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亦天铃今天很开心,虽然她其实天天都很开心。
因为她心里有期待,人有了期待就会由内而外地自然散发出一种向上积极的力量,而亦天铃的期待很简单,就是希望能看到周围人快乐的笑容。当然,人的心脏长得不对称,给每个人分配的关注喜爱也就不平均,相比其他人,亦天铃更关注百草庐的各位衣食住行是否舒适,更关注那日常懒惰散漫的恹世丹客今日是否欢喜。
她的偏心明显得吓人,只是偶尔瞥见道恒嘴角噙的笑都能让她心底雀跃,她心里欢快,连走路都像是在跳舞,说话都像在唱歌,在路边遇到晒太阳的阿哈她都要赶狗起来陪她转圈。
她情感外露,想法收敛,她日常在百草庐不像是传言里身怀五气朝元深藏不露的少年英雄,那些出现在传闻里的杀伐果断,大义凛然都不在她的亲朋好友面前表露,女子怀春日常微小的幸福和庞大沉重的不安总是折磨着她,她忸怩,她腼腆,她时愁苦时欣喜,眼神总是追逐着某人却又不敢与其直视,她的心里有很多想法却都不敢对心上人表露一二,偶尔只能借着快人快语倒出来,然后羞得满地跑。
因为她在暗恋他,她猜他不知道,她想让她知道又怕让他知道。她其实一直自卑,早年的颠沛流离让她对别人的想法非常敏感,害怕别人的拒绝,于是她经常跟六月的天一样,孩子脸,说变就变,半边脸哭半边脸笑,割裂得仿佛是两个人。
有瓦遮头她就心满意足,可如果她在暴雨里疾跑许久都没有归处,她会崩溃,无法自持。如果天上真的有神仙,人的命格是可以通过星盘操控的话,负责星运的神仙一定是个捣蛋鬼,跟亦天铃开着非常恶劣的玩笑。她落地就是个孤儿,就着百家饭,靠着陌生人的善意野蛮生长。原居住的村落村民待她挺好,给她吃食,容忍她在旅馆柴房睡觉,还让她在私塾窗前听课,甚至未来都快要有了个长期饭票,可就当她快要被村尾的齐婆婆收养的时候,机关兵突然出现把村子烧了个精光。年轻力壮的都被掳走,只剩一些老弱病残在逃跑。
她光着脚跟在蹒跚逃离的齐婆婆后面一起向南方跑,一路哀鸿遍野,她听着其他村民的咒骂心里害怕,她快步跟上去,凑近齐婆婆拉着她的衣角,她的头被齐婆婆温柔地抚摸,她听见齐婆婆慈祥的声音唤她,“可怜的孩子,自出生就没过过好日子。也不知道是被颗祸星关注,这开头就活的那么苦。以后咱们婆孙俩就相依为命了。”
“婆婆,我们会找到新家的,到时候我们就住在一起,我给您养老。”亦天铃张着漏风的嘴承诺,而后又换来了齐婆婆的一阵爱抚。
“多招人疼的小可怜。”齐婆婆看着远处的重重高山泪眼愁眉。
齐婆婆和亦天铃卖力地追着逃难的队伍,两人翻过了山,渡过了河,靠着亦天铃的天生怪力和陌生人的善意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旅途遇上的难题。
正当亦天铃以为自己能与齐婆婆相伴过日子时,却不料那捣蛋星君又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的齐婆婆于半路去世了。
亦天铃发现齐婆婆越走越慢了,从队伍中间落到了后头,然后看着大队伍越走越远,最后只能躺在山洞里吸着气嘶哑。齐婆婆手里用力握着亦天铃的手,老人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现在她们婆孙却依旧处于前路未卜,又无后路的尴尬境地,她悲伤地看着亦天铃,蠕动嘴唇费力地说,“小可怜……”
“婆婆,我在。”亦天铃大眼蓄满了泪水,她不知道齐婆婆身体如何了,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的婆婆要跟她分别了。
年幼的亦天铃把耳朵凑近齐婆婆的嘴巴,只为听清老人最后的话语,“婆婆身体不行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小可怜,以后你又是自己一个人了,你该怎么办呐……我走了我会在天上看着你,把那颗祸星赶跑,让小可怜能过上好……”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的话语也不清不楚地被上天截停。
这是亦天铃第一次跟死别相遇,她泪流不止。她徒手在山里挖了一个坟,把齐婆婆埋了进去,她在坟头种了一株花,她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红色花瓣,干瘪缺水的嘴唇缓缓张合,“齐婆婆,您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收我做干孙女呢。您说您会在天上、天上看着我这个小可怜,我想记着您的好,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亦天怜,您觉得怎么样?花摇了摇,我就当您支持了。没有跟您姓是因为我想起您的名字我怕我会伤心,所以我取了个谐音‘忆’天怜。您会在天上守护我的对吗?”
“红花又摇了摇,您答应了,太好了……齐婆婆,红色的花您喜欢吗?……齐婆婆……我好想您。”
亦天铃好好地跟齐婆婆到了别,继续上路,但她已经跟大部队脱离一时也不知道具体该往那走。按照之前计划,她应该继续向南,于是她继续顺着水向南边走,她风餐露宿,经过各种困难险阻,走着走着最后来到了重岩村。
重岩村。她的第二个归属。亦天铃相信天上齐婆婆真的是在看着她,让她越来越好的。
在重岩村她花了些时日让村民接受了她,这里地处偏远,居民淳朴好客,待她也是颇为热情。她把齐婆婆留下的储蓄在重岩村盖了间小木屋,又在村里给各家做帮工让他们快速熟悉她。王阿嫂是最先接纳亦天铃的重岩村村民,她当时怀着阿财阿宝双胞胎两兄弟,母性泛滥,看着浑身脏兮兮大眼懵懂的亦天铃心生怜爱,主动照顾她让她在重岩村安定下来。亦天铃心生感激,也是非常亲近王阿嫂,常常与她说话。
一天,王阿嫂听闻亦天铃给自己取的名字来历,伤心不已,“小亦身世怎么会那么惨。”而后她想着“亦天憐”最后的“憐”字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字看着就福浅。王阿嫂认过些字,又是个传统的妇女,她认为孩子的名字那都是应该祝福添身,不说要长命百岁、大富大贵,也应该祝她平安喜乐,笑口常开。
她提议亦天铃改名字,把“憐”改成“鈴”。“女人等人怜是可悲的,这样福气再多也留不到你手上。”王阿嫂对亦天铃说这番话时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像小亦这样坚强的孩子就应该如同金铃,铃铛摇晃,叮叮当当,让大家都能因为你悦耳的铃声展露笑颜。而且铃声招福,小亦你会更好的。”
亦天铃从善如流,她觉得王阿嫂说的很有道理,齐婆婆也应该是那么祝愿着自己,婆婆也希望自己能好。她想当一颗铃铛,给大家带来欢乐,她很卖力地对所有人好,卖力地守护着她得之不易的平静,阿财阿宝未长多久亦天铃就帮着王阿嫂照顾,还帮着铁哥找原料,进矿洞帮忙挖重岩。她竭力想通过自己的费力劳动告诉大家她的价值,而重岩村的各位也用亲切反馈给她,给她认可,因此她对重岩村有着深刻的感情。
她在重岩村待的时日越久她就对那片土地感情越深。可那次连带着阿财阿宝被掳机关工坊之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天赋跟自己能力的薄弱,若能学的一身武艺那自己就能保护村里人不受侵扰,保护好她深爱的避风港。
于是她拿着木人心给她的侠隐令只身前往鄱阳湖,成为了侠隐阁的一份子。在侠隐阁她学到了新的知识,新的技艺,也遇到了很多与她风格、生长环境迥异的人,结识了令人信赖的师长,可以托付后背的同道,她在侠隐阁过的非常开心。她信赖侠隐阁,觉得侠隐阁也将会成为她的归属之一,她想,这一定是齐婆婆在上天保佑,把那盯着她的祸星赶跑之后给她的福气。
就当她刚升起这一丝期盼时,那捣蛋星君又开始了作乱,入阁第二年末,重岩村遇袭,所有一切都被付之一炬。亦天铃最后赶回去只看到一片火光和那柄血迹斑斑的百里风雷之后感觉自己快疯了,强烈的冲击让她无法适从,她想骂,她想发泄,但她又不知道该骂谁,该向谁发泄。然后她看着地面的血池,看着自己的倒影,突然用扭曲的思想说服了自己,给自己找到了宣泄的缺口。
为什么我总是过得不好,总是无家可归,因为我就是那祸星啊,是我害死了齐婆婆,摧毁了重岩村,让唐师父孤独一人离去,都是因为我的存在所以他们才遭受了祸端。
原来我不是招福的金铃,只是天上要被齐婆婆赶走的祸星。那我,死了不就好了?那大家都会好了。
亦天铃跪在血池里看着自己的佩剑,突然猛地一发力要将它刺入腹中,所幸在一旁密切关注着她的的石崑在她拔剑一刻出手,用暗器把剑挡开,出掌将她拍晕。
“亦天铃你疯了吗?!你命都不要了?!”石崑脱口大骂,背着亦天铃往庐山的武侯祠赶,百草庐跟仙风观的医者都聚在那,他得马上把亦天铃送过去,检查她是不是中了邪还是发了什么癔病。
太反常了,石崑在后怕,他的挚友刚刚想要自尽。那个平日笑嘻嘻的亦天铃怎么突然脸上全是戾气,面上充满了无尽的恨跟怨,怎么突然想不开,想要攻击自己?石崑不明白,他能做的就是看好她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作践自己,你给我去百草庐好好做检查!”
石崑把亦天铃带到了仙风观在武侯祠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将她放置在柔软的软垫上。他点了亦天铃的麻穴,让她醒了不乱动而后赶忙拉来道恒跟他说明情况。
“亦天铃刚刚回到重岩村看到百里风雷之后突然全身充满戾气,然后突然挥剑想要自尽。”石崑那对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她平时那么乐观怎么会突然想不开?道师父,你快给她检查检查,是不是烟貘的毒在作怪。”
“情况我晓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天铃我会好好检查,确保她没事的。”道恒听完面色凝重,将石崑送走后回头发现亦天铃已经清醒,双瞳空洞地睁着。
“天铃你还好吗?”道恒连忙凑过去,手搭上亦天铃的脉搏,开始检查。脉搏微弱得吓人,亦天铃双瞳布满血丝,面青口唇白,这是受惊过度的症状。道恒为她输送真气,但亦天铃如同个玩偶一样不做任何反应。
“我家没了。我没家了。”亦天铃喃喃,“祸星怎么能有家?我这是罪有应得。”
“为什么说自己是祸星?听起来你很难过,天铃你愿意跟我说说吗?”道恒听着心下一惊,这是心病,得谨慎处理。他用手背量了量亦天铃的额温,尽量自然地引导亦天铃说出自己的心结。
“我害死了所有人。我只要去哪,哪都会遭殃。”所幸亦天铃还是个有问必答的好学生,虽然她现在状态不佳,但依旧愿意回答道恒的问题。
“你在说重岩村的事吗?那根本不是你的错……”
“不!是因为我!因为我去到了重岩村,因为我想呆在那!我想呆在齐婆婆身边,齐婆婆就死了,我想留在重岩村,重岩村就被烧了!都是因为我有了不该有的想法,都是因为我给大家带来了灾祸……阿宝被掳了,唐师父走了,都是因为我亲近了他们……是因为我……我是灾星!祸星!我死了大家才会好!”浑浊的泪珠溢出亦天铃的眼眶,她面目通红地咒骂着自己,咒骂自己的存在,痛恨自己的情感,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
“所以我不配有家……我不配有归属……我不是招福的金铃,我只会招来祸患……师父我求求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让霉运粘到你身上……”亦天铃哀求,眼泪打湿了她面上凌乱的头发,使得乌黑的线条粘在她面上,像是妖异的纹。
道恒安静地听着亦天铃的宣泄,心疼得想滴血,这女娃纯善,一时被重岩村事件惨烈震慑,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事件始末转而先攻击了自己,贬低自己的存在,把所有罪责先强加在自己身上才好安心。
但她如此真的大错特错,道恒心想,这时候我该履行一下师父的职责了。
“天铃你是觉得因为自己才会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的吗?”他等亦天铃情绪平静了些后,解了亦天铃的麻穴,让她坐高,与他保持一个角度对坐。
“是。一切原因都归结于我。”亦天铃冷漠着脸回答。
“那你说说这次重岩村事件导火索是什么?”
“……是村长拐卖外乡人,其中有大量武林正派的入门弟子……”
“那你在现场看到了哪些门派参与其中?可有相熟的门派?”
“……有圣岩宗,真武道,坤龙门,仙风观,还有沐樱。其中圣岩宗,真武道在驰援窃天坞中跟夏侯焕一同行动过,我们侠隐阁还与他们年轻弟子都过手。仙风观是师父的门派,是来救手无寸铁的村民的。沐樱……她应该只是顺手帮忙。”
“嗯,你可曾怀疑过他们行动的目的?你与他们接触颇多,又与程墉相识,相关情报想必是耳熟能详。”
“我怀疑过,年初我回重岩村,跟石崑一同发现了村长掩藏的秘密后,发现村长行为背后有朝廷方在作祟。那个师爷是巧后的手下,跟驰援窃天坞那次遇到的皇帝直属的夏侯焕虽不是同一方的人,但他们之间有共同利益,圣岩宗,真武道此次前来必是与朝廷勾连,找走失弟子只是借口。坤龙门……应该是被利用了。”亦天铃的思路逐渐清晰,沉浸在分析之中,她冷静了下来,没有再把注意力关注在“祸星”的讨论上。
“……老唐为什么要留下来断后?”道恒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慎重地问。
“因为冥宫屍人众多,想要对重岩村幸存村民下手。我们需要立马将村民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不可恋战。唐师父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呜呜……”提及唐三长,亦天铃眼泪止不住地落。
“你回答得很好,天铃,你回答得很好。那天铃,你说说你在这次行动中做了什么?哪些成功了,哪些失败了?”道恒放缓声音,温柔地问,用软布擦干亦天铃的眼泪。
“我击退了前来对手无寸铁的村民施暴的别派弟子,与冥宫的圣子交手了,发现他也是五炁朝元功体,但他功体转化熟练度跟强度都比我强,我与他交手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所以他撤退时我无法把他留下来。我救了阿财,却没能救成阿宝,我安置好了所有获救村民,但没能及时赶回来援助唐师父……”亦天铃低头又擦了下眼泪。
“天铃,山人我得补充一些你遗漏的信息,你在这次行动中救了二十位村民和十六名仙风观弟子。你在跟冥宫圣子对峙时给老唐抢得了龟息**准备爆发的时间,如果没有你,老唐坚持不了那么久,到时候伤亡会更大。”
亦天铃呆呆的,不说话。
“那你现在还觉得现在局面是因你的存在造成的吗?”
“……不是,即便没有我……总会有个村子成为朝廷的牺牲品……”
“很好,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天铃你觉得家是什么?”
“家……我……”亦天铃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她慌乱地眨着眼拼命地思考,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但都连不成句子。她头脑发胀,吃痛地扶着头。
“诶诶,这个问题那么难吗?那我问另一个,侠隐阁会是你的家吗?百草庐?”道恒连忙扶好亦天铃,不让她直接倒地上,他虚怀着亦天铃,一低头就对上了那对石榴石一样的眼睛。
“额?”她的眼里写满了迷茫,“侠隐阁……百草庐……家……”
“看样子傻女娃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就对着这个钻起牛角尖。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说,侠隐阁永远是你的家,我们的百草庐的大门永远为你开启。”道恒忍不住最后还是揉了揉亦天铃的头,“傻女娃,没事了吧?”
虽然没听到亦天铃的回答,但道恒看亦天铃面色平静,呼吸正常,想必是情绪缓和了,不再钻牛角尖了。“没事便休息去吧,待会吃顿饭,睡个觉什么的,山人忙着呢。不要想太多伤心事,好好养精蓄锐,想想当务之急,重新出发吧。”
亦天铃抬头看着道恒的背影,小声地说:“谢谢你,师父。弟子受教了。”
亦天铃很难说明现在的心情,她觉得先前歇斯底里的那个人全是她的无理取闹,或者是她不小心放跑了的心魔,总之那都不是她自己。但她的痛苦难受又是那么的真实,她第一次对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怪物有那么清晰的认识,那是她,是她害怕的事物浓缩在一起然后被她困在笑容里的怪物,那是她的一部分。
她原来害怕被抛弃,原来对归属有那么强烈的渴望。如果不是有人做了良好的引导,自己可能就要迷失在那瞬时的冲动里昏睡不醒了。但自从亦天铃发现了自己心里的这个窟窿,就没法忽视了,她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维持她与同道、师长之间的关系,只求平安。
但她发现她不需要跟道恒维持联系,他对所有人都一律平视,甚至会特意不记住人的名字,好让他用“那个谁”“喂”来简称,距离感相当明显。
如果能跟道恒更亲近些就更好了。一些隐秘的愿望也是在这时候开始生长的,亦天铃没病没痛也喜欢往百草庐待着,美其名曰打工赚钱,但其实是为了什么亦天铃心里清楚。
然后,该死的,可恶的,捣蛋鬼星君就是那么喜欢捉弄她,第三年末,侠隐阁分裂。
亦天铃直接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直接在东方祖师像旁边把所有丢下她,只留她一个人的同道、师长骂了个遍,怨了个遍,然后心里的渴爱的怪物又冲了出来,让她生了自残的心,最后被她一个内力逆行逼晕,自己控制了自己。
晕的那一刻她其实做好了第二天在东方祖师像旁边跟自己的秽物呆一晚上的准备了,但她没想到不一会自己就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了百草庐的病床上,旁边还是道恒。亦天铃自从那次祸星讨论后就不想说什么天生注定,但自己每次犯心病时身边都会有道恒,这让她产生莫大的安慰之余又让她不禁想象,这是不是在天上的齐婆婆跟那混蛋星君多年互相对打好不容易给她谋得的福气。
她跟他是不是可以有可能?借着酒意又获得了他的承诺,他说她可以呆在百草庐,可以呆在他身边。
他说他需要她,这好的跟梦一样。事实上她也确实做了个好梦,之后她更黏百草庐了,更依赖道恒了。
有时候亦天铃看着铜镜里的倒影出神地想,“亦天铃,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你看你这眼,这嘴,都在表达什么叫心口不一。”
“你真的喜欢道恒吗?”亦天铃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的柳眉问,“你对他的喜欢真的不是因为他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予了安慰所以你对他产生了心理依赖吗?是不是那个时间点谁来了给予了你安慰你都会喜欢上他?”
“但他不只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啊。他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去年福州治洪,他忙碌工作的样子没有吸引到你吗?杭州抗疫,他病倒然后你贴身照顾他的时候他虚弱地向你道谢时候你心里没有雀跃过吗?当时你开心得忘乎所以,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还有,你暗地里把人家相亲邀请都拦下来了,还不是因为你有了独占欲?你见识过他认真的样子,也见过他颓废的样子,但你依旧喜欢他,因为那是他啊,恹丹客道恒啊。”
“他只是你的心灵导师,是你的师父,是你的长辈。所以你依赖他。”
“他对你来说哪只是心灵导师,哪只是个长辈。他是个你会欣赏,会产生**的男人。”
“你喜欢他的呀!把他视为男人的喜欢!”
第四次,她又被(粗口)星君恶作剧。道恒对她的感情产生了误解,从而出阁借出门游历,完成任务为借口从她身边逃走。
亦天铃一开始也难过过,心底的怪物跑出来冒了个头,把她摆在百草庐饭桌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全部扫落在地。这次她的身边没有道恒,却有姚山灵和百草庐众人。
姚山灵用恳切的话语告诉她,她值得被爱,她应该追逐,她的归属要自己去抓取。她的背后有百草庐,外面风吹雨打都不怕,你有我们你有家。
感谢你,姚师妹!亦天铃真诚地感谢。
而且通过姚山灵的安慰亦天铃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确实会因为人生的一些时刻而对某些人产生好感,但道恒是特别的,因为他除了在那些必须的时刻出现在在她身边以外,还渗入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虽然这是她自己主动引导成的,但他确实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需要他。
而且亦天铃也相信,道恒那边也是这样,他逃也是因为喜欢我。亦天铃从未如此笃定过一个想法。
所以,亦天铃已经等不及齐婆婆在天上给她安排下一个归属了,她要去做一些与她名字相称的事情。
她要当那个招来福气的金铃,把自己的福气追到手。
她的归属,她自己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