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并没有莽撞地直接点明自己的发现,妇人抬起头时,他迅速地将脸撇了过去,掩饰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这一点,倒让林黛玉赏识,如今敌在明,他在暗的情形,不挑明确实有利于查明真相。
黑白无常是在人死后的第七天才来锁魂的,李大郎的牌位上标注了,他是五天前死的,也就是说只要再等两天,无常鬼就要来了。
不过,林黛玉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从刚进来到现在,她一直没有看见李大郎的鬼魂。
黑白无常是不拘锁魂地点的,都是打了几千年工的老油条,看见任务对象抓了就走,所以林黛玉蹲守在棺材旁是没用的,必须找到李大郎的鬼魂才行。
一般情况下,鬼魂都是待在尸体旁边的,谁没事知道自己死了还有闲心到处瞎晃的?
这李大郎也算是个奇葩。
抱怨了一嘴后,林黛玉就出门寻鬼去了。
没想到,她前脚刚踏出李家院子,那李家二郎也跟着出来了,估计是急着要去查哥哥的死因。
林黛玉索性使了个隐身术,跟在了李二郎身边,看方才灵堂里的那一幕,这两兄弟感情应该不错,李大郎的鬼魂看见自家弟弟回来了,肯定会现身。
跟着跟着,林黛玉发现李二郎停在了一个草药铺前,对着门口捣药的小童问,“请问,秦大夫也在?”
一头戴辔头,头发花白的老人闻声出来,看见李二郎,叹气道,“你哥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恕老朽无能,他那病……”
老人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一半又哽住了。
李二郎谨慎地往四周扫视了一遍,确保没有人跟着他,这才放心开口道,“秦大夫,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我们屋里说话。”
草药铺后院。
李二郎也不拐弯抹角,进了院便直接问,“秦大夫,我只问你一句,我哥哥的病,是否有隐情?”
“哎!”秦大夫神情黯然,“你哥哥身体向来很好,前几日也不过是受了凉,且我已经给他开过药了,照理来说,他断然不会暴毙而亡。二郎,言尽于此,其他的,你自己定夺吧。”
“我明白了,多谢你,秦大夫!”李二郎拱了拱手,行完礼便转身离开。
一出草药铺,林黛玉便听见了一声情谊切切的呼喊。
“二郎,你想死哥哥了!既来了怎么不往家去——”
一个罗圈腿、身量不足五尺的鬼,扔下挑着的担子,直奔向李二郎,伸手往前一捞,却扑了个空。
“二郎!二郎!”
想来,这鬼应该就是李大郎了。
李大郎又扑了李二郎几次,嘴上不停地呼喊着他弟弟,可李二郎却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凡人根本听不到鬼魂的声音。
瞧这鬼的样子,似乎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死了,他扑完了自己弟弟后,发现了不对劲,开始扑路上的其他人,那样子,像是一个变了异的僵尸鬼,在玩“扑扑乐”。
无一例外,路人全都从他虚晃的身躯上穿了过去。
就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那一刻,他的货架担子消失了,那是由他的意念铸就的,他死了还一直在想着卖货赚钱,贴补家用。
可如今,醒悟的瞬间一切都没了意义,货架担子也就随风飘散了。
李大郎面露惊恐,发了疯似的往家里赶,看见门前挂着的白缎和明灯,这才接受了现实,他蹲下身抱住自己,用拳头狠狠打着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自言自语。
“是啊,我死了,那不是梦!银花真的和东方大官人睡觉了,我没看错!我没看错!”
“可是我为什么会死了呢?那天一早我就挑着担子去金陵城的市集卖煤了,那边物价高,一来一回能多挣一倍的钱,我拿更多的钱回家,银花就不会想着那个东方大官人了!可我为什么会死了,为什么?”
林黛玉看着李大郎的样子,确认他不是像发了疯,他是的确疯了。
大荒卷里,火种和卷灵都探出了脑袋,它们嗅到了热闹的“味道”。
“他咋了?”火种问道。
林黛玉:“他恋爱脑晚期发作,把自己作死了。”
卷灵:哇哦,那真可怜。
林黛玉耸了耸肩,“恋爱脑一般都死得很惨,前世的我深有体会。”
火种:前世?你前世咋了?
林黛玉扯了扯嘴角,“没事别瞎打听。”
就在火种准备刨根究底时,李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李大郎立刻清醒了过来,往院子里飞奔而去,因为他听出了那声音是有人在打斗。
而那屋子里,除了银花,也就是他弟弟了。
谁被谁打,不用看都知道了,银花两条腿加起来都没他弟弟一只胳膊粗,绝对是被完虐的一方。
林黛玉也跟着一起进了屋,迎面撞见李二郎掐着银花的脖子,鬓角青筋暴起,红着眼质问,“说!你到底是怎么杀了我哥哥的!为什么要杀他!”
银花惊恐万状地用手扣着李二郎恰着她的手,满脸憋得通红,一双妩媚的眼角滴出泪珠,艰难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话,“小叔,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不懂?”李二郎两步并作一步一掌掀翻旁边的柜子,一套绯红色的喜服明晃晃落到了地上。
“这柜子里的喜服,质地不菲,一看就不是我们家能买得起的东西,是从哪来的?还有你昨天脚上穿的红鞋!你要是不说实话,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哈哈哈……哈哈哈!”
银花忽然大笑了起来,“小叔,你自己也说了,咱们家买不起贵重的东西,不是吗!李大郎又穷又丑,凭什么让我守着他过一辈子!凭什么!”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哥?你要是看不上他,又何必进我们家的门!”李二郎愤怒地攥紧拳头,猛锤了一下木桌,桌子瞬间碎成了两半,比拍黄瓜还利落。
银花看着碎裂的桌子,眼神怨毒了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嫁进来吗?我本是金陵城里一户富商家的丫鬟,他们家只一个女儿,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我就是这户富商家独女的贴身丫鬟,前几年富商为小姐招了个赘婿。那天杀的,看上了我,想对我用强,我不愿,上告了老爷,谁知道,小姐忌惮我,着急忙慌就把我嫁了,就是嫁给你的哥哥!我是被迫的,我没有办法!”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杀我哥哥!”李二郎红着眼扑向银花,眼里充满了杀意。
“哈哈哈~~”银花整个人疯魔了一般,笑得前俯后仰,直到眼中笑出泪花,忽而又端坐起来,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头发,作出小女儿般诱惑的姿态,轻声道,“你哥不是我杀的,你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哥吗?”
“谁?”李二郎恶狠狠地质问。
银花双眸微垂,脸颊泛红,“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