“我也搜过，大家说它用来泡茶很好看呢。”游闲跟上他的话。

“它是我最喜欢的茶叶！”茶艺师捂住双眼，哽了一下。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安静了。

“谢谢……这实在是，天哪，这太贵重了。”茶艺师语无伦次，花了几分钟平复心情，将小礼盒护在胸口，“这是他种的。”

游闲惊讶道：“是吗……”

大多数卫星都只具备基本的驻扎条件，顶多种点改良作物，种茶属于天方夜谭。

“针叶茶花可以种在盆里。”谢尔兰为他解答，“这是一种娇贵的盆栽作物，很多人将养它视为时髦。”

游闲想也不想，“肯定很麻烦。”

“哈哈……是啊。当时我和他还是战友的时候，我们一起养过。”茶艺师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眉眼间满是回忆的色彩。

“我们来自贺波星的两个区域，饮食习惯很不同……他喜欢咖啡，我喜欢喝茶，我们的东西有时候混在一起，味道都串了，当时还吵过架呢。”他说到这里笑了笑，“我说想种针叶茶花的时候他取笑我，说根本不可能……不过没到成功养活的时候我就走了，真被他说中了。”

谢尔兰半点不意外，“很正常，那颗卫星的气候条件不是能养花的地方。”

茶艺师颔首，“……叶明到底是怎么养活它的呢。”

他抚摸着小小的盒子，干枯的茶花互相碰撞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抬头眺望天空。

另外两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晴朗的天空看不见宇宙的任何星点，更不要说那颗遥远的编号17的卫星。

在星屑带的背后，仅有一人的银白色星球上，有一位守卫养着一盆漂亮的茶花。

“谢谢你们。”茶艺师深深鞠躬，接着向内招手，“我来为你们冲泡一杯吧。”

热水旋转着从杯缘注入，像一条透明小蛇游进杯底，将干枯的茶叶撞开、浸透。

不断涨起的水面托起茶叶，紧闭的束状茶在水中轻轻摇晃，干枯的叶苞仿佛重新获得生命般颤动，忽然间抽枝发芽地绽放开来，一根根纤长而洁白的花瓣向周围伸展，化作完整的莲花，如同获得第二次苏生，茶香中弥漫出一股清新的甜意。

“有点苦。”游闲托着茶杯底，歪歪脑袋，惊奇地咂嘴，“现在好甜！”

茶艺师笑眯眯地说：“它的回甘比较明显。”

谢尔兰也浅浅地啜了一口，仔细品味余味，“陈香浓郁，是你泡得好。”

“哈哈，谢谢！看得出来您也精于茶道。”

游闲放下杯子，歪过来勾住同伴的脖子，自豪地说：“那当然啦，他也很会泡茶哦。”

谢尔兰默默无语，这副炫耀自家孩子的语气实在太自然了。

然而没想到接下来一句话说得更自然：“等会儿让他帮你看店，咱俩一起去做咖啡吧！”

茶艺师和谢尔兰齐刷刷看向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