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推荐bgm:sleep—by poets of the fall
“快!没……了!我们不……在这里耽搁……马上就……追上。”
海克听见那个金色眼睛的男人在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但海克大概能猜出他在说什么。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里,男人把卢娜背起,正架着无力的莱蒂斯往救生艇外跑。
“海克,你还好吗?”
精神图景里,白鸟问他。
向导的面容有些模糊,像一尊融化了的雕塑。他正搂着他的精神动物,任由巨大的森蚺将脑袋放在自己的颈窝。它看起来很不好,体色变得暗淡,身体也僵硬得像一截枯木,白鸟抚摸着它的鳞片,把体温和精神力导入,但森蚺只是用信子舔了舔他的脸颊,就再也没有动静。
“……没、事。”
海克在脑海里回应他,昏昏沉沉地站起身,迈出救生艇。河畔的夜风迎面而来,他感觉很冷,好像体内正在结冰。
啊。他突然想到,卢娜被救回来时浑身都是水,现在应该也很冷吧。
他看向被男人背在身上的妹妹,湿透的黑色短发正贴着她苍白的脸颊。
她的呼吸很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海克.雷德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溜出去玩时忘了带伞,淋了一路的雨,回家之后都感冒了。
小小的卢娜头发和现在一样湿湿的,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年幼的海克把她背起来,她那时也是这样在他背上闭着眼睛。
“……卢娜她会,冷,”海克于是说道,“我,给她……披件衣服……很快就好,不会耽误……时间。”
他向前一步,想走到妹妹的身边去,可突然眼前又陷入了断电一样的黑暗。他看不见妹妹,就连白鸟也消失了。可卢娜会冷,而他也还要继续前进,于是杀手竭力撕开那黑暗,将自己挖出那阴冷的废墟。
然后知觉回来了,他发现自己倒在了河滩上,世界正在眼前扭曲着起伏,如同被漆黑的水冲散的沙画。
他听见了莱蒂斯的喊声,但看不清她在哪。他挪动左手,想支起自己的身体,可这下他连左手也动不了了。这让他感到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脱力呢?他明明一直在监测自己的体征,但自己真的没有那种濒死的疼痛,他应该还有余力才对。
他再次试图移动身体,可他的肌肉只是在不住地痉挛。
为什么?
他缺氧、失血、失温、内脏破损,精神图景暴走……
但他没有痛感。
“……”
海克突然感觉自己沉进了一片漆黑的海。
他想到了一种很坏的可能性——
肾上腺素。
在人临死前,身体会大量释放肾上腺素,缓解痛觉,刺激神经和心脏,同时,细胞中的三磷酸腺苷将转化为二磷酸腺苷,为人体提供最后的能量,使人能够正常活动。
这是人类的大脑最后的指令,所谓回光返照的奇迹,可在这之后,细胞将不可逆地衰亡——
死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生根发芽。
海克.雷德意识到,他不痛并不是因为屏蔽了痛觉,而是因为他真的快要死了。
“海克先生!”
发现本来还在说话的海克突然倒下,莱蒂斯甩开尼尔森的搀扶,拖着断腿向倒地的海克跑去。
“海克先生,咳呜……您没事吧?还能动吗?快起来,我们得快点离开……”
无论怎么喊他,刚刚还好好的海克.雷得都没有回应。莱蒂斯咽下从气管渗进口腔的鼻血,摸索着架住海克的上半身,要把他扶起来,可折断的右腿爆发出一阵撕裂的疼痛,让她反而被海克的体重拖累,摔倒在地。
起伏的河水不断冲刷着他们的身体,莱蒂斯挣扎着坐起,看见海克泛青的皮肤俨然如同死人。
“海克先生?”
她感到一直萦绕着的眩晕更重了,像一个要将自己吞没的漩涡。手边的河流有些温热,她抬起手,在遍布重影的视野中看见自己满手都是鲜血。
血,哪里来这么多血?她不知道,她顾及不上这些。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拉住海克.雷德的手臂,试图把他扛在肩上,但她因为机械臂而神经受损的手甚至没力气抓紧杀手的手腕。它从她手里滑落下去,重重摔进水里,而她的身体向侧边倒去——
“莱蒂斯,你先别动。”
一只扶住她。是尼尔森把卢娜安置在岸边,马上赶过来了。他早知海克伤得很重,这种伤情的人要是能走还好,要是突然倒下,恐怕就不是能不能动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的问题了。
他果断跪下,把海克.雷德的身体翻过来,脑子里闪过很多种急救的措施,但没有哪一种时间是够的。即使如此,他嘴上还是在安慰:
“我先看看能不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的时间内,海克.雷德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尼尔森的耳边嗡嗡直响。他条件反射掏出手机,打开电筒靠近海克的眼睛,但那双黑瞳没有变化。
光反射也没了。
“……”
他感到莱蒂斯身上爆发出了沉重的负面情感,但一种古怪而麻木的冲动操控了他,让他粗暴地扯开了海克.雷德对胸口进行的紧急包扎。浸透了布料的鲜血也浸透了他的指缝,他看见断裂的肋骨像匕首一样插在血肉里,半个残破的肺浸在鲜血里,冒着血泡。
这个人居然一直带着这样的伤,走到了现在。
尼尔森感到不寒而栗,而莱蒂斯眼睁睁地看着这如同寄生怪物的可怖伤口,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世界静止了,连河流都停歇在了这一瞬。
只有满载着敌人的救生艇正在破开这静止,向他们靠近。
“……走吧。他已经死了。”
尼尔森听见自己这么轻声说道。然而河上有救生艇的引擎声传来,他不得不提高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如同叫喊——
“莱蒂斯,别管他了。他死了,我们救不了他了……走吧……快起来,快走!酒神节的人追上来了,我们没时间了!快点,快走!!”
他去拉已经怔住的小姑娘的手臂,然后,他看见了近乎恐怖的景象。
已经死去掉海克.雷德的手指动了动,整个人居然翻过了身,带着浑身淋漓的鲜血,艰难地挪动了左臂,一点一点地向岸上爬去。
就好像一条死的森蚺,由于脊柱中独立的神经节中残留的神经反射,依然还在挣扎。
肾上腺素失效了,海克.雷德感觉到了疼痛。
那是覆水难收的剧烈痛觉,轻易地冲破了他建立的精神屏障。他试图重新将它禁锢起来,却只发现它已如海潮般汹涌,不是自己正承载着这痛觉,而是痛觉正承载着他摇晃。
刀伤,枪伤,殴打,电击,骨折,内脏破损——千百种剧痛层层叠加在他体内绽放,像是一场残酷的烟火,叫他分不清哪些是记忆,哪些是自己正在遭受的折磨。
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了。剧痛现在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并且不断在他体内膨胀,要把他从内部生生剖开。
白鸟一定也很疼……海克想。他多想再屏蔽掉痛觉啊,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他像一个一直在坠落的瓷器,终于落地破碎了。
他感到自己在被撕裂,又正在被焚烧,而死亡静候在彼岸,安静地仁慈地向他伸出黑色的手。
海克.雷德颤抖着,背对着死的方向,匍匐着艰难移动。
他从来不逃避死亡,因为那是一个杀手既定的命运。
但他还能看见,自己身边有一个白色的,模糊的人影。
因此他不能死,他还不能死。
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白鸟也交到死亡手里去。
迎着恐怖的景象,莱蒂斯上前拉住了海克的手臂。
他还活着……他还有救……莱蒂斯带着一种几乎绝望的期冀想拉海克起来。她本可以轻易扛起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狂奔,可她现在早已透支了体力,根本帮不上这个濒死的男人。
“尼尔森……帮我……帮帮他”
她一边用力,一边向侦探求助。可她面前的侦探只是不断地,急切地重复:“来不及了,莱蒂斯。放下他,快走!”
放下他?怎么可能放下。莱蒂斯有些茫然,不太理解尼尔森的话。都已经逃出货轮了,再撑一会儿就能安全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放弃?
“莱蒂斯,莱蒂斯!看着我,我们帮不了他!”尼尔森扳过她的肩膀,几乎是喊着在说话,“你连路都走不动了,我也受了伤,又要背着昏迷的卢娜.雷德,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带一个马上就死了的男人!
“我也想海克.雷德活着。但是莱蒂斯,你已经不能再战斗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再打过一帮全副武装的酒神节守卫了——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卢娜和我和你全都会死!”
侦探眼中罕见的严肃反而让莱蒂斯更加绝望了。她听见他说:“快走,算我求你了!”
在他身后,河上出现了灯光,如同深海中怪物的假饵。那是酒神节越来越迫近的船。
“……不。”莱蒂斯喃喃着,语气坚定,声音里却带上了哭腔。
这十七岁的女孩早对救下海克产生了偏执,又亲眼看见燃起的希望就这么血淋淋地破碎在眼前。
她挥开尼尔森的手,转向海克:“你带卢娜小姐先走。我,我再想想办法,我,呜……海克先生和白鸟先生,他们明明值得新的生活……伦滋那个混蛋都还没死,凭什么他们却要死在这里……!”
“只要海克先生还活着,我就绝不可能放弃他!
“……”
莱蒂斯已经太累了,她没看见尼尔森的金瞳因为这句话暗了暗。
趁着她的注意力全在帮助海克上,尼尔森突然靠近,从海克的腰间拔出了左轮,抵在了海克头上!
河滨的狂风从他们上空呼啸而过,吹动尼尔森的短发。
不可思议和愤怒瞬间占据了莱蒂斯的大脑:“尼尔森!你要干什么!”
尼尔森只是几乎冷硬地重复道:“快走。”
“你疯了吗?放开海克先生!”莱蒂斯被怒火淹没。她本来完全能直接把枪夺回,但现在透支的身体基本不听她使唤,她不敢轻举妄动。
尼尔森身上那种常常掌控他人认知的邪气终于显露了出来:“他现在和死了已经没区别了。站起来离开,莱蒂斯,或者我开枪。”
“绝不。”带着一种莫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心碎,少女的眼神变得坚决,“带上卢娜小姐走吧,我宁可死在这里,尼尔森。我绝不和你这样为了逃命而杀人的自私自利的混蛋同流合污!”
侦探金色的眼睛眯了一下。
“……你说得对,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而你不是。”他握着枪,缓缓开口,“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真正自私自利的人会怎么做。”
“我应该趁海克精神已经紊乱入侵他的大脑,找到我想要的情报,然后崩掉他的脑袋。之后,我会趁你已经虚弱到无法与枪支战斗,给你和卢娜.雷德一人一枪,让你们曝尸荒野,把你们这群累赘全都扔在这个鬼地方,自己逃跑。”
他语气冷静,缓慢,双瞳灿若被诅咒的黄金,让莱蒂斯不寒而栗。
“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尼尔森说着,眼底浮动起复杂的情绪。
“也许算是种同情吧。莱蒂斯,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让你离开,还是因为,我看不下去这家伙继续这么折磨自己了。”
他问了莱蒂斯:“你知道他有多痛吗?”
“他现在的疼痛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承受的。每一秒种,他都活在死前最痛苦的那个瞬间。他不愿意死,但没人能反抗死亡——所以他痛苦,绝望和挣扎永无止境地相互拉锯。
”
“我已经把精神屏障拉到最高了,即使这样,我现在头都疼得像在被电锯锯开。”
尼尔森深吸一口气:“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莱蒂斯。”
“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决定海克先生的生死啊!”
海克.雷德的惨状让莱蒂斯大脑一片混乱,但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她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海克先生他之所以宁愿忍受这样的痛苦也要挣扎,正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活着,他还要保护精神图景的白鸟先生啊!”
“……”
风不止不休地盘旋。天空没有月亮,河岸的树影却在他们头顶摇晃。
尼尔森一时无言。他看着莱蒂斯,忽然用力闭上了眼睛:
“没有白鸟。”
“……什么?”
“根本就没有白鸟。”
尼尔森睁眼,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被当成护卫养大,对向导一无所知。海克从小没接受过正常的教育,所以他也缺乏常识。”
“但我是向导,很强大的向导。就连世界上最强的那个向导,我也很不幸认识,所以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莱蒂斯,没有向导能在身体死亡后,进入别人的精神图景活下来。”
他以一种残忍的冷静道:“海克.雷德只是单纯病了。没有奇迹,也没有神奇的超能力,莱蒂斯,这是一种精神病症。”
“海克.雷德只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没救下濒死的白鸟,人格分裂了而已。”
莱蒂斯愣住了,她的手垂到水里,讷讷地重复:“……什么?”
“白鸟死后,他崩溃了,人格分裂出了另一个在他脑子里的白鸟。他只是因为白鸟向他讲述了自己的人生,太过了解这个向导,因此分裂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格,能做出一切白鸟会做出的反应。”
“他的精神图景在白鸟进入后稳定了,但那正是他人格分裂后,大脑得到安抚的体现。我不知道这个白鸟是否能辅助他战斗,但即使能,那也只是大脑在他铤而走险时,下意识产生的安慰罢了。”
“真正的白鸟早就死了,你我都见过那具的尸体。海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幻觉。”
“所以我同情他……连我这样的人都同情他。莱蒂斯,难道你还要他为了一个幻觉继续折磨自己吗?”
“……”
莱蒂斯发不出声音,她感到自己将要淹死在尼尔森眼中的黄金里,但她不愿意相信这个解释。
“不……不是的,怎么可能!”她带着一种绝望的坚持呵斥道,“你不能肯定白鸟先生是幻觉!尼尔森,哨兵向导的能力至今无人研究透彻,你凭什么这么笃定白鸟先生没有转移进海克先生精神图景的能力!”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在愈发接近的引擎声中,尼尔森这么回答她,“去问海克.雷德吧。”
海克.雷德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看不见,也动不了,除了痛,这具身体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但人死前最后衰退的感官正是听力,他隐约捕捉到了一点声响,就像热寂的宇宙里最后一缕光。
好像是莱蒂斯和那个男向导,好像是他们在争论要不要带他一起走。海克想说:无论如何,请先带卢娜离开,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怎么会发不出声音呢。他想努力张开嘴,可很快,疼痛就冲散了他的思维,又把他抛进了一片虚无里。他好像正在一片刀做的海里游泳,无论沉浮都是痛苦。
事到如今,坚持活着就是最大的折磨,但他还不能死——在狂乱的剧痛中,他仍然紧握着一个锚点,维持着意识不在其中消散。
他得离开这里。
他得带白鸟离开这里。
极光……这个单词伴随着某种梦幻的光斑浮现在他大脑,这就是他锚点。
白鸟……还没有看到极光……
可是极光太远了,哪怕他的视力,也眺望不到那么远的远方。
也许极地的天空上正徜徉着那幻梦般的光彩,但海克.雷德拼尽全力抬起头,只看见了自己的鲜血在地上蜿蜒。
“……没有……白鸟。”
又有声音传来,但海克不太能辨别其中的含义。他只知道自己听见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单词。虽然生命正在将他抛弃,但海克知道白鸟还陪着自己。
他们直接在精神里相互连接,因此即使无感尽失,海克依然能感觉到白鸟正站在天崩地裂的精神图景里。
这让海克感到更加难过了,因此也挣扎得更加卖力起来。他再痛也无所谓,他希望白鸟能好好地活下去。
“分裂……幻觉……”
这是那个男向导的声音,海克知道。但他说的话实在是太难懂了,他无法理解。他甚至没办法把白鸟和幻觉这两个单词联系在一起。
白鸟一直在与他交谈,和他一起在餐厅用餐,在河边漫步,他能稳定海克的精神图景并辅助他战斗,甚至有时还不同意海克的话——他是鲜活的,是真实的,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可就在这时,一抹金色在他眼前闪过。
他本就濒死,精神屏障也早就破碎,因此尼尔森得以通过肢体接触,用共感力向他传递来一个简短的问句:
“海克,问白鸟一个问题。”
侦探在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里同时开口:
“一个只有他知道答案,而你不知道的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海克不明白。而且,他已经了解了白鸟的一生,事无巨细,还有什么是只有白鸟知道答案,而他不知道的问题呢?
他的脑子本来很乱,但向导的共感力足够强,甚至在死亡上撕扯开一道裂缝,让他的意识清晰了一点。
大地皲裂,天空破碎的雨林里,他看见白鸟正向他走来。
图景中的极光像是被击碎的教堂彩窗一样散落,折射出残酷的浪漫。和干枯的雨林,和漫天的雷霆比起来,白鸟太渺小了,又太干净了,简直像废墟中的残存的圣母雕像。
简直像是一个苍白的鬼魂。
随着白鸟的脚步,海克如数家珍地回想起他和白鸟所有的对话。从与共的战斗,到关于星空和极光的讨论,他回到夜景璀璨夺目的餐厅,再回到白鸟精神图景里那些色彩鲜亮的照片。再往前,是白鸟的笑和修复他精神图景时留下的眼泪,再往前,再往前,回溯到初遇……
白发蓝颜的青年说:“他们……叫我白鸟。”
海克.雷德猛地睁大了眼睛,一个令杀手胆寒的问题突然浮现。
除了死亡,他看见了另一道深渊。
现实世界里,海克突然艰难地向前伸出手去。
莱蒂斯想去拉他,却被尼尔森阻止了。
崩坏的精神图景中,另一只手握住了海克的手。海克抬头,看见白色的短发和蓝色的瞳孔,却好像又看见了一具冷冻的,满身尸斑的尸体。
他只觉得慌乱,口不择言。
“白鸟……名字………”
他沙哑的嗓音在让人痛不欲生的剧痛里颤抖着,带着期冀,带着恳求,带着前所未有的,早已被从体内挖走的恐惧——
酒神节的向导只有代号,没有名字。也许是一开始有所防备,也许是海克从没追问,白鸟从没说过自己的真名。
白鸟跪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慈悲的目光。在这种目光里,海克紧紧握着白鸟的手,像是忏悔的罪人一般,用祷告般的声音颤抖道:
“快……告诉我……你的名字……白鸟,告诉我你的名字……”
随后,他看见那双唇开合,回答道——
“砰!”
下一秒,尼尔森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枪响,海克的手颓然下垂,心脏停跳。
“尼尔森!!!”
救生艇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酒神节的哨兵马上就要登陆。莱蒂斯难以置信地喊着侦探的名字,在盛怒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冲上前来给了他正脸一拳,将他按倒在地上。
黑色的长发垂下,她的眼睛像是荒野上的疯狼。
“你怎么可以……!”偏执的少女掐住尼尔森的脖子,“你怎么可以真的杀了他,你——”
“咳……咳咳……”
尼尔森痛苦地喘息着,眼神却冷静又认真。
“走…吧…莱蒂斯。你要学会接受……你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
他在少女充满拒绝和痛苦的目光中举起手里的枪。
“你比我熟悉枪械……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来吗?”
“海克.雷德早把这枪里的子弹打空了。
“我开的是空枪。”
“他们……都叫我白鸟。”
这是海克.雷德在精神图景中得到的答案。
白鸟用机械而温柔地声音重复了他们初遇时的对话,他的手不再温暖了。海克转动眼球,看见那只僵冷的手上有尸体的青斑。
啊,原来是这样。
海克不敢再去看白鸟的眼睛了。他如是想道:
原来如此。原来你早已去了我现在要去的地方……
伴随着又一阵剧痛,他的精神图景变成了一片虚无的黑暗。白鸟还在,但白鸟不再动了。
海克的大脑终于连一个幻觉都无法维持了。
连太阳的风暴也静默下来,极光在他眼中熄灭。他闭上眼,疼痛将他彻底淹没。
原来是这样……他的复仇,他的伤痛,他为白鸟屏蔽的痛觉和他对未来的期待,全都只是虚妄。
但海克从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只是突然想起,那天餐厅里的烛火,河畔的星空,还有他手里的可丽饼。
如果白鸟真的还在,真的和他一起感受到了这些……就好了……
在尼尔森扣动扳机的前一秒,他放开了幻觉中白鸟的手,坠入死亡的怀抱。
这个纯粹的温柔之人,在最后一刻,竟然没有流露出米拉所期待的那种绝望。
“他是自己选择的死亡……这就是他的答案。”
尼尔森抬手,轻轻抹去莱蒂斯鼻腔中淌出的血液。
莱蒂斯松开他,愣愣地跌坐在地上,他也不顾脖子上的掐痕,将莱蒂斯扶起,去背昏迷的卢娜.雷德。
“走吧……”
在救生艇探照灯刺目的光里,尼尔森扔下手里的空枪。
他知道海克.雷德已经死了,但他依然扣动了扳机。
因为他开枪射杀的不是海克.雷德,而是莱蒂斯天真的执念。
果然爆了字数……很努力地终于写了到了这里!太阳风暴篇还差一个尾声就结束了……过两天尽快补上……!
哥哥的结局从一开始构思这个故事就想好了,前文无论是米拉,里奇,还是尼尔森对白鸟这件事的态度都有铺垫。
有了这个结局故事才算完整,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把它写下来!
我不希望哥哥死得敷衍,因为那样是对我家角色的不尊重,所以前面很多情节都是为了让故事走到最后这个无可挽回,只能揭露真相的地步,只不过这样似乎也让故事更加沉重了。很感谢之前夸我温柔的亲爱的读者……对不起这是个非常残酷的故事……
但因为我写着写着也把自己创到了,所以这个篇章会有一个白鸟的真的在海克精神图景里活下来的纯甜无刀绝对HE的if线!!!
请接受作者的抚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第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