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走到秋千架跟前,满目花草芳菲,她不禁想到了她千岁那年。
从小,穗禾胆子就大,没事也会一个人出去,想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外头的险恶。
那一日,穗禾贪玩,不知去了哪个山头,看着风景秀丽,随手就给自己绑了个秋千,坐在上头,看着脚下绿意盎然,缤纷落英。
忽然,不知打哪跑出来一个修行几千年的蜘蛛妖,在穗禾不注意的时候已经结网将她禁锢在秋千上,动弹不得,她惊恐万分。而蜘蛛妖见她惊恐的模样却更是兴奋:“不知是哪来的仙娃娃居然跑到我盘丝岭来了,正好吞了你给我补充补充灵力。”
蜘蛛妖化为原型,庞大而狰狞,他尖锐的口器刺进了穗禾稚嫩的脖颈,就在穗禾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银白衣裳的人从天而降,打跑了蜘蛛妖,在穗禾昏睡过去之前,她看见那个人腰间挂着一枚火凤玉佩,穗禾记得那枚玉佩是旭凤的。
等再次醒来,穗禾已经回到了琴阁,冰娴担忧的陪在她的身边。从冰娴口中穗禾得知将她送回翼渺洲的是旭凤的手下燎原君,她更加确定救她的就是旭凤。
经过这次事件,穗禾开始勤加修炼,做事也愈发细致,防患于未然,她也开始害怕坐秋千了。
后来与天后亲近,天后中意穗禾为火神妃,穗禾自然求之不得,旭凤是她的救命恩人,更重要的是他也会是未来天帝。
穗禾的手掌握住秋千,有那么一瞬的害怕,她深吸一口气,坐在藤蔓蜿蜒盘旋的秋千架上,用力一蹬,人便随着秋千而起,高高飞起又高高落下,朔朔的风迎面而来,花海美景一览无余,她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岁。
大好日光落在身上,软绵绵的,让人有些犯困。也不知何时,穗禾竟坐在秋千架上睡着了,她头靠着秋千藤,眼看就要落下,远处飞来一道淡紫色的光,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一个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她。花海之中的二人并未注意到瀑布后站了一个人,站了许久许久,只看着穗禾,却一直没有靠近,在她摇摇欲坠之时本想出手,却被人抢先一步。
云磬已经拜访过冰娴,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从冰娴的口中,云磬才知道他的小花与穗禾实为双生,小花真身毁于天雷,此刻宿在穗禾公主体内,一体二魂。
花海翻浪,紫衣公子站在秋千旁搂着秋千上的白衣姑娘,暖风阵阵,好一副美景。千羽岛上的风一向温暖,如三月暖阳般和煦,可不知怎的,突然吹来一阵寒风,嘉禾陡然惊醒,从云磬的怀中挣脱开。
嘉禾一转头,就看见了老朋友,喜不自胜:“臭石头,你怎么在这?说,你这些年都去哪了?也不见个人影。”再次见到云磬,嘉禾有些激动,喋喋不休的问着。
嗯,这个模样,是小花没错了。“四处走了走。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小花你很想我呀~可惜,我心有所属,你没指望咯!”看她这般激动的模样,云磬忍不住调侃着,用手中的紫骨扇轻轻敲着嘉禾的头。
还是老脾气,总爱开玩笑,嘉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一脸困惑道:“这百里花海只能从那瀑布后过来,知道怎么走的人寥寥无几,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因为,我们心有灵犀,所以我一下子就找到你了呀。”云磬“啪”的一声打开了紫玉骨扇,扇面上是飘扬着的凤凰花,只题了一个字:悦。他拿着扇子轻轻扇着,瞬间多了几分风流公子韵味。
嘉禾连连摆手:“别,我跟你可没什么心有灵犀,这些话还是对着你的红颜知己说去吧。”在南荒山上的时候,云磬总爱吹嘘他如何的魅力拂边,遍地红颜,就他这说情话的本事,嘉禾确信他确实多红颜。
说罢嘉禾转身进了琴阁。望着她的背影,云磬想到了九渊的掐算,嘉禾注定有一劫,要怎样才能帮她度过这一劫呢?
“我说臭石头,你还不进来呀?”嘉禾见云磬好一会没进来,催促道。一边说着,一面在霄鸾的灵位前拜了拜,换上了新鲜的果子。
瀑布后头,润玉手腕一转,收回了法力,花海恢复往日的平静,暖风徐徐。云磬看着嘉禾的神情,与自己如出一辙,他亦心系嘉禾。润玉心下一横,走到瀑布下头,收了护身法力,湍急的水流落在他的身上,淋透他整个人,云锦衣衫贴在身上,愈发寒冷,也让人愈发的清醒。他选择的是一条成王败寇的路,不成功便成仁。
润玉去了花界,从水神他们的谈话之中知道了锦觅不是父帝的女儿,而是水神之女。那一刻,他慌了,锦觅竟然是水神长女!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花界,浑浑噩噩的就来到了千羽岛,穿过瀑布,来到了这片花海。
看着秋千架上的“穗禾”,裙裾飞扬,天地为之失色,她是天地间的绝色。他莫名的不敢靠近,只那样默默看着,看着她陷入沉睡,险些摔下,手已伸出,却有人更快,护住了嘉禾。
那人是千年前的冥界战神,与旭凤相比也不遑多让,战场上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鬼尊云磬,却神情温柔,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秋千架上的嘉禾。
一个是有着婚约,突然出现的水神长女;一个是心之所系,魂魄不全的嘉禾。若他只是天帝之子,没有背后这纷杂的身世,他定然毫不犹豫选择违背水神与天帝立下的婚约,舍弃天界浮华与嘉禾相守一生。可他不能。
为何,锦觅偏偏是水神之女呢?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润玉仰面,水落满了他的脸,他张开双臂,却连仰天长啸都不能。
琴阁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大柜子,一方小小灵台,供奉着霄鸾。嘉禾拿出茶盏,为云磬倒了一杯香茶,推到他跟前,道:“没有冰姨的准许,谁都进不了这地方,说吧,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许开玩笑。”嘉禾正色道。
“好好好,不玩笑。”云磬亦严肃起来,道,“是冥帝让我来保护你的。他测出穗禾公主将有一劫。”
一听说穗禾会有劫难,嘉禾继续追问道:“什么劫难?可有办法化解?”
云磬摇了摇头:“天机只得窥视一隅,只知劫难来自九重天,并未有化解之法。”
来自九重天?嘉禾的第一想法便是旭凤与天后,穗禾于九重天的瓜葛也只有他们二人了。“如此这般,我定会好好注意这九重天。”说完嘉禾话锋一转,“臭石头你原来是冥界的人!”
“你又没问,我干嘛要说。”云磬没好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
嘉禾从没问过云磬的来历。云磬是那几千年来唯一一个进入南荒山却不受南荒山影响的人,他来无影去无踪,三两日便给嘉禾带来一两个趣闻故事,如同她的大哥哥般,偶尔还给她带些新鲜玩意,让她几千年的岁月过得不那么无聊。
润玉走出瀑布,刺目的阳光当人睁不开眼,他伸出五指,透过指缝,看着那朗朗日光。阳光下的感觉真美妙,尤其是黑暗中待久了,抓住一丝阳光便舍不得它溜走。
享受了片刻的阳光,他双手一挥,衣服头发瞬间干净清爽,他依旧是那个与世无争,温文尔雅的夜神殿下。刚刚那湿漉漉带着失意模样的仿佛是另一个人。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落下,夜色笼罩大地,天间星辰点点闪烁。
润玉站在布星台上,看着眼前无尽黑夜,夜空之中只有星辰,不见月明。一身水蓝色的衣裳与他手腕上的人鱼泪一般,湖水的蔚蓝,玉笈束发,身长玉立,立于微光之中。
嘉禾来到布星台,只见孤零零的高台之上,只有润玉一个人,与那漫天星辰,是那般落寞,今日的他总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润玉回眸冲嘉禾一笑,是那样的温柔似水,如玉温润,在这夜色星辰之下,是那样的美好。嘉禾愣住了,只呆呆的看着润玉慢慢走近,牵着她的手离开了布星台,一路向南,她都忘记了自己来这是要做什么了。
她不知道润玉要带她去何地,就这么跟着他,看着夜晚流风吹动他的发尾,挨着她的鼻翼,酥酥麻麻的。
突然,润玉停了下来。嘉禾抬头,看着眼前的风景:繁星满布,四周是五彩斑斓的流光,点点流星滑落,跌进河里,泛起粼粼金光。繁星倒影落在河中,好似颗颗晶莹珍珠。
没有白日的喧嚣和浮躁,如水凉风轻轻吹来,清露弥漫在空中,沁人心脾。嘉禾张开双臂,站在河面上转了一圈,感慨道:“锦鲤仙人,这是什么地方,竟这么美!”嘉禾看着脚下,波涛汹涌,他们却如履平地。
“这里是天河。”看着她兴奋活泼的模样,润玉笑了。
嘉禾第一次走出南荒山,就是在天河便醒来的,没想到天河的夜景竟这般的美丽。静谧安宁,皎皎流光,蓝衣仙人在流光之中微微一笑,那是嘉禾最后一次见到润玉如此温润的笑,烙在嘉禾的心中,挥之不去。
嘉禾忍不住踮起脚尖,云袖一挥,玉臂抬起,翩翩舞姿,流风回雪,绕着润玉,举手投足,顾盼生姿。她一跃,舞步旋转,离润玉远了几步,脚下奔涌的弱水附上了她的脚踝,将她往河底拽去。
润玉忙走了过去,一把拉过了嘉禾,将惊魂未定的她搂在怀中。嘉禾紧紧箍着润玉的脖子,颤颤巍巍的开口道:“这水竟会拽人。”她用仙法都挣脱不上来。
“我们在天河中央,脚下这奔涌不息的是弱水,会吞噬一切,只有龙凤一脉可以渡弱水。怪我疏忽,只在周遭几步布下结界。”润玉将嘉禾紧紧的搂着,就好像她随时会消失一般,他抱着嘉禾,足尖点水,二人回到了天河边。
黑夜里,万物沉睡,只有满天星光继续点亮着这一片天河,除了那方灵台石,河边什么也没有。润玉小心翼翼的将嘉禾放在灵台石上,坐在了她的身边,一同看着漫天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