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有醒转过来,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沉。
他按着太阳穴,睁着双眼,偏头一瞧,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牖将房屋照得亮堂,床边椅背上搭着一件式样崭新的青灰色衣袍。
不像是自己。
低头瞥自己身上的白色内衫,心已一惊,从床上一跃而起。
“不好。”
他拿过椅背上的袍子披上,打开房门出去。
昨天谢灵儿给他倒了一杯黄酒,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他怎能如此大意。
谢灵儿她定是,她定是……
他奔着来到客栈的堂厅,脚步却是一滞。
眼前阳光洒进堂厅来,照在窗边的木桌上,也照在一个少女身上。
她扎着几束小辫,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衫,听到脚步声回头,整齐的刘海,弯如新月的眉目,清脆的一声,“陆师哥,你醒了?”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阳光晃眼,总觉得得人有些不真实,总觉得下一刻人都要消失似的。
谢灵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师哥,吃饭了。我今天给做了时蔬粥。”
他一手捉住那摇晃的手,喃喃道,“我还以为”
“嗯?以为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
“那赶快坐下来吃饭”,谢灵儿给他抽开凳子,让他坐下来吃。
“林震南夫妇的袍子去哪了?”陆大有问。
谢灵儿指着后院说,“已经给洗了,穿了这么多天,都汗臭了。”
他顺着手指方向,后门外的院子里搭着竹竿,衣袍都洗净了搭在上面晒。
“小石榴,你这身衣衫真好看。”他回过头傻愣愣说了一句。
“是吗?”谢灵儿给他舀了一碗粥,递了过去,“今早去成衣店给咱们选了一身换洗,没想到还挺合适。”
“哦”,可是他低头瞧这袍子,针脚细密,不像是临时买的。
“陆师哥”,谢灵儿突然说道。
“怎么了?”
她指了指陆大有身上的袍子,“刚刚走急了?”
陆大有这才知自己只把外袍披在身上,胡乱系了几颗扣子,慌忙放下手别过身去将衣衫整好。
谢灵儿低头掩嘴一笑。
“我昨天没说什么胡话吧?”他回过头,突然问道。
昨天一口黄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他很担心自己做出什么逾矩之事,让谢灵儿心厌。
谢灵儿瞧着他道,“嗯,有一些。”
“我说了什么?”陆大有急忙发问起来,“那都是我醉后不省人事说的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呵呵。陆师哥,快转过来吃吧”,她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口粥,“没说什么胡话,逗你玩的。”
“那就好”,他舒一口大气,将碗中的粥呼啦啦喝的更快了。
谢灵儿和陆大有,快马加鞭,去追劳德诺和岳灵珊。
已经过了两日了,也没见青城派追上来。
或许是那余沧海所在的青城派都平庸不堪,即使他们有意放慢脚程,那群平庸弟子也追不上,既如此不如早日追上岳灵珊他们,再做打算,陆大有如此想。
昼夜晓行,终于在抵江西吉安时追上劳德诺和岳灵珊二人。
岳灵珊也没想吉安能见到谢灵儿二人,惊问,“灵儿,你怎么在这?”
谢灵儿应道,“我与陆师哥装扮成林震南夫妇,将青城派人引走了。料想林震南夫妇从另一条道走,用不了两日也能到了。
“灵儿,你来了可真好”,岳灵珊手臂抱住谢灵儿撒娇道,“林平之那臭小子,就是头犟驴,每天想着逃,我可是无力招架了。”
“他在哪?”
岳灵珊指着一匹马的马背,“他在那呢”
定睛一瞧,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被缚在马背上,脑袋往他们这边探,一双眼睛瞪着他们这行人,嘴里塞着破布,不是林平之又是谁?
“你瞧,我们好心,他倒来瞪我们。”岳灵珊抱怨道。
“十六师妹”劳德诺在一边接茬道,“师傅来信,让咱在刘正风师叔金盆洗手前去衡山,与师傅师娘还有众弟子汇合。这算算日子怕是来不及。”
谢灵儿道,“劳师兄,你们先从吉安西去衡山,我一人送林平之走就行。”
“那怎么行?”陆大有和岳灵珊叫道。
“这样,小师妹和他先去衡山,我和你把林平之送到了,就快马加鞭去衡山同你们汇合,如何?”
岳灵珊点点头,“陆师哥说的对。灵儿你可不能一个人去,要是到时候遇上青城派,那就单拳难敌四手,你是知道他们青城派手段多狠厉的”,岳灵珊不愿意回想,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
“好”,谢灵儿点头应道。
四人在吉安就此分别,由谢灵儿和陆大有携着林平之北上九江。
自送走劳德诺和岳灵珊后,谢灵儿一剑断了林平之身上的绑绳,林平之从马上一跃而下,将嘴中的破布一把扯出扔掉,“呸,你们又是何人?”
谢灵儿笑道,“你爹妈已经在一个地方等你,你要是不怕我们,愿意信我们一信,那就跟着我们一块走。你要是怕,想自己走,那你就走吧。”
谢灵儿说完便兜着马缓缓行走,留着林平之在原地寻思。
之前岳灵珊都是提防着他逃跑,所以将他缚的狠了,而如今这人居然放自己自由,林平之将信将疑,“谁说我怕了?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走就走。”
林平之一边说,一边又爬上马背,驱赶着马跟上这二人。
如今找爹妈要紧,看她几人对自己也尚可,大不了跟着就是了。
三人行了一日,到傍晚终于抵达了九江。
他们相约在渡口见面。
浔阳江头,枫叶荻花,渚清沙白,鱼跃鸟飞。
三人在渡口从前一夜等到第二日黄昏也不见人。
“你们难不成是诓骗我?”林平之立在一边,小心觑着谢灵儿他俩道。
谢灵儿也是等得很焦急,不知道林震南夫妇是否在道上又遇着了什么事。
陆大有倒是大大咧咧,他就大喇喇坐在芦苇倒下的软垫上,嘴里还衔着一根,道:“你要是不信,你自己走,我们又没拦着你。”
林平之被噎住,气弱,瞥了他俩一眼,又朝渡口看去,脖子伸得老长,和那长颈的鸟一般。
等到一轮圆日入水,波面销金,天色渐渐黯淡,飞鸟不再飞起,得得的马蹄声终于响起。
“爹,妈”
林平之那伸长的脖子终于管用,一瞅到林震南夫妇就满目惊喜,飞快的奔了过去,扑向林夫人的怀里。
林夫人也是许久未见到自己的儿子,爱怜地摸着他的头。
林震南与林夫人对视一眼,原来当日救自己的竟是个十六七的女娃。
接着携手走向谢灵儿,单腿屈膝跪地,抱拳道:“多谢恩人相救。”
谢灵儿退了一步,鞠躬托着他们的衣袖道:“三位请起。举手之劳而已。”
林震南夫妇深知,如不是谢灵儿他们搭救,必定在青城派手上难活。便说,“日后如有需要我林某人的地方,恩人但说无妨。我林家必全力以赴。”
“总镖头客气了,是令公子宅心仁厚,在我们有急难时出手相救,我们也只是回报而已。”谢灵儿并不喜欢多说什么客套话,就借口说是承林平之的情回报一二而已。
“你们”林平之也不知自己在何处救过他们,听这么一说,面上更显羞涩。
陆大有做出哑状,有着手势,声音却是卡在喉咙里,半点也发不出声。
“原来是你们”,林平之感慨道。“早知你们功夫好,我就不出头了。没准还没这些祸事。”
“平儿”,林震南道,“青城派要捉我们,却是与他们不相干。我们这一路看来,途中诸多镖局被他们给强占了,可知是早有预谋,并非你那争斗一事。
林平之不禁吐吐舌头,“爹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震南却说,“日后有时间我们再细说”
谢灵儿指着渡口栈桥道,“从这北去可抵洛阳。天色已晚,不如去找岸边几家船家问问,能否多给点银子开船,以免夜长梦多。”
“是这个道理”,林震南点点头。
“我去找”,林平之提着剑,此刻尤为积极,“船家船家”没过一会,一个船家划着船过来,林平之与之商量妥当后,林震南夫妇辞别而去。
“保重”
“保重”
此去洛阳,可寻林平之外祖家帮助,加之青城派的人认为这三人已被魔教拿去,应该一时也不会再起想法,除此之外,谢灵儿也想不出保他们的方法了。
谢灵儿和陆大有在岸头看着船夫摇橹渐渐远去,二人的衣袂在风中翻舞,远远望去,宽大的衣袖交叠。
陆大有舒一口气,“小石榴,可算能回去同师傅师弟们汇合了。”
“嗯”,谢灵儿注视着远去的船只,林震南三人走进船舱安坐,只是她内心尚隐隐不安。
刚才那船家听得林平之的呼喊摇橹便来,也随意林平之给些盘缠,就应着往北边走。
可是那船夫桨划的看上去有些费力,尤其是调头的时候。船中除了好些斗笠外,也没多放东西,那它吃水的深度怎么能那么深?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