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位神女有此荣幸能与夜神殿下喜结连理?”
“自然是水神长女,锦觅仙子。”小仙娥颇为兴奋道,“锦觅仙子是先花神与水神之女,容貌绝佳,与夜神殿下甚是相配。”站在一处,那就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
锦觅是水神长女?夜神与水神长女的婚约是天帝所定,若是水神长女一直不出世,这婚约取消自然简单,可此刻,她却突然出现了。
此刻,嘉禾也顾不得什么流言蜚语,直接行云去了璇玑宫。
明月皎皎,星辰璀璨,那湾清潭依旧波光粼粼,流星坠落,溅起水花。银白的柳树随风摇摆,白衣仙人背手而立,一如那时,亭亭独秀,不染尘埃。
“锦觅真的是水神长女么?”看着润玉的背影,嘉禾急切切的问道。
又一阵风起,吹动他发髻上那月白发帛,他没有回头,只抬头看着银白柳树,他的边上是乖巧的魇兽。那一刻,嘉禾只觉得往日里温润可亲的润玉,真的只是天界高高在上的夜神殿下,那样的冷漠疏离。
他伸手接下了一颗流星,轻轻点头,道:“是。”嘉禾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的语气却是那样的平淡如水,与己无关。可她又怎么会知道,润玉的心中是如何不舍,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她,就怕自己说出相反的答案。
那汉白玉的桥,雕着的是一尾银龙,嘉禾踏上桥,就如同那晚一样,小心翼翼的走近,生怕打扰到他。不知为何,她心下害怕极了,她在桥上停下,踟蹰许久,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那你会娶锦觅么?”违背婚约的代价是下世轮回,可这几千年来,水神长女都没有动静,凭空冒出一个女儿来,凭什么锦鲤仙人就一定要娶?水神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要锦鲤仙人愿意,这段婚约一定能够作罢。
看着今日的润玉,嘉禾害怕了,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她突然害怕听到答案。
“会。”润玉转过身来,看着嘉禾,那眼中再不似以前那般灿若星辰,她在他的眼中看不到自己。
是了,润玉最擅长不就是伪装自己?便是再仇恨的人,他也能报以微笑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那面对深爱的人,他同样也能看起来毫不在意。
宽大的水云袖下,嘉禾的拳头不自觉的紧紧握住,那指甲扎得手心生疼,她似乎没感觉似的,握得更紧。
一如璇玑宫那日再见时,锦鲤仙人一身白衣,绝世而独立,银白柳树下,是那般风姿卓越。嘉禾一袭红衣立于汉白的桥头,明眸皓齿,在月色之下,更是娇艳动人,发间的凤凰花步摇鲜艳欲滴,泛着银光。
她没有再走近一步,而是继续问道:“那你是畏惧水神还是当真心悦于她?”
润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是心悦她。”他回答的那般快,快得连他自己都要信了这话。
为了断绝嘉禾的念头,他没有给嘉禾再次发问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我以为我是爱你的,可遇见锦觅之后我才明白,你是年少时的遗憾,而锦觅才是我心之所向,不然我怎会陪她去魔界出生入死?陪她在凡间游历?”去魔界不过是害怕旭凤功高,带她去凡间也是误以为她是父帝之女。可这一切,在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借口。
“我与你,就如同这满天流星,璀璨明媚,却一闪而过,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润玉摊开手心,看着那明媚璀璨的流星在他手中化作灰烬,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便忘了吧。”谁能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手中的灰烬都随风而散,而她的一颦一笑,他却怎么也忘不了。
锦鲤仙人从来不是话多的人,也不爱解释什么。可这些话就像是一把把的刀子,闷声插进嘉禾的心里,也伤了润玉自己。她从来不信锦鲤仙人会移情别恋,冥界的生死与共,凡界的互诉衷肠,天河的璀璨流星,难道都是假的?她想问,却无从开口。
不论他爱锦觅是真是假,可他要娶锦觅总归是真的,他放弃了她也是真的,不论是何缘由,他终归是舍弃了她。
晚风徐徐吹着,他们如往昔一般,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再无甚可以倾诉。嘉禾眼中泛着光,温润浸满她的眼眶,如昨日的锦鲤仙人一般的温润。她抬着头,突然笑了,道:“那恭喜夜神殿下,喜得美满良缘了。”说罢她忙转过头来,背对着润玉,那泪便肆无忌惮的流淌下来,心生生的疼,可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私下里,她从未这般生疏的称呼过他。润玉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往前,想要挽留,终归还是缩了回来。他又何尝不痛?可他已在深渊,何苦拽着嘉禾一同入地狱?
嘉禾拖着如血的裙裾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润玉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看出什么破绽了么?心中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可她没有回头,只伸手将发间的凤凰花步摇拿了下来,伸手捏诀,一道红光将步摇裹住,送到了润玉跟前,她悠悠道:“夜神殿下觅得良人,这步摇就还给夜神殿下了。”她愣愣的停在那,等着润玉的话,可他偏偏不言也不语。最后,谁也没有再开口,嘉禾一步一步慢慢的离开璇玑宫,慢慢的消失在润玉眼前。
步摇上还留有嘉禾身上独特的芳香,而人却已经不在。发间月白的发帛贴在他的脸上,眸上,有泪打湿了发帛。他靠在清潭边的那块巨石上,身边陪着他的也只剩下魇兽了。
这天际的星辰璀璨如旧,杨柳随风动,百花自在摇,清冷冷的月光,没有温度,却美得惊心。
嘉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路上的宫灯里头是耀眼的火光。她靠在一面洁白的墙壁上,大笑着,笑着笑着,突然捂着心口,弯下腰止不住的哭泣。
锦鲤仙人,你便是伪装的再好,我也知道你说的爱锦觅是假话。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就义无反顾的选择锦觅?
她抬起手掌,掌心淡淡绿光,是崇恩圣帝给她的那枚祝余穀,或许那时她就该吃下这祝余穀,就不会有此刻的心伤。
袖中的红线突然掉落,这是锦觅送给嘉禾的,还说让她去绑自己喜欢的人,到头来,她喜欢的人要娶的却是锦觅。嘉禾弯腰将红线拾了起来,抬手又将红线扔出去老远。
“穗禾公主有礼了。”燎原君突然出现在嘉禾身后,他是旭凤手下最得力的人,行事风格与旭凤也颇有几分相似,就好比他此刻身上的银丝绉的锦袍与旭凤平日里的穿着甚是一致。他远远便见着嘉禾在这痛苦难以自抑,可他不过是旭凤手下的一员小将,都不知如何开口,方能不那么突兀。
燎原君将嘉禾扔掉的红线捡了回来,递到她的跟前,嘉禾并未接过,只看着他。燎原君怎么会出现在这?她回头一瞧,这是星火轩,正是燎原君的居所。
“这红线我不要了。”嘉禾抬手抹了抹眼泪,她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看她这个样子,燎原君安慰道:“锦觅仙子和夜神殿下有婚约,穗禾公主您自然还是有机会和咱们殿下在一起的,您还是收着这红线吧。”
这话是安慰穗禾的,可她不是穗禾,她笑了,心里空落落的:“红线我不要了,送你吧,愿你觅得一个称心良缘。”说罢嘉禾撑着墙面站直了,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离开这令人难受的九重天。
看着嘉禾远去的背影,燎原君心有疑惑:穗禾公主似于往日大不相同,按理说锦觅和夜神有婚约,穗禾公主该高兴才对呀,可她似乎很伤心。可这些,本就不是他该管的事。
燎原君将嘉禾扔给他的红线,小心翼翼系在了手腕上。看着鲜红的红线,明知这红线对天神无用,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便是没有机会,也算是个念想吧,好歹这是她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
九重天上万年如一日的冷冷清清,能让这里热闹起来的无非就是仙人们的寿宴或是喜宴。水神长女与天帝长子的婚事自然是天界四千年来最热闹的大事了。
似乎每一个人都乐意看见这样的局面。翠凰宫里,穗禾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一方镜子,身边不见半个侍女。
离魂镜内,嘉禾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自打从上清天回来以后,穗禾发觉自己越发能够感受到嘉禾的情绪,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就像她亲身经历一般。
“我便说那润玉不是什么好人,让你回头,你偏不,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下知道疼了吧。”穗禾本就不待见润玉,经此一遭,她更是厌弃润玉了。
嘉禾随手掐下一节绿萝,透过头顶巨大的镜面,看向穗禾,道:“他是最好的,只不过不属于我罢了。”一夕之间,嘉禾似乎就全然不在意了似的。
“不然,你把祝余穀吃了吧,彻底忘了他。要知道今日锦觅继任花神之后,他们便会成婚,免得你到时候难受。”锦觅与润玉成婚对穗禾而言是件好事,嘉禾也能远离了润玉,她本该很开心的,可看着嘉禾这般模样,跟没了灵魂似的,她就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