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巍峨的宫殿,金碧辉煌,九根玉柱绕着大殿一圈,每一根玉柱上都绕着一只金凤,玉柱下各有一盏琉璃宫灯,里头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愈烧愈旺。重檐歇山顶上是和玺彩画藻井,一只九穗凤凰展翅翱翔,金色的喙衔着一颗九曲明珠。那凤首、宝珠正对着殿内的火凤宝座,一只浴火凤凰盘旋其上,九穗齐开。
此刻的凤凰宝座上,着华丽宫装,头戴凤冠的天后正侧身靠着金线绣花软垫,半日不曾言语,她的脸色很是难看。好好的寿宴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锦觅搅和了,还扯出先花神,天后自然败兴而归。
穗禾换了身红色的衣裳外披一件纯白如雪羽衣,鲜红的披锦与发间的金冠相得益彰,比这紫方云宫里头的牡丹花还要娇艳动人。她低着头,等着天后示下。
殿内紫色纱帐无风而动,天后抬手抖了抖金丝披风,颇为不悦看着穗禾道:“穗禾,本座一向看重你,有意将你许配给我儿旭凤。可近日听闻你与润玉走得颇近,这是何缘故?”
今日在寿宴之上,万仙齐贺,可天后关注的人不过寥寥几个。润玉一向遁世隐居,少与人亲近结交,可她今日真切的看见穗禾献舞之时,润玉看穗禾的神情,虽不过几眼,可那模样就像当年天帝看见梓芬一般。若穗禾真与润玉有什么瓜葛,她不介意鸟族族长换人,便是穗禾与她过世的姐姐霄鸾再多相似,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与润玉交好的自然不是穗禾,而是嘉禾。嘉禾魂魄有失,容不得半点差错,若被天后发现她身体内藏着嘉禾,还心系润玉,以穗禾对天后的了解,天后定然不会放过她,嘉禾必然凶多吉少。
穗禾直接否认道:“姨母明鉴,定是有人对穗禾心有不满,才发此诛心之言。穗禾从始至终都心系表哥一人,和夜神殿下不过是话比往日多了些,这也是为了查明夜神到底在谋划什么。”
“哦,那也是奇怪,润玉那样的性子,竟也能与你有些话聊,莫不是对你有意?”天后冷眼瞧着穗禾,随意摆弄着小桌几上头的紫金花茶盏。
穗禾听言,赶忙跪在天后跟前道:“天后明鉴,穗禾一心一意只为鸟族和表哥。”
看穗禾这般样子,天后起身将她扶了起来,笑道:“穗禾,本座一向看重你,你可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说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言辞恳切,看着也不像作假。
“穗禾明白。”穗禾低着头,并未直视天后。
“罢了,你先下去吧。”天后摆了摆手示意随后退下,穗禾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紫方云宫。
关于酷似先花神的锦觅,天后自然不会姑息,待穗禾离去她便立刻召来了她的得力助手奇鸢,去探查鼠仙蛇仙作乱源头,锦觅来头,还刻意让他多番注意穗禾近日行踪。
也不知是哪一处凡间佳境,徐徐微风,潺潺流水,青山绕树,花草盈路。
润玉背身而立,看着涓涓细流,朦胧微风吹起他如雪的衣衫,月白的发帛也随风而舞,立在河边,若青竹般朗秀清润,遗世独立,不染尘埃。可这样一个清润的人,偏偏却被拉进了尘世的淖泥潭中,再不得半分清雪白。
润玉本是和旭凤一同追着锦觅出来的,他们保下了锦觅,让长芳主带着她回了花界。润玉所料不错,旭凤果真已经知晓锦觅是父帝的女儿,因而神情哀伤的回了九重天,润玉亦借口心情不佳,到了这一方人间仙境。
天后寿宴上的灰衣鼠仙不知何时出现在润玉身后,恭敬有礼道:“参见少主人。”
听见他的声音,润玉这才缓缓转过身来,道:“鼠仙不必多礼。在天后寿宴上,你做的很好。”这方圆十里他早已布下结界,旁人接近不了,若是再有人靠近窥视,他亦能立刻察觉。
“分内之事,少主不必挂怀。小仙想,此刻的天后定然已经派人去查探锦觅的身世了。锦觅是先花神之女这件事不用多久她便会知道了。以天后对先花神的憎恶,她定然不会放过锦觅。只要她一朝行差踏错,定然让她万劫不复。”
鼠仙去寻过花界长芳主,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本以为他们能够合作,却不想这花界个个懦弱,只能逼上一把了。花界少主锦觅一旦出事,花界必定倾力出击天界,届时便可好好利用一番。
鼠仙本是一只普通灰鼠,整日生活在污泥臭水之中,人人喊打,不过他比一般老鼠多了几分灵智,润玉的母亲便救下了快要被人杀死的鼠仙,教他仙法,助他成仙。润玉母子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亦忠心耿耿,辅佐他们成就大业。
润玉点了点头,摊开的手掌握成了拳,他转过身,看着原本涓涓细流,突然变得湍急起来。
母亲,龙鱼一族的仇,我一定会一一讨回来的。
鼠仙看着润玉,犹豫一会,继续说道:“来前主人嘱咐小仙转告少主人,水神之女的婚约虽好,但水神长女四千年没有动静,一个虚挂着的名分,没什么作用,反而容易惹人眼馋。如今嘉禾宿在穗禾公主体内,若能娶她为妻,一来遂了小主人心意,二则可得冥帝之力,三来可以拉拢鸟族削弱天后实力,不失为一石三鸟之计。望少主人早做决断。”
“你转告母神,润玉明白。”润玉答道,并未回头看他。
“那小仙先行告退。”说罢,一道灰色的光闪过,河边就只剩下润玉一人了。
看着潺潺细流清澈见底,不染纤尘,润玉一挥衣袖,那清澈细流变得混浊不堪。一道白光冲向天际,树枝剧烈晃动。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璇玑宫天池,第一眼看见“穗禾”时,润玉就发觉了“穗禾”的异样,存了离间她和天后的心思。可在与嘉禾的相处中,他不知不觉付出真心,此刻他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嘉禾,而不是现在的嘉禾,他不想利用她。
不过,与水神长女的婚约,还是要解除的。解除婚约要遭惩罚,可水神长女迟迟不见动静,水神也一向宽厚,自然不会为难他。
润玉正准备去找水神父帝言明,不想一回南天门,邝露便迎了上来,还来不及说上话,便见着天后远远的过来了。
天后是要去花界,连身边的的侍女都没带。看来,她是一刻也憋不住,这是个机会。润玉对着邝露道:“天后定是去花界寻找锦觅了,我去请父帝。”
“那我去花界一探究竟吧。”
“一切小心。”润玉此话看似无心,可这一句却让邝露心中蜜一般的甜,甘愿为他做任何的事。
九霄云殿里,天帝依旧高高在上,头上是专属天帝的十二旒冕冠,身着明黄的金龙袍,是那么的威严,又是那么让人觉得可笑。
润玉恭恭敬敬的述说天后行踪,希望天帝能够及时赶往花界解救锦觅,也可看看天后所为怎担天界之母。可天帝不过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便让润玉以封赏诸仙,大赦天界为由请回天后,说是怕荼姚借机发作。
可润玉最明白,他的父帝,高高在上的天帝,不是不清楚天后为人,不过是忌惮鸟族,不肯与天后撕破脸面罢了。
既然不愿,润玉也无可奈何。他得了命令还是去了花神冢,却看见遁世隐居的水神居然也来了花神冢,还护着锦觅,便觉得事有不对。再回天界时,便详细问了问邝露,花神冢发生了何事,才知道水神为了锦觅不惜顶撞天后。
一向淡泊世事,不滞于物的水神,这两次见到锦觅的反应着实反常。润玉心中难免困惑,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锦觅与水神的关系不简单。想着他便又返回了花界。
润玉一脚刚踏进锦觅花界所居缬芳园,便听到水神说:“锦觅,原来是我的骨肉。”
此言一出,站在水神边上的海棠房主矢口否认:“怎么会呢,仙上一定是弄错了。”又眼神暗示方才被锦觅召唤来的彦佑出去。
“既然锦觅性命已经无碍,我就不打扰各位叙旧了,改日再来摆放。”彦佑说罢立刻离开,他明白,他是个外人。
彦佑普一出门,就看见了润玉,躲在门口,神色凝重。
原本以为锦觅是先花神和天帝的女儿,如今才知道,锦觅是水神长女,是润玉的未婚妻子。彦佑摇了摇头,从润玉身边走过。
千羽岛花海,依旧百花齐放,万花争艳,那高悬的瀑布遥似银河落九天。穗禾坐在花丛当中,几只彩蝶绕着她飞舞,她拿出了离魂镜,对着镜面手掌轻轻一抹,便见着迷雾之中,嘉禾已经醒来,正百无聊赖趴在椅塌上,抠着灵识世界幻化出的芭蕉叶子。
“嘉禾,你是不是心悦夜神?”穗禾一脸严肃的问道。
嘉禾没想到穗禾会突然这么问,她知道穗禾深得天后宠爱,天后不喜欢润玉,穗禾自然也不喜欢润玉。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承认了:“是。”
果然如此。穗禾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看着镜中满脸不解的嘉禾,开口道:“你以后别再去找润玉了。”
润玉是天后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嘉禾被困南荒山多年,自然不甚清楚这个中缘由,只以为是庶子和嫡母之间的矛盾而已:“为何?润玉不过是一个无甚功绩,也没什么野心的庶子而已,天后就这么忌惮他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他真的没有野心?况且,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他虽是庶子,却是天帝长子,始终都是旭凤的障碍。”对于天后,穗禾了如指掌,天后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润玉的淡泊世事,多少都是被天后所逼。
穗禾再一次叮嘱嘉禾道:“便是再心悦他,你也忘了他吧,离他远些,对你对我对他,都好。”说罢,她收回了离魂镜,不等嘉禾回答。
穗禾心中有气。旭凤本就对穗禾没什么男女之情,再来些和夜神的风言风语,那她更没机会入主栖梧宫了。她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要嫁给旭凤么?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润玉不行,锦觅不行,就算是她的亲姐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