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蓬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唔嗯……”他轻轻睁开了眼睛。
重楼已不在身后。
“醒了?你睡得很香,我就没叫。”不远处的厨房里,探出了熟悉的面庞。
重楼勾了勾嘴角:“嗯,饭盒里的早餐很丰盛,你自己做得吧?我就不说谢谢了。”
‘果然。’飞蓬心里暗笑,把食盒拎着来去却不提起,重楼果真以为是为他做的。
于是,飞蓬浅浅一笑:“我彻夜不归,倒是劳烦夕瑶清晨还惦记着怕我没吃,亲自送过来的呢,我会把你的夸奖转告的。”
“……”重楼脸上不自觉的笑意僵住了。
飞蓬清清楚楚看见,他手背上绷紧的青筋和一闪而逝的鳞片光晕,活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
“……你故意的。”重楼深深叹了口气,把头扭回去,用力叉开锅里的牛排。
和旁人的习惯不太一样,飞蓬喜欢吃全熟的,最好把盐粒洒均匀些。
另一头的蒸锅里,是新鲜出炉的糕点,也是飞蓬的口味。
结果,飞蓬非要以看他嫉妒为乐。
好在他虽说当时在妖魔岛中下厨少,但这几年并未因飞蓬不在就放弃练习,甚至火候掌握的更好了,才没直接糊底。
“哼哼……”飞蓬当然乐得看笑话,尤其是现在他都仿佛觉得某物势的存在感根深蒂固,弄得还有点酸酸涨涨的:“你知道就好。”
其实,夕瑶不见得不知道,恢复记忆的他不会动她亲自下厨做的好意。
但她既然没有拿走或毁掉,便是默许了他随意处置,哪怕是送给重楼。
“你开心就好。”吃饱喝足的魔尊,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和爱侣较劲。
他甚至想以后轮流主动,飞蓬得了趣,就不会第二天早上还气自己了。
对于重楼的想法,飞蓬倒也不至于完全猜不到。
只不过,他并不会认同。
谁让现在的身体素质,除非暴露真相,否则是满足不了彼此的,不管是对化为人形的魔龙,还是对披了一件人体的神魂。
“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飞蓬只是暂时故作不知,转而穿好衣服,起身来到了桌子前。
重楼已把丰盛的下午茶摆得整整齐齐了。
“哼。”对这句夸赞,想到情敌曾登堂入室还送爱心餐,飞蓬还收了,重楼便高兴不起来。
但他瞧着飞蓬因这声自己都得承认蕴含醋味的轻嗤,变得愈发愉快的表情,只得视而不见地垂眸,用刀叉和飞蓬抢着吃了起来。
也幸好他们吃得足够快,才在意外降临时,刚巧鼓足了劲。
“咚!”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一声巨响。
飞蓬与重楼的脸色顿时都沉了下来。
他们对望一眼,谁也没说话,直接彼此背靠背,形成一个亦守亦攻、容易互助的局面。
“砰砰砰!”如他们所想,攻击顷刻便至,如无数冰锥刺入屋室之中,想要将他们扎成刺猬。
这不是武者凭个人能力能抵御。重楼想也没想就挡在前方,手速极快地控制周围,硬生生隔断了空间,将身后的飞蓬护得严严实实。
他自己则正面应对了那些施加了魔力的无数利刺,将自己能想起来的嫌疑魔神一一揣测过去。
‘是魔族的灵力。’飞蓬脚步灵活地踏出一步,在两波攻击的短暂罅隙里,瞬间捡起地上的一根冰锥,帮重楼砸开了其后冒出的几根突刺。
魔尊微微一笑的时候,自是看不出曾经的神将心底那奇异的想法了。
飞蓬想的是,活久了果然什么都能看见啊。
居然有魔神如此胆气非凡,敢趁着重楼没彻底觉醒试图篡位。
不怕以后……额,没有以后了,现在重楼就很生气了。
“哼!”飞蓬看见,重楼冷下脸,不再掩饰什么。
紫色的魔气顺着冰锥寻找主人,通通砸了过去,不惜耗费大量精气神。
他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
任何一个上位者,在心上人面前被不知名的下属犯上作乱,都会自觉御下不严很丢人吧?
只是可惜,哪怕自己不惜暴露真相亲自出手,这次也注定无功而返了。
“倒是谨慎。”这固然是因为重楼发觉背后人是个魔傀,而非真人,显然早有准备,也因为飞蓬用神识悄然搜索了整个市区,没找到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背后这位魔神很擅长掩饰,那自己一旦揭露身份,他就再也不会出手,令日后魔界内部徒留隐患。
重楼皱起眉头。
他对外表现的实力一贯比真实水平要低,就为了应对一些意外,今晚却暴露了许多。
但重楼完全没有懊恼后悔适才为了护飞蓬而太过冲动之意,只是纠结地看了看刚刚还温馨明亮、现在沦为废墟的屋内,抿紧了嘴唇。
“抱歉,连累你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对方是冲着我来的,我不能再留在你这里。”
这回的刺杀力度,比先前每一次都要强,重楼不担心自己,却难免对飞蓬的处境多思多虑。
“你说什么笑话呢!”飞蓬摆了摆手:“这可是我家!”
巅峰时期的魔尊拥有绝对的实力能镇压一切,但还没恢复的重楼不同。
在他背后留下这样一个摸不着身份与深浅的野心家,还抱着万一失败就“弃号”回魔界碎片,伪装沉睡等待魔尊唤醒的打算,实在是危险。
“你的敌人知道这里。”飞蓬打定主意,不把前缘坦然告知。
他想,正所谓欺骗敌人,要先骗自己:“对方不仅知道你住了进来,第一打击对象就是客厅。”
呵,他俩就在客厅吃饭。
这要不是早就盯着,这要不是此魔对重楼、对自己都有所了解,飞蓬就觉得无从解释了。
他愈加正色起来:“重楼,你真认为你走了,我能安全,而不是立即变成失踪人口,成为日后威胁你的人质吗?”
“……我……”原本关心则乱,重楼面色一变。
他按了按因急速思考而隐隐作痛的额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飞蓬新拿了一套正常家居服,准备换下被冰锥刺破的衣衫时,点了点头。
飞蓬焕然一笑,从破碎酒柜里取出唯一没碎的那瓶白酒:“这才对嘛!”
“你现在是我男朋友,可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指腹一发力,直接拧开了盖子。
飞蓬捏住重楼的下颚,把酒水轻轻巧巧灌了下去:“身上冰透了,你喝点酒暖暖。”
这家伙刚才光顾着隔绝空间保护我,自己承受了大部分攻击,瞧着挺狼狈的。
口感绝佳的酒酿滑入喉管,重楼眉宇间露出几分松融。
他伸手按在飞蓬掌背上,轻轻拍了拍,又突然止住对方的动作,转而吻住那双含笑的嘴唇。
满含酒香味的唇舌侵入进来,飞蓬眸中燃起亮色,不甘示弱地迎上去。
“嗯唔嗯……”纠缠许久,唇分,酒不醉人人自醉。
飞蓬强自克制住某些升腾的欲念,一把将重楼推开了。
他低声哼吟着,嗓音是与重楼一样的喑哑湿热:“被砸得一片狼藉,小区保安反应再慢,现在也该来……”
“先生!先生!”话音未落,大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您没事吧?”
才开荤压根经不住撩拨,重楼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眸色幽幽地瞪了一眼忍俊不禁的飞蓬,一把夺过那件家居服,弓着腰快速溜进了寝室。
这个高档别墅区是神话集团名下,安保自然也是。
若不隐藏,很可能明天就会被九天玄女打上门。
谁让谈判还没出个结果,双方就还是敌人呢。
太嚣张了等于打脸,自己如今可没昔年身为魔尊的记忆与实力,就算紫萱来岛借口商讨小蛮、龙幽的婚事,隐晦表达了女娲的支持,也还是暂时收敛点吧。
‘但是,就算谈判最终很可能破裂,我也得先把飞蓬拐回岛上去。’有意同神族现存高层和女娲一脉联手,重楼心里亦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思忖着,直到听见飞蓬打发走别墅区的安保人员,才迈步走了出来。
呵呵,飞蓬居然是用练习新招数为由,没让消息进一步外传出去。
这帮人却一点都不奇怪,足见他平时很努力用功,打坏什么都是常态。
“哼。”重楼抱臂瞪向飞蓬。
那人却只是勾唇:“行吧,我承认,就是防备你哪天突然找上门想和我算账。”
“我可怕极了你呢。”他说着说着,就笑弯了腰,半分话语里的忌惮畏惧都没有,全然是在开玩笑。
重楼倒是瞪着瞪着,气也莫名其妙消了,只剩下毫不意外的无奈。
“咳,这里不宜久留。”飞蓬勉强止住了笑。
其实,对于保安主管是不是真信了,他并没多少信心。
只因之前再怎么练,也没到打穿墙壁、弄垮大半屋子的地步。
飞蓬扫过周围比原想更大的损失,心里思考着上班怎么应对九天问话。
但这并不妨碍他探手扯住重楼的袖子,将人带回到灯光暖黄的卧室中。
这里是极少数还完整的屋子,可以等待家装人员上门。
当然,飞蓬也没忘记爱人的窘状。
“穿这个吧。”瞥了一眼穿着不太合身的新家居服的重楼,他忍着笑打开衣柜,挑了自己很少穿的一套黑色西装扔过去。
重楼轻快地捞住,把裹在身上的劲瘦新衣脱了下来,露出矫健有力的身体。
线条流畅,肌肉结实,很有看头。
“你能不能别看了!”重楼在飞蓬目不转睛的欣赏下,难得有些羞恼。
飞蓬正大光明地欣赏着,闻言后嘴角笑意更盛,被重楼瞪了一眼也不在意:“很合身,但这里暂时不能住了,我们得搬家。”
他说完拿起手机,给夕瑶打了个电话,在重楼更加不爽的瞪视下全权委托她接待加装人员,价格好商量。
然后,飞蓬不经意地垂眸瞥了眼新弹出的短信,是冥殿发来的。
‘水遥往九莲小区。’蓝瞳里滑过玩味,他飞快地笑了一下。
重楼却是少见地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满心都是对“我们”这个形容词的满意,再联想到接下来是买新房一起住,便更加兴奋了。
“飞蓬,我让人买套房子吧。”穿上西装的重楼精神抖擞,语气十分恳切地提议道。
在飞蓬和安保说话的时候,重楼躲进卧室,很快从热血冲脑的状态里冷静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过于急切了,不管前缘如何,飞蓬明显难以恢复记忆,唯有一点潜意识还残存着。
那样半推半就被占了便宜,已是极难得的退让,再继续一味索取身体,肯定会被嫌弃心不诚吧?
日常得培养感情为上,尤其是把人拐回去之前,可不能再轻易突破底线了。
中央大陆的人素来是以含蓄保守著称,飞蓬在妖魔岛上的表现,不就是若即若离的暧昧嘛。
这么想着,重楼还悄悄检查了一番,结果发觉敌人下手的确相当狠辣。
“嗯。”重楼会注意到的,飞蓬自然也不会漏掉。
除了自带小隔间的主卧寝室幸免遇难,大门和花园一路都被砸塌了。
客厅与浴室更是惨不忍睹,而深埋的电线也很有被破坏的可能,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是得买新房了。”飞蓬轻轻巧巧地答应了下来。
但瞧着重楼一瞬间明朗的眼神,他莫名有点想笑。
在上门的家装人员测算好损失,并对别墅进行修缮之前,同居生活是注定了,可这值得你这么开心吗?
事实上,重楼还能更开心一些。
“我现在就查哪里的房子更方便你上班。”他拿出手机,飞快开始了查询,语气里满怀欣然。
啧,你还真是,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从当年混熟了以后就一直都很好猜。
飞蓬坐在床沿和重楼并肩,瞧着对方不自觉神采飞扬,心中越发生笑,却也有久违的慨叹感。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见到这样活蹦乱跳的、轻松自在的重楼了。
而最初的魔尊,更是时时刻刻都端着架子呢,是什么时候放下那层壳,渐渐与自己相交的来着?
似乎是那一回,魔尊头一次发出邀请,即便是一声‘神将你……敢跟来吗’的嗤笑、一个毫不回头的转身。
可自己用毫不犹豫打破了他心底的坚冰,将原本只是惺惺相惜而面上稍有缓和的微妙关系,真正转变为亦敌亦友的知己。(见上·7)
等重楼看了许久抬起头,瞧见的便是飞蓬专注凝视的目光了。
那眼神盈满了柔和与平静,不复他逃离妖魔岛前最后一次回眸的冰冷锋锐。
重楼不禁仿佛身在清晨,闻着窗外明露的清香,听着鸟语风声的回荡,自然而然就舒适睡醒。
“怎么了?”他心头瞬间便溢出畅然与满足,这份欣色也体现在上扬的尾音里:“看得那么出神。”
飞蓬莞尔一笑:“噗,没什么。”
“就是看你这么认真找房子,不好打扰呀。”他一点足尖触地,从床沿跃至落地窗边。
窗帘很快被挂了起来,碎了的玻璃也被轻轻巧巧地推落在外围草坪上。
随着清风灌入,新鲜空气涌动,令人神怡。
更有些许落日晚霞近距离洒落,为室内镀上一层金晖。
这般景致,哪怕周围不少地方依旧凌乱如废墟,重楼都心觉明亮温馨。
“时候不早,该吃正餐了。”飞蓬将手肘随意撑在扫清碎渣的窗台上,在光晕下转过身。
他姿态潇洒自如,脸上全无困意:“你不好出门,我跑个步带回来吧。”
“好。”重楼哑然失笑,也不客气:“我找到个不错的地段,准备让水遥去核实。”
他晃了晃手机:“等发完消息,我们一起出去吃,你对附近应该很熟吧。”
厨房砸了也没关系,正好打听打听飞蓬在国内的喜好。
“噗。”飞蓬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的小随从……对了,他是国内人呢,你不如问问他父母住的小区,我们也就短期住一住,可以买个普通套房,两个人住得比别墅舒服多了。”
太大的地方,反而没有人气。
他以前不在意,现在却在乎了。
“也对。”重楼恍然大悟:“大隐隐于市,我们要是住在普通闹市区,反倒是能清净不少。”
普通人的喧哗,可比在别墅区三天两头被刺杀好对付多了。
天道对人间管得很严实。
人间异能者之间厮杀,祂不管不问。
可神魔若无故诛灭人间生灵,是会有天罚的。
重楼对此不屑一顾。
但魔尊心机城府皆在,一旦需要动脑子了,如何灵活利用规则限制,如何顺水推舟引导人心,便是重楼的拿手好戏了。
昔年九泉被缚,敖胥自以为是之计,最终结果是神族损失惨重。
若非飞蓬归来领兵,险些就被重楼率兵攻占族中腹地,便是板上钉钉的明证。
于此,同魔尊为敌为友多年的神将深有体会,并永远抱有最深的忌惮戒备,现在的飞蓬却是畅快支持且无比偏心的。
‘搬迁到九莲小区,我在意的好处可不止是这个。’他无声一笑:‘哼,本将倒要看看,溪风、水碧要是正面撞上你了,是什么表情。’
重楼自然不知,飞蓬满心满眼都是看故人笑话的冲动。
当然,这里面也饱含着即将抓壮丁成功的快意。
不得不说,哪怕是神将,也对魔尊麾下首席魔将的文事处理能力颇为赞许。
虽说,溪风可能完全不想要这个即将坑哭他的‘好印象’。
“等等……”重楼却忽然注意到了飞蓬先前的用词:“你说短期……”
飞蓬失笑挑眉:“不然呢,你又不能不回妖魔岛了,还是你想回去的时候不带我?”
“……飞蓬……”重楼握紧了拳头。
他竟有点紧张了:“你愿意跟我回妖魔岛?放弃你在内娱的事业?”
“你又不是没查到。”飞蓬不以为意:“内娱只是我事业的一部分。”
重楼迟疑着点了点头,低语道:“但其他只是事业,音乐是你的爱好。”
“难道去了妖魔岛,你就不让我碰乐器了?”蓝眸泛起柔和的波光,飞蓬笑着说道:“还是你怕我直播又泄露什么情报?”
重楼的拳头松开了,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至今都难以理解……”
“你到底是看见什么了,居然以为我和紫萱有关系?”他实在是不吐不快了:“联姻也没说人选啊,你怎么就不辞而别还盗取情报,明明这么久没动静,我都以为你放弃任务……唔……”
飞蓬扑上去捂住重楼的嘴,强行截断了自己不想承认的黑历史。
“你好像……”但这并不耽误他从那段话里提炼出精华:“早在那天之前,就知道我是去卧底的?”
我分明很小心,没有任何可疑行迹,在行动前绝不该有破绽的!
5500 求评论哟,乐乎彩蛋是飞蓬/紫萱/重楼的小剧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弄晴相对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