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惨啊…”牧尘同情道,“真的好惨啊,什么时候这么惨过。”
细算起来,他与林动修炼的都杂,只有萧炎一心专精火焰。但是哪怕是当年他们最弱小的时候,也总能找到地火籍此修炼……
地火,我们通常称之为火山。
而现在他和林动看着水镜中煤气灶上那一缕小小的火焰,同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至于火灵暴动,他们倒是未曾放在心上。
炎帝身为火焰帝皇,火灵想要吞噬他一步登天并不奇怪。但别说是有润玉护法,就算是没有,一路靠吞噬火焰走到巅峰的炎帝也不可能沦落到输给连灵智都不清晰的火灵。
事实也的确如此。
单单萧炎一个,其实便不惧火灵,何况润玉守护在旁。有曾经的天帝看护指导着,这个成长环境,实在已经是足够优越了。若是倒退千年,这样的机缘说不得连他们都会羡慕几分。
当然,现在他们实力也未必逊色于天帝,又有以往的情谊,教导转生后的炎帝并非难事。但是想来想去,萧炎若是有记忆在,想必还是更乐意持续现在的状况让天帝陪伴他,而不是他们两个吧。
萧炎并不知道他的挚友们现在看着他是作何想法的,就算知道了可能也不在意。润玉只是教了他如何行事,他轻而易举的反吞噬了火灵,就像吃一道菜般简单利索,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其实更多应该是——
修炼已经中止了,他双手撑在灶台上,低头凝视着煤气灶久久沉思,好似能透过实体看清楚里面的存在。
润玉罕见的有点尴尬。
从受到灵力补充出乎意料的自沉睡中苏醒开始,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前所未见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只是他从不会将这种迷惑表现出来。天帝永远是强大冷静的,华服高冠,站在山峰之巅世界的最高处,是众生仰望的存在,大千世界唯一的引领者,永不倒下的旗帜。但再怎么强大,他也是个人,不是真正断情断爱的神啊,落差太狠,身处如此境地,他也会茫然,他也会无措。他教导萧炎,何尝不像是想要和以往自己记忆里的时代留下些勾连。
“没事,”萧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般侧头看了润玉一眼,竟是辨识出了那人一如往常冷淡神态下的细微赧然,淡定的直起身,若无其事——本来也无事,冲着天帝露出一个笑来,“只是暂时不能用,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明快的眨了眨眼,语气轻松,缓声问润玉:“说起来,润玉你是不是不认得这些东西?需要我教你吗?”单看这一身打扮,就像是从历史中走出来的仙人般,与现代生活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还真不值得奇怪。
也当然,萧炎一个活了二十年的直男,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委婉,话说的直白。虽然看不出来,但或许他已经努力了。
润玉在他坦然的态度面前沉默了片刻,抿抿唇,最后还是承认了:“……劳烦你了。”
萧炎付之一笑。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煤气灶如何,父母早逝给他留下了足够的遗产,他还真不缺钱,单单靠股份分红就能维持日常生活。只是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润玉,坐在旁边气质高雅容颜隽秀的男子,一袭白衣,皎如太阳升朝霞,灼如芙蕖出绿波,他坐在那里,周围一切便黯然失色,又或者蓬荜生辉,两者皆不冲突,都是他的陪衬。纵然半身还是龙尾,浅浅收在脚下,却掩藏不住仙人之姿……不,他本就是仙人。这样的人,似乎只有最华美最恢宏的宫殿才配得上他一丝一毫,如今却被迫无奈屈居于此。本来装潢精致,觉得住着没啥还显宽敞的房子,但在这一瞬间萧炎突然就有点嫌弃起来。
配不上他。
虽然说润玉并非在意外在环境的性格,其实也并未对此表态吧。
像是教幼儿园的小朋友用电器,萧炎不辞辛苦认认真真的和润玉讲述了一番,就差没从上下五千年开说,也不求多么精细,先讲个大体轮廓让润玉有个基本认知,口干舌燥想不到其他了,又拿手机下了个繁体输入法后交给他。
不得不说,润玉学的很快。倒也不奇怪,毕竟修炼可比人人都会的用电器难多了。润玉身为大千世界第一个主宰,开辟了众生之上的道路,惊才绝艳,聪明是不用怀疑的。
萧炎看他已经能生涩的用手机了,也不那么需要自己,便告罪一句去洗澡了。他刚刚吞噬火灵结束了人生第一次修炼,现在正处于哪哪都不得劲的状态,急需更新。
洗着洗着突然想起来,他自顾自的把自己的生活介绍了一遍,可是润玉是从什么样的世界来的,又是什么样的环境,似乎没有问过。
……罢了,问了也去不了。
温热的水从花洒浇出来,淅淅沥沥沿着脸颊轮廓往下流,他无意义的抹了把脸,心思忽然有点莫名的飘远。
萧炎一心二用洗澡洗了挺久,关水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拿全衣服,想想他和润玉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顾忌的,披着浴巾就出来了。
因为先前润玉是被他从水里抱出来的,尾巴上的水都没有擦过,忧心会不会受寒,在屋子里开了暖气,倒是不觉得冷。萧炎也没那耐心擦完头发再出来,现在整个人半干不干,潮潮的,一滴一滴的水还在从发梢往下滴,在橡木地板上落出深色圆痕。
与他进去前不同,润玉坐在他进浴室前把他扶到的桌前,已经没在看手机了,而是单手撑着额头靠在那里,银白的龙尾不自然的紧紧盘在身侧,蹙着眉,神色有些莫名。
美人什么样的姿态都是好看的,即使是现在这般。
“润玉?”但是萧炎敏锐,多少察觉到了点怪异,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探头道,“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后者循声看过来一眼,无喜无悲的模样,唇瓣泛白,什么话也没说,唯独脸色不太好,甚至说有点难以言说的困惑。
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萧炎已经隐约有点明白润玉的性格了,估计他有话也不会说出来,不抱什么希望,倒还是追问了两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说也好,或许我能帮你解决呢?”
他本来没指望这样无力的两句话就能说服润玉。但是出乎意料,后者心神恍惚,几乎走到了极限,抿了抿唇,也许是因为他这样的状态,全靠萧炎的灵力才能维持存在,竟然比萧炎…还比他自己想象中都要更加依赖萧炎。
他低声道:“我有点不舒服。”
萧炎擦头发的动作猛然一停:“不舒服?”
润玉居然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他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但是这点情绪很快就褪去变成了担忧。他把毛巾一丢,快步走到润玉面前蹲下来:“怎么会不舒服?是灵力不够吗?”
他蹲下身的时候,润玉盘在身下的龙尾猛地向后一缩,完全出自本能。但是萧炎根本没注意到,仰头看着润玉清雅苍白的面容,关心道:“怎么回事?”
润玉之前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刚刚苏醒不适应世界,但现在越来越难受了,自己又检查不出什么。他真的太虚弱,没有了以前的实力,连那层包裹着自己的坚冰也融化开,神智朦胧,以至于会下意识向这里的原住民——萧炎求助,纤长素白的手指微微攥紧成拳,一片冰凉。
“本来只有一点点,我以为是自己不适应。”润玉轻微的揉了揉自己心口下方的位置,茫然道,“但是……我找不出任何不对。”
萧炎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西子捧心这个成语,迅速的把它抛弃进记忆最不可告人的角落里。润玉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也一直是高冷强大的姿态,哪怕是虚弱到请求他的帮助,也好似胜券在握。现在这样当真是有些新鲜,又好像是萧炎运气够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占据地利,近水楼台先得月,接近了那份真实的柔软。若非眼下龙游浅水,哪有这种机会亲近天帝的机会。
萧炎并不迟疑,抓住润玉的手腕,像传承里教给他的基础般仔细地用灵力检查起来,
问题……似乎没有任何问题,正如润玉所言的那样,天帝都找不到自己身体里的异常,萧炎一个初学者,又能找出什么问题?
不,也许是有问题的……
萧炎整了整神态,重新抬起头:“润玉,你是不是……饿了?”
此言一出,润玉的神态有瞬间的空白。
“……饿了?”他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睁大了眼睛,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灵魂也会饿?”
“你何处像灵魂了?“萧炎握住他纤细的手腕,心中无声的赞叹了一句,除却似乎是天生的肌体偏寒,握在手中的细腻触感却是确确实实的,“……若是饿了,也不奇怪吧?”
暂时没有别的对比样本,萧炎也不知会不会有拥有灵力才能看见润玉的设定,但无论如何,对于他而言,润玉是真实在他身边的谁都无法质疑。
而实在找不到别的问题,这个看起来最奇怪的理由反而成了最靠谱的。
无论如何,试试就知道了。
正是深夜,萧炎自己倒是清楚自己做菜的水平,以煤气灶进了水打火有危险性为理由说服自己,果断打了个电话叫外卖。放下手机后想起来估计等送来还要点时间,又怕润玉等待的饿着,去冰箱拿了块蛋糕出来。
天火流星降临的那一日,也是与润玉正式相逢的那一日,其实还是他的生日。
其实才过了一天,现在回想起来,却恍若经年。大概是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时间都失去了概念,几乎觉着有些不真实。
不过萧炎其实也没有很把自己的生辰放在心上,他生来情感疏淡,不觉得这有多少纪念意义。只是本着不差钱的概念买了蛋糕。那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最后蛋糕没有来得及吃,现在看来倒是刚好。他也没提蛋糕是否有什么意义,利落的切了一块给润玉端到面前。
萧炎给润玉介绍现代生活的时候,围绕的重点显然是大局而不是这些小节。所以现在天帝坐在桌前,凝视着面前雪白却陌生的食物,一手握着更加陌生的叉子,堪称不知所措。
“慢点吃,”萧炎因为刚吞噬了火灵,灵力补充过度,倒是不觉得饿,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坐在桌子对面单手撑着头看着润玉吃,还很不放心的叮嘱他,“你很久没有进食,小心伤到肠胃,哦少吃一点,我刚刚叫了外……叫了外面别的吃食,先垫一垫就好。“
“……好。”润玉愣了片刻,轻轻颔首,很不习惯外人的好意,还生涩的拿着叉子——萧炎迅速的给他换了个勺,但是天帝显然没有感觉到他的好意,凝滞了许久,默默舀了一勺吃了。即使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进食过了,但润玉的动作仍然很好看,萧炎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仿佛是铭刻进骨子里的仪态从容,风姿卓绝,君子如兰,与言行间流露出古韵,一举一动都漂亮优雅的难以置信,比电视上的,纪录片所能传达出来一切礼仪姿态的都好看百倍,对着他随便拍照,映入眼睛里的每个瞬间,都是精心构图勾勒出的画卷,美到了极致。
然后他看着润玉吃了一口蛋糕,微微一顿,乌黑的眸子眨了眨,微不可查的亮了些。若非萧炎一直全心全意的盯着润玉看,一瞬不瞬,或许都会错过这点稍纵即逝的亮光,如同漆黑的宇宙寰宇间倏忽划过的流星,转瞬没入眼眸。
……喜欢甜食吗?
萧炎心中微软。
或许听着矛盾,但其实并不破坏润玉初见时留下清冷淡漠的形象,甚至让他显得更真实立体了几分。便是最脱离世俗的神仙,也应有自己的喜爱偏好,何必拘束于教条之中。
厅中开着的灯光明亮,徐徐摇曳着,细薄的光线从水晶里跳跃折射开,如小精灵般细细散落在每一寸空间里。天帝一身银白的衣袍,如秀雅修竹,乌黑长发上也镀了层辉光,被银冠束着散在肩头。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好像消失了,空气是静谧的,一刻恍惚永恒。
仿佛听到海妖歌声的尤利西斯,但是却没有把自己绑在桅杆上,霎那便被蛊惑了。他伸出手,轻轻擦了一下润玉的唇角,短暂而快速的像春日一片柔软花瓣拂过的瞬间。毕竟萧炎这个动作没有带半点恶意,后者对此也毫无防备,根本没预料到,被触碰到才下意识向后一避,蹙眉不明不白的扫了萧炎一眼,冷声道:“做什么?”
“…你唇角沾到奶油了。”萧炎只是顿了极为短暂的一个瞬间,眼都不眨的答了,“我帮你擦掉。”
毕竟是第一次吃蛋糕,润玉对于这种新食物还不熟悉,掌控不了蛋糕的柔软,也在情理之中。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